看到吴墨从总经理办公室出来,并冷着脸有意无意地向安康瞟了一眼,这让安康不寒而栗。自从吴墨进总经理办公室之后一直到晚上,安康都处于准备随时被叫到郑黎辰的办公室去正式谈话的担忧之中。
好不容易熬到郑黎辰、吴墨、叶奇和大多数同事离开办公室了,安康才长吁了一口气,给柳欣然发了个短信:“我准备下班了。你在哪里?”
柳欣然很快打了电话过来:“你终于下班了?这都几点了?”
“是啊。整整忙了一天。”安康一边歪着脑袋夹着手机一边收拾办公桌。
“我们在淮海路吃饭。估计等你过来我们都吃完了。要么你先吃点儿东西。等下你快到了我再告诉你我们在哪里。”
安康打完电话把东西收拾好就下了楼。在一楼的麦当劳买了个巨无霸套餐一边吃一边步行到浦东南路上去坐公交车。
淮海路离陆家嘴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但是因为隔了一条黄浦江,坐公交车过去要大半个小时。再加上两头的步行时间、等车的时间,加起来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公交车刚开到大世界附近,安康就收到了柳欣然的电话,告诉他去一个酒吧会合。安康确定了一下路线,从公交车上下来又换乘了另一辆开往徐家汇方向的公交车。坐了十来分钟才到柳欣然说的地方。
酒吧倒是酒吧,无论是从房子外部的装修还是从二楼一直延伸到房顶的霓虹灯都看得出来。但是这个酒吧让安康感觉和以前泡过的那些酒吧不太一样。一进门就是四个穿着长裙的女孩含笑鞠躬迎着。在那热切的注视之下,让安康不由得把腰也挺直了些。
进了酒吧的大门之后既没有看到酒、也没有看到吧,甚至连人都没有看到。
安康迟疑了一下,正准备退到门口去确认是不是进错了地方,却听到头顶上有人喊他的名字:“安康!”
安康抬头一看,旋转楼梯的上方果然露出了柳欣然往下俯视的脸。
安康噔噔噔地跑上楼去,却见柳欣然上午那青春靓丽的装束变了。头发披了下来,脱去小白外套后露出里面颇为修身的黑色衣服、下身依然是那件牛仔裤、鞋子却换成了高跟鞋。连上午那素面朝天的脸也化了妆,有点儿浓。
安康讶然于柳欣然的变化时,柳欣然拉着他进了一道门。那道门也有四个人站着,但和楼下不一样的是楼上站的全是男的。
从那道门进去了,这才既看到了酒,也看到了吧,还看到了许多人。柳欣然拉着安康一直走到离dj最近的一个区域,那里坐着七八个人。这些人里,安康只认识一半。
“jessica,这位就是你男朋友?”其中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站起来问柳欣然。
“是啊。”柳欣然回答。
“哦。”那个男的始终没有和安康正面打招呼。似乎站起来就是为了把安康上下打量一番,打量完之后他就坐下去了,和别人碰杯聊天,似乎安康就是柳欣然随身带来的一个物件,还是个不起眼的物件,看过也就罢了。
“是的,他呀就是然然的男朋友。现在见到了吧?”那个男的身边的一个女孩端着个鸡尾酒杯懒懒地说。这个女孩完全是一副时尚女郎的打扮,睫毛长长的、眼影浓浓的、唇彩红红的,本来就翘翘的双唇被那种发着淡淡荧光的唇彩勾勒得更加性感撩人。
她是这群人里安康最熟悉的一位,叫温芊芊,是柳欣然的同班同学兼闺蜜。今天安康和柳欣然的活动的上半场是柳欣然安排的,下半场就是这位温芊芊安排的。
安康和女朋友相亲相爱,可是和女朋友的这位闺蜜却是相看两厌。
安康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也不搭理她,和其他人礼貌性地打过招呼之后就从桌上拿了一瓶啤酒自己找服务生启开了坐下喝。
酒吧的氛围是热烈的,酒吧的人群是欢快的,然而安康的这趟酒喝得十分不安生。
安康本来就没什么兴致。今天回一趟公司差点儿把自己的前程给断送了,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威胁却是始终如影随行的。就像是押上刑场的死囚,本来是痛快的斩立决,结果临时变成了不那么让人痛快的凌迟,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
安康并没有心情出来泡吧,他之所以不在公司或家里闭门思过而是跑到淮海路来,其实还是为了消弭昨天没有陪柳欣然跨年今天没有陪她过节的愧疚之情。
安康的不安生除了内在的,还有外在的。这外在的不安生就是由柳欣然的闺蜜温芊芊引起的。
温芊芊扬手叫来一个服务生问:“我刚才忘记了。我们这里最低消费是多少?”
“3千。”服务生礼貌地回答。
“哦。3千。那我们现在消费多少了?”
服务生不知道,去后台问了之后回来告诉温芊芊:“差不多4千了。已经达到最低消费标准了。”
“哦。4千块钱。我们一共8个人,一个人就是500块钱罗?”温芊芊心算完毕,服务生却没有接茬儿。
这个服务生到底是有眼力见儿的。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女孩大声算账让所有人都听到,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服务生能看出这个形势来,难道安康看不出来吗?
“好的。我知道了。”温芊芊冲服务生摆摆手。服务生如释重负地走了。
温芊芊坐下来说:“一个人要花500块钱。可真够贵的啊!”
坐她旁边的男人说:“贵什么贵?才四千块钱。等下大家都别动手,今天的单该我买了。”
“你每回都买单。傻子啊?以后我们聚会啊,最好是aa制。别你买单我买单的。上一回为了买个单还差点儿打起来,有意思吗?aa制最好,公平公正公开。你们同意吗?”
其他人不置可否,都觉得这事儿就根本不是个事儿。
“都是出来玩的,买单都买不起还出来玩什么啊?再说才四千块钱。”男人坚持。
温芊芊却把他一拉,瞪了他一眼。男人本来在和别人聊天,心思不在这上面,见温芊芊又是拉又是瞪的,才反应过来,拿起一个酒瓶放在嘴边却并没有喝。
才四千块钱?!安康听到这一句,更是像在他胸口扎了一刀一样。他的实习工资才只有四千块钱的一半,两千块钱。他在陆家嘴一个老小区租的合租房就要500块钱,每个月给家里寄500块钱。一个月能用的实际上只有1千块钱。除了吃喝拉撒,还有手机通信费、水电煤、宽带分摊这些开销,穷得连和女朋友逛街吃饭的钱都没有。
今天这个温芊芊之所以泡制出来的这个aa制的新游戏规则,就是要对安康实施精准打击。
安康知道和这一群人比自己是消费能力最弱的。以前聚过两次之后就再也不和他们聚了。虽然说大部分的开销都不用安康支付,但安康也知道欠人情比欠债还令人不自在。
安康低头不语。进这个酒吧的时候他就意识到今天的开销不菲,但为了陪柳欣然,硬着头也得进来。这个时候被这个温芊芊夹枪带棒的暗讽,安康着实不痛快。
柳欣然却握了握他的手,冲他笑。
柳欣然的笑让安康安心,却又让他痛心。
柳欣然的笑,安康是解读得出来的。那意思就是:不用担心钱的事,我来解决。
然而正是这样的贴心让安康痛心。自己与其说是谈女朋友,却和被女朋友包养了差不多。每次花小钱的时候都是安康说了算,而碰到要花大钱的时候柳欣然就会主动地挺身而出。
安康的自尊心饱受煎熬,同时又为女朋友对自己的包容而更觉得人情债难偿。
温芊芊这时却跨过身边的男人走过来,把手往柳欣然面前一伸说:“来,交钱!”
“现在交什么钱?”柳欣然说。
“趁着头脑清醒先把账结了。等下怕喝多了不记得算账。”
温芊芊的理由让人无法反驳。柳欣然只好欠身把自己的包拿过来,掏出五张百元纸币交给温芊芊。
温芊芊又把手伸向安康,安康马上把钱包掏出来把钱付了。温芊芊毫无表情地又转头向别的几位催债去了。
五百块钱出手,安康只觉得一阵心痛。因为要陪柳欣然过节,所以安康头一天下午特地在办公楼下面的银行取了五百块钱备用。
本来不打算取这么多的,但想着下次用钱还得取也麻烦。却没料到新取的钱刚在怀里捂了24小时就花得精光,而且花了五百块钱就只是喝了两瓶啤酒。
安康刚才真想死死拽住那几张纸币对温芊芊说:那四千块钱基本上都是你们花的啊。我来得最晚,就算是aa制的话我也只应该出100块钱啊。
然而他上哪儿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