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声脆响,一抹月光从迅裂开的门缝中洒进来。
旋即,身姿绰约的竹灵倩跨过门槛,随手关门。
正待她插上门栓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已是夜半三更,你们商量出结果了?”
话音响起的同时,寝室里点亮了风灯,卧榻前的圆桌旁,李景龙坐在胡凳上,斜靠着卧榻床沿,一脸风尘仆仆状,神情疲惫,以致声音都沙哑低沉。
“啊!”乍听自己寝室(闺房)里居然藏着男人,竹灵倩大惊失色,瞬间拔剑转身,待看到李景龙之后,她眉宇间闪现一抹喜色,佩剑入鞘,既而继续关门上闩,俨然没把李景龙当外人。
纤腰轻摇,身姿摇曳,竹灵倩款款走到李景龙面前,十分娴熟地摆上茶盅,一面取下火炉上的茶壶,一面诧异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何不见守卫禀报?”
身着甲胄的李景龙斜靠着软榻,闭目养神,神色憔悴,虽未睁眼却精准无误地伸手接过竹灵倩递来的茶盅,轻呷一口茶,润润嗓子,然后一饮而尽。
他仍旧闭着眼睛,伸手递出茶盅,松手时茶杯已在竹灵倩手里。
一来一往,一接一送之间,两人配合得极其默契,完全不需要语言交流或手势示意,闭上眼睛就能完成。
“守卫?呵呵···”
皮笑肉不笑的沉吟一声,李景龙缓缓坐起来,眯眼看向竹灵倩,“现在拱卫主寨的护卫队都是我手下的那帮兄弟,我不让他们吱声,你们又怎会知道谁夤夜回寨?”
“呃、也是。”竹灵倩愕然点头,笑脸如黡地道:“眼下寨子里的军队都在谷口与吐蕃军对峙,留守主寨的护卫队全是你们景龙谷的人,你是他们的领,也难怪你能无声无息地回来。”
说话间,竹灵倩手上也没闲着,又倒上一杯茶,递给李景龙,轻声问道:“既然你已平安归来,想必此次南诏之行一定很顺利。只是少诏主、、、咳咳!”话到嘴边,竹灵倩猛然想起面前这位与偏罗俟素来不和,私怨颇深,于是立即改口,小心翼翼地道:“不知偏罗俟现在何处?”
李景龙闻言后眼皮都不眨一下,瓮声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以亲姐姐的终身幸福换取荣华富贵,这等卖主求荣之徒,李某羞与他为伍!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说罢,端起茶盅一口气喝干,瓷杯被他捏得喀喀作响,既而喀嚓碎裂,待他松手,掌心里飘落一把齑粉。
竹灵倩闻声娇容色变,脸颊苍白,颤声道:“难道···你把他杀了?”
李景龙不置可否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顿时,竹灵倩大急,手里的茶盅哐当落地,摔得粉碎,“你···你怎么能这样?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浪穹寨的三寨主,是浪穹诏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更是白洁忍辱负重、不辞辛劳培养多年的新诏主。你怎能如此轻易地就将他置于死地呢?”
竹灵倩越说越气,脸色越来越差,神情愈焦急:“你太鲁莽了!做人做事全凭自身喜好,只图一时之快,完全不考虑后果。
此番,偏罗俟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事先没有知会你便擅自做主,将灵儿许配给阁罗凤,可这只是他的一己之见,根本不作数。刚才我已经说服白洁,取消这门亲事,灵儿依然是你的,谁也夺不走只待解除危机之后就让你们成亲。可现在······”
竹灵倩神情颓废的坐在胡凳上,一双似嗔似怒的大眼睛无神地看着李景龙,一阵无语。
呆愣半晌,她满脸无奈地埋怨道:“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偏罗俟一死,与南诏和亲之事便宣告破裂,没有南诏援兵相助,单凭我浪穹寨的兵马根本无法打退吐蕃大军。到那时,吐蕃军攻破谷口,寨子里近十万族人尽皆落入虎口,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如此一来,我浪穹寨上下辛辛苦苦经营七年之久的基业顷刻之间便化为乌有,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毁于一旦,玉石俱焚,灰飞烟灭。而我们这些人,要么拼死一战,与吐蕃军血战到底;要么弃寨而逃,苟延残喘,从此成为无根浮萍,四海为家,浪迹天涯。
还有一点我不得不提醒你,一旦被白洁知道,她寄予厚望的亲弟弟死在你手里,那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在吐蕃军攻陷谷口之前,她一定会先将你们景龙谷的人全部诛杀,一个不留,而你则是她第一个要杀的人!”
看到竹灵倩方寸大乱,娇容失色,越说越沮丧,李景龙神色自若,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俨然一副老神在在风清云淡的样子。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你站在哪边?是站在我和灵儿、景龙谷这边,还是站在浪穹诏那边?”李景龙试探道。
“呃!这、、、我······”竹灵倩闻声错愕,顿时陷入两难之境,难以抉择。
“我是浪穹巫师,也是浪穹诏族人,更是所有族人的精神支柱,所以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倘若事情当真无法挽回,局势无法收拾,我会站在浪穹寨这边,或许这也是我唯一能为部落做得最后一件事。不过···黄泉路上,我愿意陪你一同上路。”说完话,竹灵倩目光清澈地看着李景龙,盈盈如水的眼瞳里盛满浓浓的情意。
“哈哈···好!”李景龙开怀大笑,笑声愉悦爽朗,“想我李景龙两世为人,我一度认为世间根本不存在矢志不渝的感情,没想到你会选择与我同行。好,很好,有你这句话,一切都值得,也不枉我委曲求全一回!”
“嗯?此话何意?莫非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你在试探我?”竹灵倩幡然醒悟,神色大窘地问道。
李景龙呵呵一笑:“是,也不是。偏罗俟诓我,巧言骗我帮助他觐见皮罗阁,而后却擅自做主将灵儿许给阁罗凤,此举简直是过河拆桥,蛇鼠两端!为此,我得知原委后,狠狠教训了他一顿;若不是阁罗凤闻讯赶到,强行阻拦,只怕两天前的深夜偏罗俟便已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了!”
竹灵倩闻言大喜,“这么说,你没有杀他,他还活着?”
李景龙轻轻颔,“这是当然。此次和亲非常顺利,南诏王皮罗阁得知白洁夫人自愿嫁给他,当即欣喜若狂,连夜召见阁罗凤,命他夤夜集结五万大军,于次日清晨出,驰援浪穹寨。
偏罗俟被我揍得鼻青脸肿,断了三根肋骨,伤势不轻,所以我懒得和他见面,以免再生事端,于是便轻骑快马抢先一步回来。料想,明天晚上援军就能赶到谷口,届时我们两路人马内外夹攻,定能大败吐蕃军,一举解除浪穹峡谷之围。”
“好,太好了!”竹灵倩喜不自禁地道,当即转身便走,急于将这个好消息告知正在焦急等待之中的白洁夫人和其他几位寨主。
李景龙及时伸手拉住她,“别急,让他们继续等!这次出使南诏,他们一直瞒着我,差点害了灵儿;若不是眼下形势危急,我绝不与他们干休,定要找他们讨个说法!”
“你···呵呵!”柔荑被李景龙攥在手里,竹灵倩一点不生气,反倒心底一热,怦然心跳,脸颊绯红,酥胸骤然起伏。
然而让她泄气的是,李景龙似乎毫无察觉,不解风情,根本没有现她的神色有异,亦或是看到了也不在意,完全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暗昧气氛尚未形成,李景龙便岔话道:“和亲之事当真不是偏罗俟自作主张,真是白洁夫人的决定?”
竹灵倩闻言后,没有立刻回答,心里莫名失落。
在这夜深人静的深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彼此互生情愫,又互相袒露心迹。只要李景龙主动一些,**,将遇良才,**巫山就在眼前,一切便水到渠成。
只可惜,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养蛊炼毒的竹灵倩,确实把李景龙吓住了。
以至于,两人曾经同居一室达月余之久,而今又在深夜重逢于卧榻前,却愣是没有擦出火花。
“没错,这次和亲的确是白洁自己提出来的。”竹灵倩的声音有些冷,隐约带着几分幽怨。
李景龙闻声错愕,惊讶道:“原来确有此事。白洁夫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当初她抵死不从,宁可跳海也不愿嫁给皮罗阁,如今却主动提亲,再嫁南诏。
如此反复之事,不应该是她的本意,事关名节清白,岂可视如儿戏?”
竹灵倩闻言动容,情绪低落地道:“和亲的确不是她的本意,而是被逼无奈的权宜之计。目前,吐蕃大军围困峡谷,连番恶战之下,部落兵马损失惨重,而吐蕃军还在持续增兵。如此以来,南诏境内能解浪穹寨之围的只有皮罗阁麾下的南诏军,可我浪穹寨与南诏争斗数年之久,双方仇怨极深,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
局势恶劣至此,若不付出巨大代价,如何能求得南诏出兵驰援?
然而,要想打动皮罗阁,说服他出兵救援,除了白洁嫁给他为妃之外,便无计可施。
所以,此次和亲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非如此,便不足以说服皮罗阁出兵;非如此,就无法保全数万浪穹诏族人,更无法保全浪穹诏的基业。哎······”一声长叹,道尽了女儿家的凄苦和对现实的无奈。
李景龙同样心里替白洁夫人抱不平,暗自叹息:“岂不闻请神容易送神难?”却又感觉力不从心。
随即他轻轻摇头,起身走向卧榻,四脚朝天的躺在竹灵倩的软榻上,“星夜兼程跑了两天两夜,实在太累了,今夜借你的卧榻一用,你自己去外间睡吧。呼呼···”
“你···无赖!”竹灵倩气得直跺脚,却见李景龙沾床就着,眨眼工夫便打起呼噜。
顿时,她芳心一软,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动作轻柔地给他脱下长靴,卸去甲胄,再盖上锦被,然后坐在床边看着他酣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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