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出来后,并没有看见余书尧的人影,这令我不禁松一口气。
五星级酒店标间,尽管前台接待职业素质很高,也依然在见到清新俊逸的余书尧揽着一个全身湿透的狼狈女人时,微笑的表情中暴露出一丝端倪。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姿态跟着余书尧进了房间,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才像从睡梦中霍然清醒,脑子里终于有了思想,思想中散发着莫大的恐惧。
直到余书尧把我牵进浴室,出去之前温柔的一句:“洗个澡,好好放松,你需要休息。”
宛如站在悬崖边的我才终于退到了安全的位置。
我以为余书尧走了,事实上他只是出去买东西。
他进来时,我身上只穿着一件浴袍,因为心虚,在他力量靠近我的时候下意识就抬手捂住脖子。
这完全就是欲盖弥彰。
我也知道,可我就是不愿意余书尧看见我身上有别人留下的痕迹。
“给你买了衣服和感冒药,退烧药之类的物品。”在酒店里穿件浴袍和男人共处一室实在尴尬,就连一向稳妥的余书尧的眼神也变得迟钝,一时不知道看哪里,只能躲闪。
“谢谢。”我迅速拿过衣服,几乎是从他手里抢下来的,然后飞快奔向浴室。
值得一提的是,内衣尺码刚好,而在我从服装袋里拿出一件nike的立领文艺衫时,不得不多想——我脖子上的东西,余书尧是不是看到了。
最终这个疑问句在我将衬衫穿上,衬衣领子刚好遮住痕迹时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而我的心也因此沉到谷底。
那种感觉就像纯良小学生改成绩单上的分数被爸爸妈妈知道后既害怕又难堪的心理。
我磨磨蹭蹭了半天才敢出来面对余书尧。
他神色淡然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玩手机,我倒像古时初入府里的丫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巴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这衣服,,挺合适的。谢谢。”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别扭到话都说不利索,说完后还跟祭奠死人时的恭敬姿态对余书尧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我想,我可能真的像我爸怒不可遏时骂我的所说一句,你脑子有问题。
余书尧笑一笑,今晚的他好像总是格外温柔:“你不讨厌就好。”
忽然陷入安静的房间有些诡异,起码还没从别扭中缓过来的我非常不适应这种相对无言的尴尬感。
终于,在我费劲脑汁也没找到一句合适开口的话的时候,惊鸿一瞥,柜子上的药品吸引了我的注意,也成功的再次打开话匣子。
“你病了吗?”我问。
余书尧摇头。
在我的那句“那你买什么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时,他先回答了四个字。
“给你买的。”
我突然记起来他进门后就已经说过给我买了感冒药和衣服,不过我一心都在衣服上,就没注意。
“我没感冒,也没发烧啊。”我探了探自己额头的温度,确定自己没发烧又没有鼻塞,流鼻涕的症状,我不解的看向他。
他给了一个理由充足而且暖心的解释:“你刚淋完雨,我怕万一。”
我对着他摇摇头,云淡风轻的说:“我身体很好的,一场雨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不会生病的,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他忽然站起来,脚步在离我只有二十厘米的位置停住,近距离面对他的时候,我还是一如既往的非常紧张。
他伸手拨了拨我的头发,郑重其事的告诉我:“菜鼠,你不要那么逞强,也不用那么坚强,你才二十二岁,无需练就刀枪不入的本领,因为我知道练就刀枪不入前是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的过程。”
末了,补充一句:“你是女孩子,不需要铁打的身体。”
尽管余书尧说的那么认真,那么郑重,也不能改变我超级想笑,觉得讽刺至极的想法。
生命的长河中,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孤身一人和不敢死才苟活的薄弱的意念。
命运所给予我的必经之路,崎岖坎坷,我不坚强,没人替我勇敢。
“我是女孩子,但女孩子只是一个性别,你明白吗?”我悲伤的看着他,明明是一抬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却好像隔了一条大河,我泛舟河上,他知道我的去向,却不理解我的去向,还劝我不需要领会泛舟的本领。
“菜鼠。”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深深地凝视我,“很多时候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放心的把自己交给别人。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累,真的有人想为你撑起天。”
我决然的摇头,眼睛里透出与年纪不符的苍老和疲惫:“没有人会陪我走到最后。”
“谁也不会,谁也不能。”
“你好好休息吧!”余书尧没再继续和我讨论那个话题,他伸手抱了抱我,然后重新回到椅子旁坐下。
“你不睡吗?”
“我今天在学校睡了一整天,现在还不困。”余书尧重新拿出手机玩起来。
“那如果你困了怎么办?”
我没想到我这么问会被他误会成我怀疑他动机不纯。
“我保证我坐这只是玩一晚上的游戏。”
“你一晚上都不睡吗?”我忽然发现自己都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人家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告诉你人家是正人君子,不会跟你睡一张床,吃你豆腐占你便宜。
可我关心的只是房间是他出钱订的,他是主人,主人睡椅子,我睡床,说不过去。
我不想千他人情。
“很晚了,快点睡,有什么问题明天再说,好吗?”余书尧直接推着我走到床边,放在我肩膀上的双手稍微用力便将我按坐在床上。
他刚要转身,我迅速拉住他的手:“你也睡床吧!”
谁也不知道我说这句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拉住他手的我的手忐忑的出了汗,甚至下意识的越来越用力,拉的越紧。
过了小半会儿,他才点头。
余书尧让服务生送来一床被子。
我没想过会和余书尧躺在一张床上,尽管是两个人各盖一床被子,我还是会紧张,为了缓解这份紧张,我侧过身背对着余书尧睡。
所以,我也没有看到余书尧看着我的后背,扬起了安心的笑容。
原来一个人可以因为另一个人胆小到如斯地步,雕像般的侧卧在穿床,紧绷到全身麻木,也不敢有分毫动作。
尽管我内心渴望着转身看一眼身边的人。
紧张到后半夜才入睡的我并不知道我身边的人失眠一夜。
而这失眠的一夜都用在看着我后背回忆过往去了。
生活是一场命运的轮转游戏,命运的指针会在何时突然改变方向,我们无法保证。复杂的人生中,我们也不能预知自己会遇上什么人。
很多时候,不太平常的开始就已经不知不觉使原本的生活偏移,从而引发一系列不可掌控的生命意义。
遇见许安菜的余书尧的生活随着日夜流逝,改变悄然而至。
遇上的时候只当作一场邂逅,分别时才发现最初的生活已不复存在,因为从此生命里多了一个无可替代的人。尽管后知后觉,幸好没错过时间。
十八岁的书尧在出国的前一天认清自己的心,也终于勇敢的正视这段无声无息的生长发芽的感情。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迟疑到了凌晨一点才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向许安菜表明心意并许下“如果你等我,如果你愿意,四年后我回来,我们结婚。”
很久很久以后的余书尧才知道十八岁的自己离安菜最近,却缺少了再近的勇气。
电话拨过去之前他胸有成竹的饿扁了草稿,他激动又兴奋,兴奋又忐忑,他太投入于自己的情绪之中,以至于打电话前都没有想过许安菜可能已经休息了。
他的运气很好,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却没想到,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偏离了腹稿,之后几乎一路脱轨。
生活就是这样,即使你做好万全之策,也难保天公就是不作美。
他们聊了很多,可一点儿都未聊到余书尧要聊的话题上,余书尧终于着急起来,直截了当的说:“菜鼠,我喜欢你。”
那头陷入前所未有的沉默,良久,久到余书尧迫切想要得到回答而准备问出“你喜不喜欢我”的时候,听筒里传来少女特有的清脆的笑声。
没错,许安菜在那头咯咯笑了起来。
余书尧却在笑声中茫然若失:“你笑什么?”
“你认真的啊?”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余书尧却想要认真的回答一声“嗯”。
然而,许安菜并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
“这句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开口就是一顿暴击,伤的他大出血。
然而,安菜接下来的话却直接让他五雷轰顶。
“现在,我认真的回答你。年少时不太明白爱情,所以花掉的是青春,后来懂了,晚了,也错过了。漫长动荡的人生里容不下任何从一而终的感情,得到就是为了失去。”
“所以书尧,祝你明天一路顺风。”
话音刚落,手机里只传来一阵忙音。余书尧没有再打回去,安菜的话给了他一个现实。
一个关于喜欢是否等于爱情,能持续多久,明天分开后能否再重复,重复后能否如初的现实。
当时的余书尧也和今晚这般躺在床上失眠。
唯一不同的是,今晚的余书尧只想好好守着心爱的姑娘。
从喜欢过渡到心爱,余书尧用了三年零八个月。
在后半夜睡着的我第二天直接睡到自然醒,我一贯有睡虫之称,又加上这一觉睡得几乎是二十二年中少有的安稳,因此睡到中午十二点也不足为奇。
可令人瞠目结舌,呆若木鸡的是扭头瞥见的俊秀的身影。
“你怎么还没走?”我心想余书尧不用去学校难道不用干别的事吗?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还不开声音是件很痛苦的事吧!
“我在等你。”余书尧从手机里抬起头,微笑着看着我。
yd,一物降一物,太别扭了。我tm一到他这就怂成了缩头乌龟,动不动就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只能低着头逃开。
我愤愤不平的刷完牙,洗完脸,画了个眉毛涂了口红就出去了。
余书尧见我,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你们女生不是得化好几小时的妆吗?”
我白了他一眼,走去开门:“是啊,但在人类实行重大抗战之前,美算个屁呀,何况还是化,,出来的美。”
为了突出重点,我故意拖长了“化”的音。
他与我一同出了酒店房间,他一本正经的问我:“人类实行重大的抗战是什么?”
“吃啊!”我肚子确实饿了,“饭可以不用一天三餐,但主人有需要了,饭小主的绿头牌还是要翻的。”
“绿头牌翻的次数少了,胃病太后可要来好好提点提点你了。”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余书尧看着挺温和妥帖的大男孩,幽默起来也不是盖的。
我硬是被他的话给听呆愣了,随后两人面对面,纷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记得走廊里有明亮的光照耀在他白色衬衫上,安静的长廊里,少有的纯粹的欢乐笑声在回荡,余书尧从容的走在我身旁,从走廊里到酒店外。
“所以,你们去吃饭了。”晚上,晰然坐在我床上问我,一脸激动好奇的样子。
我只好用事实浇灭她的好奇。
“我的确是去吃饭了,但不是和余书尧,我在酒店外看见程烨了嘛。”
“酒店捉奸啊!”晰然明媚的眸子瞬间发亮,“简直不要太劲爆!”
“别张嘴就来啊!”我翻了个抗议的白眼,“程烨是因为给余书尧打了电话才知道我在酒店。”
“他没表情?”晰然拔高声调,修眉一挑,表示震惊。
“有啊,”我向晰然摊摊手,“他来找我道歉。”
“是哦,你怎么跟余书尧跑到酒店去了,跟程烨吵架了吧!”
“怎么好像你很高兴呢!”作为朋友,晰然不应该为我出谋划策吗。
“哎,说认真的,你真的喜欢程烨,真的真的决定和他走下去啊?”姚药收住吊儿郎当,郑重的脸上是不容许我逃避的目光。
“姚药。”我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在我答应程页做他女朋友时,我很认真。我也很认真的在和他走下去,但是,能走多久,多远,我无法保证,这得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