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雁缩在邱炯炯的臂弯中,并没有任何抗拒动作。她此刻猫眼无神,神魂正急速从剑府里抽取剑气,将地境念力朝某处传递。黑猫新死,魂魄还在附近游荡。现在与它的魂魄沟通,重新塞回这具尸身,这种做法云雁以前没有干过。
原本以为比较简单,却不料相当吃力。
此法借尸还魂短暂重生,将命轨里已消逝的生命,重新召回到原身。这是大逆天之举,反噬严重,即使在短时间里操作,也极费心神。
她小心地沿着转乾坤生门的轨迹运功,剑气像一把梳子,慢慢将黑猫的魂魄梳理,再一点点导入身体。
感觉到黑猫已完全重生,云雁才喘息了几口,将神魂沉寂下来。但她不敢放弃灵压输送,因为稍微松懈就功亏一篑。现在的她就像地底沃土,黑猫的魂魄吸纳着她的真气,苟延残喘抽出新芽,开放花朵。
虽然是昙花一现,也足够寄托某种愿望了……
云雁回忆着黑猫命轨时的那段往事,暗暗叹息。
黑猫威廉的死法,或许细节不一样,但既然是命轨,就定下了会为守护邱炯炯重伤不治。这些自己无法操纵,无法阻拦,甚至都没有看见……但是,黑猫临终时的顽固执念,却实实在在感同身受。
邱炯炯从单纯的凡人,到出手决断的大能,行走间皆是战战兢兢的环境。在这样的环境里,除了玉贤,能见到他真实面貌的,只有威廉了。
自己附身在威廉身上,不会与邱炯炯太过亲密,但这绝非威廉的本意。如果没有自己的附身,它会更加与邱炯炯靠近,给他更多的温暖与快乐。
这一次,作为补偿,了却你一点心愿吧。
云雁沉寂下神魂,将身体操纵权交给了黑猫,维持输送魂力的举动,渐渐入定。
空中。
怜生水脸色煞白,望着云雁身上的紫光急道:“姐姐竟然干出这事!她消耗念力剑气,在帮凡猫回魂入尸身!”
徐泽龙也急了:“她说我炼器时胡闹,现在她不正也在胡闹!这个和我当时以血衅金没有区别!我用精魄铸剑,她用精魄在强行引魂!”
“疯了!你小子还好意思提什么以血衅金!”梅成功抱住头大叫:“你们个个怎么都这么莽撞!哎呀呀!目前她在地之境驱法关头,去阻止她定会扰乱心神,造成更大伤害……怎么办怎么办……”
张浮生等人也乱成一团,商议着该如何打断云雁的坑爹举动。唯有一旁的南宫雅尔默不作声,眼中微微泛出红光,聚精会神盯着两仪门上的动静。
“我记得,威廉不是在我继位大典时候死去的。”邱炯炯与玉贤的神魂站得更远一些,一人一兔朝下俯视,情绪波动。
他神色忧郁又带着感激:“原来如此……是云雁干的吗?强行借尸还魂!她这样做相当于侵犯了命轨,会改变现实记忆!为何浮世里没有异动?”
“可能时间短暂,又可能以她作为主神,万华镜反应不同。”玉贤也一脸迷惑:“这家伙我越来越搞不懂了。”
邱炯炯舒了一口气,微微笑道:“出去后,我得多谢她。”
玉贤翻出白眼:“怎么谢随意,那两千多极品灵石可不能少。你就要进入渡劫期,为了面对接二连三的天劫,会花钱如流水。”
邱炯炯再次笑了下,没有答话,只沉默望向两仪门,目光闪烁。
两仪门顶端,浮世真身的邱炯炯,正搂着黑猫激动万分:“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是什么人胆敢这样害你!我……我要找出此人杀了他!”
“喵喵!”黑猫死而复生,自知时间短暂,但苦于口不能言。它心绪激动,饱含热泪,伸出四肢像八爪鱼一样抱住邱炯炯,在他脸上手背一阵乱舔磨蹭。
这是一只猫所能做到的,表达亲密依赖的极致。
邱炯炯哈哈大笑,将它高高举起,十分开心:“你从跟我穿越过来以后,再也没有像在地球上那样,对我如此亲密了。你小子今天怎么了?”
黑猫在他手掌里瑟瑟发抖,眼中滴落泪水。它无法再做什么,只拿绿眼牢牢盯着邱炯炯,死死盯着他,像要把他的样子好好记下来。
记下来……就好了……
邱炯炯将黑猫抱住,拍拍它的身子:“别怕,明天我就去寻访治你腿伤的灵药,将你再养得胖胖的。我还要再找高级续命丹,让你能陪我到分神、到渡劫、再到大乘飞升!”
“你看,咱们走了这么远的路,一直很辛苦。”他笑了笑,声音低下来:“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在你面前,我才是以前那个我,真正的那个我……谢谢你……”
黑猫抱住他的肩头,感受着他的体温,身子渐渐发冷、僵硬。命轨无法改变,已逝去的……终究是冷血枯骨,即使回魂,也只能这么短暂。
已经没有明天,甚至无法陪你到下一刻。
我……也谢谢你……
炯炯,别了。
真开心呐!那一日一夜的死亡挣扎中,原本以为再也无法抱抱你!
它抬起头来,竖立起耳朵,目光掠过邱炯炯的肩头,朝远处云层望去。已死去的它,自然能看见那处天光,恢宏的白柱形,正遥遥探射在广袤大地。
数片幻化的莲花瓣纷纷当空撒落,萦绕在洞玄湖的方圆十里。地面上修士们发出欢呼,因为戌时已到。
邱炯炯抱着黑猫,打出遮掩面容的幻真术,全身笼罩在炫目光影中。在漫天彩光与琉璃菡萏挥发的馥郁香气里,他疾步走向洞玄湖上空,站到五掌院的身边。
因为振奋与快乐,他的声音洪亮满带自信,一字字念出偈语:“九龙吐水浴身胎,八部神光曜殿台,珍奇瑞相头中现,琉璃菡萏足下开。”
“仲夏祭典开始!”
他最后句话落下时,高空的绚丽莲花瓣飞舞得更急,香风浓郁扑鼻。接着他所在的光影一黯,与掌院们共同引出几道火焰,直投向北面祭坛上的篝火。
“是邱真人!是问道坛主!”
“是新的坛主!”
“愿坛主引领,将问道坛威名远播四方!”
“邱真人!”“邱坛主!”“邱真人!”
修士们仰望着笼罩他的彩光,挥动手臂兴奋而激动。他们难掩敬慕与爱戴,欢呼声一波接一波,像潮水翻涌。
在热烈与欢庆中,黑猫仰望着天光处。
那里有一群光华透明的灵体,一边俯视着这浮世盛况,一边驱动脚步,慢慢踏进出口。队伍最后的那名女修,身负双剑衣袂飘飞,端丽的面容露出温和笑意,正遥遥望着自己。
也谢谢你……
黑猫最后长长呼吸了一口,牢牢抱住邱炯炯的肩膀,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