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跟在她身后,看她舀了盆冷水,浇在脸上,两眼立刻又有了神,沾着水光的小脸凑过来,挨到他身侧,圆目忽闪忽闪,“礼物,你觉得我疯么?”
书生垂下长睫看着她,嘴边含着淡笑,“疯的好。”
虾皮不解的站在旁边看他俩,难道村长要被杀这件事不够紧急?他俩还有闲心在这聊天?
二丫大大的笑:“到底是我的礼物,深知我心。黄泥村百姓三天两头遭受骚扰,就说我吧,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了,这笔账,咱得跟他们算。礼物,还要靠你,靠兄弟们,这帮衙役若敢胡来,全部杀了!”
“好......”书生微微拧眉,但还是答应了。
“三十多个,你们没问题吧。”二丫抻着小脖儿问。
虾皮惊愕半晌,接口道:“你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材料造的,这么野蛮,瞧着你姐姐和你娘都是正常人家的人啊。”
二丫翻翻眼皮,抬腿往外走,脑后里抛下一句话:“未必都杀了,我有礼物,我怕啥?”
书生嘴角勾着笑,跟在她后面。
虾皮吞吞口水,看着前头一高一矮的人,想想当初送军师来的目的,本是想让他们好好过日子,最好能成个亲什么的,现在看来,后一条或许能实现,可前一条,好好过日子的念头,怕是要不成了,丫头疯,军师由着她疯啊!
村口大柳树下,村长正仰着脖,由人掐着大刀架脖子上一动不敢动。
衙役挥着大刀呼喊:“限你们一刻钟,即刻交出窝藏包庇张大升一家的人,否则,先砍村长,再挨个屠了你们!”
村民们麻木的脸麻木地看着他们,死,怎么都是死,桂家,县衙,一波又一波......
二丫脚步不停,带着书生挤进人群,站在前头。
柳树下,人群里透出的麻木,卑怯让人窒息,放眼望去,老婆婆,妇人,女孩,男孩,相互挨挤着,抖索着,承受着......
窒息,掐住二丫的喉头,很不舒服,她仰起头来,看着书生,看着他,眼泪,突然涌进眼眶,大颗的流,“礼物,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我不要!”
“好...”书生的脸,冷峻沉肃。
柳树下,衙役振臂高喊:“快交出人来,否则先砍村长,再屠...嗬,嗬...”
他突然喊不下去,脸上痛苦万分,两手抱着脖子连连后退,撞到柳树上,两眼骇人的凸出来,身子挺着,胳膊无力的耷拉下来。
人群嗡的一声惊呼。
村民们看清了,柳树下的那个衙役,脖子上有个大洞呢!黑黑的!
紧接着,架着村长的那个衙役忽然也松开了人,大刀哐啷掉在地上,身子往后跌倒。
这次黑洞在他脑袋上!
衙役们大惊,哐哐抽出大刀来,骇然四顾,村民们还是那些村民,麻木,卑怯,衣衫褴褛,呆呆的瞅着他们,没有要逃,也不知道喊叫。
怎么回事,是谁动的手?!
未知,使他们更觉恐惧,唯一的依靠就是手里的大刀。
可任凭他们怎么吼叫,村民还是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站姿。
但,每当有衙役妄图靠近他们一步,身上都会多一个洞,黑黑的洞!
“邪门了,邪门了!莫非这村子有古怪?!”衙役们窃窃私语。
“走吧,快走吧,又不是什么要紧事!”
“不是要紧事?桂老爷的事还不是要紧事?”
“是倒是,可他们家不是有很多打手么,咱们没必要都在这丧命吧。”
“对对,回去,回去搬救兵!”
一帮子恶徒哪肯多待片刻,保命要紧啊,大刀纷纷入鞘,拔腚就跑。
跑出很远了,才远远的吼道:“你们等着!这事不算完!”
二丫抬袖擦干眼泪,控制不住的打个呵欠,眼皮翻翻:“就知道这帮纸老虎虚张声势,真造出人命来了,哪个跑的不比兔子快。”
地上躺着两具冒着黑洞的尸体,村民们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化,五彩纷呈,他们涌向村长,叽叽喳喳说着,讲着,讨论着,该怎么办呀。
是啊,该怎么办呀,这下在家门口发生的,死的还是捕快呀。
村长惊魂未定,双唇惨白,跌坐地上良久,虚弱的抬起指头吩咐几个汉子,“地上的人,拉去僻静地方埋了吧。”
尸体被拉走了,人群还不肯散去。
村长环顾四周,挨个人看去,到底是谁出的手呢,他的目缓缓移动,缓缓触到一个身材颀长,于众人间似鹤立鸡群的人身上,他是村里唯一的新人,可是,看起来,他没有任何异常,正低头听着二丫说话,周围的人和事,仿佛都与他无关。
那到底是谁出的手呢?村长惆怅不已,他仰起头看看老天,眉头愁的能拧出水来,老天爷啊,今日之事,是你老人家在救我们,还是害我们呀。
人群中吸着旱烟袋的张爷爷看着二丫和二丫身旁的书生,意味深长的笑了。大家都忘记了,二丫是个有福的呀。
为不使姐姐和母亲担心,二丫招呼书生回家了。
“礼物,回家,这下清净了,终于可以让我睡个小觉喽。”
“礼物,多亏你了啊,你是我的大刀啊...”
“礼物,等我睡醒了,再给你做好吃的呀...”
书生嘴角始终挂着笑,无声的目,幽幽远望,静静地听着身旁的人儿像梦呓语般喋喋不休...
二丫这一睡,一个疯狂的计划又在她脑海里诞生了……
虾皮和远子挤挤巴巴地站在书生的屋里,左手揣右手,右手揣左手,拿眼瞅了好几次,也不敢出言说个什么。
一大早发生了那样血腥的大事,军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写字作画,不得不说,有能耐的人真让人想不透。
远子瞥一眼一脸顺毛的虾皮,偷偷的笑,这下不敢不服军师了......
书生执笔走龙蛇,不多会便写好了一个对子,淡漠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长睫抬起,淡而悠远的光投在对面那间茅屋上...小丫头,你的小脑袋里又酝酿着什么新鲜事呢?
她虽困意浓浓,可她大眼睛里流露的狡黠沉定的光,他可是没忽略的,昨日在桂家大院外面,在处理那个门子时,他看到过这样的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