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过了三声，故牛山一座不知名的小道观中，一扇小破木门，在扭曲变调的吱呀声中缓缓地被推开了。
房内走出一个面容清雅，身形挺拔的少年，他右手一探，门旁的一把半旧扫帚已被拿到手中。
他就是这个不知名道观，又称莫名观的大弟子，也是目前唯一的一个弟子，何壁。
何壁的今天和以前的每一天都惊人的相似。他轻咳了两声，以极其帅气的手法理了理额前耐不住寂寞垂下来的一缕黑发，便姿势专业，手法娴熟地扫起地来。
他听师父说自己所在的道观，常出高人，江湖上的侠士给了祖上的某位高人一个传奇的称呼：“扫地僧”。
在扫坏了不知多少个扫帚之后，何壁也略略体会到了一丝这种清心寡欲的高人风范，努力地向祖上的高人靠近。
“小壁！来！”，随着这声呼喊，道观正中，一扇几人高的掉漆木门无风自开。
“是，师父！”何壁提起扫帚走了进去，恭敬地走到端坐在厅堂正中八仙桌旁师父的身边，眼神不经意一瞥，余光扫到了师父衣角旁露出的书名：飞龙十八部。
何壁油然而生一种敬佩之感，“师父无时无刻不忘钻研道法，厉害啊！”
“小壁，你跟着师父学道已有一十六年有余。这些年来，”师父抬头，瞥见他看向衣角的眼神，脸色一尬，忙往前坐了坐，遮住了他的视线，“你勤学上进，道观方圆几里之内，都被扫得寸草不生，想来已领悟到我派扫地高僧的初心了。
为师即将闭长关，也无时间再教导于你，趁此机会你便下山去历练吧！”
何壁听完师父的话，差点没惊喜地跳起来，上次跟师父下山还是几年前，山下的繁华热闹历历在目，如今又有机会……真是……想想就让人……
及时按捺住喷涌而出的欣喜之情，何壁稍一酝酿，脸上已流露出不舍之情，“师父，我只想在这山上陪着你！”
“咳咳，”师父被他这话呛出了声，“你有这份心意，我就知足了。下山的事，为师已为你安排好了，拿上这份地图，去山下找你师弟，做好兄长守护之责，便也能过得不错！”
何壁心头一跳，接过地图，心中默默念叨：“原来我还有个师弟，原来这个师弟一直住在山下！而我却……师父……你这一碗水端得太偏了，都已经洒出来了！”
看着自己这个大弟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纠结模样，师父哈哈一笑，“他与你不同，是我在外游历时，偶然认下的一个俗家弟子。这孩子心性善良，大方重义，家中富甲一方。我曾经救过他一命，但他先天体质有亏，在他太公出言请求后，我便收他为俗家弟子。并允诺在他年满十四周岁时，会派一大弟子下来，守护他周全。”
“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你带上这个结契符去，他便能知道你是谁了。”师父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帛符。
何壁收好，内心小小感动了一下，“原来我错怪师父了，师父还是偏心于我的，不，不，师父还是这般睿智明理的。”
“那我下山之后，要为师弟做些什么呢？”何壁问道。
师父略一沉吟，“嗯，每天跟他讲讲，我曾告诉过你的祖上高人的行事品格，再指点他一门‘道元护体功‘便可，其他的就不要你多操心了！”
何壁大概地体会了一下师父话中之意，心里暗自揣摩：“聊天不是难事，教他一点‘护体功‘这么简单的功夫更不在话下，瞧师父这意思，难道不是去光明正大地蹭吃蹭喝？”
此刻，他已然想透，看面向师父的眼神不由得泛起了光亮，“师父，你是真真睿智啊！”
师父被他这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略略移开目光道：“这孩子名叫王天元，开朗大方，你去了定会得到周到的礼遇的。”
何壁差点感动得流下眼泪，“师父，你还能更睿智一点吗？”
“不过，下山之后切记为师告诫过你的，山下繁华都是浮云，需得守好自己本心。”
何壁端坐身体，响亮亮地回答了一句，“弟子必当尊师教诲！”
“你最让我放心了，我知道你必然会做好，还记得为师教你的四大道义吗？”师父道。
“一，安分守己，二，低调谦逊，三，遇事淡定，四，淡定再淡定。”何壁道。
师父深深看了他一眼，“好，你行事做人牢牢记住这几点，定能平安长宁。”
“是！”听到师父这声叮嘱，何壁莫名有些鼻酸，微微低下了头。
“你既是我莫名观第九十八代弟子，下山前为师赐你一个印符，保你平安康健。”师父说着，右手并指，微一运力，便向何壁胸口点去。
何壁只觉得胸口一阵刺痛，似有什么钻入了自己心口，暗自忍耐，几息过后，这感觉才渐渐消失。
睁眼一看，师父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师父？”他惊声问道。
“不碍事，为师最近修为落下了一些，稍加修养就好。切记，你下山后每日必练‘小息功‘，筑基练体，滋润印符，为师这番心血也算没有白费。”师父清咳两声道。
“弟子谨记！”何壁坚定地道。
“还有两样东西你收好，一是应急锦囊，只有危机时刻才能打开。二是寻找你师弟的气息球，”说到这里，师父看了何壁一眼，“我做这气息球时，你师弟正在……哎……算了，到时你就知道了！收好吧！”
师父拿出一个小巧布袋，“对了，这里面还有一些你下山的盘缠，买身周正的衣服，省着点花！”
何壁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半旧的僧袍，沉默地点了点头。
气氛一时有些压抑，师父干咳两声，“此次为师闭关时间很长，关系到我是否能突破境界，需得寻个修行之地，没有为师召唤，定不能私自返山，你记住了？”
“是，弟子记住了，师父你多保重！”何壁站起身来，郑重地向师父拜了一拜。
“好了，带好你的东西，即刻下山去吧！”师父说完，挥手轻轻一甩衣袖，人已步入了后堂。
何壁收好东西，向后堂再拜了两拜，才出了门来，向山下走去。
站在后堂的师父，耳听着他下山而去的动静，长叹一声，面容开始衰败，脸上浮现条条皱纹，瞬时之前老了几十岁。
他瞥了眼掉落在肩头的白发，心头有些黯然，“为师辛苦多年，你总算不负所望，养成了好吃懒惰的习惯。
望你牢记我的话，那家人是我精心挑选，只要你安分些，定能平安一生。
为了给你制这封印印符，我这两年来几乎耗尽了精气元神，眼下已没多少时日了，只能归于深山静养，听天由命。苍天在上，弟子诚心请求，保这孩子平安无恙！”
本以为下山是件快乐的事情，没想到一跟师父分别，何壁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舍。
就在这种一时快乐，一时不舍的纠结中，何壁来到了山下。
山下的世界果然繁华热闹，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颜色，两只耳朵都是嘈嘈杂杂的声音，多多少少驱散了何壁心中的失落。
一天过后，何壁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状态，失落之意不时会在大饱口福，眼福之余泛起，不过很快又被其他的口福，眼福给压了下去，很快就没影了。
穿着一身新买的水蓝长袍，何壁在大街上东瞅西看，上次跟着师父下山，也只是匆匆采买了东西，压根不像今日这番，有这么多时光可以挥洒。
哇！这种薄脆香酥大饼我还没有吃过，买一个！
这种红薯团子闻起来好香，来一个！
天哪！那肉包子面皮软糯，肉汁满满，必须买一个！
咦！这山下的女子……额，这山下的女子倒跟书里的描写是有些差别的，并不全是肤若凝脂，身材婀娜。
他身边的这位一口就能吃下三个肉包子，包子馅儿的肥油顺着她满足得弯起来的嘴角，蜿蜒向下流去……
额……
他机智地飞快转头走向了别处。
转过三条街，他已经肚腹微胀，决定今日到此为止，但余光一掠过前方的糖水小摊，立时推翻了这个决定，深吸一口气，走向了小摊。
躺在客店的床上，他满足地打了一个悠长的饱嗝，叹道：“这山下还真是……有点不错滴！”
又数了数口袋里的盘缠，心中不禁再一次体会到了师父的睿智，“这盘缠可是很充足的呢！”
于是又暗暗地感谢了师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