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方才灵光一现,是他忽然想到,正经地德之阵是炼化山川水陆入图,而没这份能耐的,就只能描山摹水,挪来灵气,布就阵形。自己虽也无暇去做,可身边却有一件真器在手,天生就能载承山河拓影,与那阵图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若是能藉此宝立阵,不知可否演化出那阵图来?
他沉思半晌,反反复复考虑了一遍,最后却是摇头。
这条路即便能够走通,也不是他眼下这点阵法造诣能够办到的,待日后把这《阵要》和《汇衡详书》参透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没了精囚壶,以山河图做替代立阵之器,或许也是可行之道。
精囚壶是靠八条蛟龙精魄压阵,虽卢远星修为不济,只能御使两条蛟龙,但并不妨碍他运使这门阵法,至多是未能将此阵凶威尽数展现出来。
而山河图虽无精魄,却可收摄天地精气,张衍自忖大不了自己去取些山水灵脉来,种在山河图中,虽比不上那八条蛟龙,但只是用来布阵行阵也应是足够了,
想了好一会儿,他把道书再往下翻。
人德之阵中共收有八个阵法,他逐一看去,扫视几遍之后,最后选定其中一门“六返地柩阵”,暗自默记下来,
他在崑屿之时,也曾对阵法粗粗涉猎了一番,此阵之中有些奥妙,艰深处还无法一眼看得明白,可若要摆布出来,也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而之所以择选这一门阵法,那是因为其余七门阵法大多讲究变化,只有此阵是靠人数取胜。
他手下有二十余万妖卒,当不可白白浪费了。
他又将阵法看了几遍,细思片刻,心想不如找一处场所,摆开阵势,试上一试。
不过人上一万,彻地连天,人上十万,无边无沿,二十余万妖兵,在这秀苑庄中根本施展不开,也极易惊动清羽门中弟子,需得去往岛外施展。
这些妖兵杀之极易,但要管束操练,却也是一桩麻烦事,张衍不愿把精力耗费在此,不过好在他收了卢常素为坐骑,此妖本是壁礁府中妖将,想来能够胜任,只是眼下不在,唯有等到其回来,才可安排了。
拿定主意后,他就发一道飞符出去陶真人处,自己则坐在庄中耐心研习阵理。
这一等,就是过去大半月,卢常素方才随王英芳迟迟回转玄灵岛。
见过陶真人后,卢常素听得张衍寻自家有事,不敢怠慢,匆匆赶来后山秀苑庄拜见。
见了张衍之后,他伏地叩首,大声道:“老爷,小的回来了,有何事要小的去办,老爷尽管吩咐。”
张衍看他几眼,缓缓问道:“起来说话。”
卢常素再叩了一个,依言站起,他把身后一只囊袋解下,用双手捧上,道:“这是陶真人命小的交予老爷的。”
张衍心知是那从壁礁府中搜罗来的物什,也并不急着翻开,只道:“此事不急,你且带在身上,先随我出外一行,有事要你去做。”
卢常素应了一声,张开大嘴,把此囊袋一口吞了,随后把身子一摇,现了龙鲸原形,腾在半空。
张衍起身一跃,到其背脊之上站定,龙鲸一声吟啸,双鳍一展,荡起风云,霎时升入天中。
张衍稍作驱使,这头龙鲸便摆动庞然身躯,往东飞去。
出去三千多里,一人一鲸在海面上转了数圈,张衍看定一处宽大海岛,就往下降来。
此处实则仍算是玄灵岛界下,不过因岛屿荒芜,草木稀疏,光秃秃无甚灵气,是以人踪俱无。值守弟子也不过每隔半月来巡弋一次,用来展开大阵,倒是一处合适之地。
张衍下了龙鲸,到得岛上最高处岩石上站定,卢常素也是变回了人身,站在他身侧。
张衍心意一起,把那水行真光一化,铺开数里,将那二十余万妖众分作十波倒出。
那些妖卒出来之后,立时滚了满地,嘴中满是诅咒怒骂之声,闹腾腾嘈杂一片,数十里外海滩上千数只海鸟也是被惊得飞起,须臾散了个干净。
卢常素见得此景,鼓起全身法力,大喝一声,道:“尔等给本将军住了!”
那些妖卒听得这声大喝,这才回过神来,望见是卢常素,自然是认得这名府中大将,登时安静了下来,但亦有少许头脑发昏者仗着从不归卢常素统御,还在那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张衍冷笑一声,将袍袖一挥,一股腥风过处,空中出现数千只血线金虫。
这些恶虫饱食了一顿,现下又多了千数只出来,发出嗡嗡乱响,在空中不停舞动,见得满地妖卒,忍不住露出狰狞颚牙,
张衍看定那几个不老实的妖族,于心中下令,血线金虫得了允许,立时冲上去大快朵颐,不过转瞬之间,就吞吃了上百名妖卒,随后摆动翅膜,大模大样回转到张衍身后,在那里不停发出怪啸。
那些妖卒瞧见这等可怖景象,眼中俱是流露出恐惧之色,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张衍转过首来,对卢常素言道:“我欲排布一方大阵,用得上这些卒子,你给我仔细管束了。”,
卢常素拍着胸脯道:“老爷尽管交给小的来办,三日之内,保管将这些杂碎修理得服服帖帖。”
与此同时,距此十数万里的外海之上,崔木龙正驾起云气,向着北方飞渡。
未有多久,他望见一处地隆岩集的蛇形岛屿,石土皆是赤色,连岛上花树也是此鲜红刺目,如披火妆,映照得周围海水都深红发赤,自石隙中流淌出的泉水,似极了淤血。
此岛名为火蝮岛,正是他此行欲往所在。
不多时,崔木龙到得岛前,隔着禁制大喊一声,道:“韦家姐弟可在?崔木龙来访。”
一道白芒自岛上腾起,玄光之上站着一个皮肤白皙,貌相英俊的年轻道士。
此人皂靴白袍,腰系玄水丝绦,见到崔木龙,露出欢喜之色,稽首道:“崔师兄怎得来了,你不是去清羽门打探消息去了么?”
崔木龙烦躁一挥手,道:“别提了,若不是我见机的快,不定回不来了,令姐可在?”
年轻道士嬉皮笑脸地言道:“家姐出外访友,十几日未曾回返了。”
崔木龙暗骂了一句:“又去找哪个相好了。”
他摸了摸肚皮,闷闷言道:“赶了大半月的路,腹中空空,不知师弟府中可有美味?”
年轻道士神秘一笑,道:“师兄好口福,昨日趁家姐不在,偷偷打了一尾龙鲤。”
崔木龙一惊,下意识看了看左右,随后压低声音道:“师弟,你怎得如此大胆?你从何处打来此物的?”
年轻道士大刺刺地摆手,道:“师兄不必慌张,此龙鲤非彼龙鲤,不过是那头老鲤不知道与哪头精怪生下的子嗣,那老鲤子孙千千万万,俱是异类,捉得一两条来打打牙祭,它哪里会知道。”
崔木龙这才把悬起的心放下来,笑骂道:“我道你何时本事长进了,原是如此,还不快快煮来,你我一起分食了。”
两个到了里间,年轻道士命仆役去将那尾龙鲤煮了,不一会儿,香味飘出,已到火候,便把那丈许长的鱼分段切了,放在盆上端上。
两人就着酒,边吃边谈,崔木龙趁着酒兴,便将此行经过一说。
听得其见了张衍就走,年轻道士不禁奇怪道:“师兄这是为何?莫非此人极是厉害?”“
崔木龙叹了一口气,道:“师弟你哪里知晓,这张衍我是听说过的,昔年清羽门立派海上,曾有一场大战,此战之中,崇越真观丢了一把真器,名为阴戮刀,传闻就被此人得了去,此乃杀伐利器,我若不走,难道等着被其斩杀么?”
年轻道士倒吸一口凉气,惊叹道:“此人竟有此刀在手?”
崔木龙摇头道:“谁说不是,想那卢府主和手下两名长老,共三名元婴真人,还有三十余万妖卒,我后来听闻俱被其所斩除,如不是靠了那件真器,他何来这等本事?”
他一路匆匆奔逃,却不敢回去,后来只听得零碎消息传来,才知壁礁府卢氏一战覆灭,庆幸自己见机得快的同时,也更加认定那阴戮刀在张衍手中。
两人风卷残云一般将那“龙鲤”吞吃干净后,崔木龙满足地叹了一口气,道:“还是此鱼鲜美,整日餐风饮露,吞食丹药,似这等清苦日子谁过得下去。”
年轻道士劝说道:“崔师兄,我横山一脉,自老祖去后,就是散沙一盘了,如赫师兄他们,早已投奔清羽门去了,不愿意留在此处的,也去了他洲,你想重现昔日风光,除非老祖回来才有指望,依小弟看,还不如投了清羽门,总好过没根没底。”
崔木龙不悦道:“师弟何必说这没志气的话,我横山门下,极盛时有上万弟子,现虽散布各方,可留在这东海之上的,也有千数人,其中不乏法力精深之辈,若是合在一处,有谁敢小视我等?”
年轻道士皱眉道:“可壁礁府一灭,清羽门必然坐大,外海上怕是清静好些年了,不早些投靠过去,怕是没机会了。”
崔木龙手中转着酒杯,一脸笃定地言道:“师弟,这你便料错了,为兄敢说,那张衍既然露面,相信用不着多久,崇越真观必会有所动静的,你便等着看好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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