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
久雪初晴。
阳光透过地室上那扇小窗斜斜的照进来,照出了漂浮在地室中的灰尘。
第五小楼醒来的时候就现自己躺在屋角的一张木板床上,地室里阴暗潮湿而且冷的要命,不过幸好她身上还盖着有一条棉被。
棉被很新,床却很旧,散着一种木板已腐烂的气味,看的出这地方已很久没人来过,小窗下青石板铺成的地板缝隙中,甚至能看到几根顽强生长的野草。
第五小楼刚睁开眼睛,意识尚还未清醒的时候,手就已摸到了枕头下面。
她这半年间已经养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是一种对剑客来说非常好的习惯,对于剑客来说,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剑。
可枕头下没有剑,她只摸到凹凸不平的木板。
伸手摸剑时,右肩传来的一阵阵刺痛立刻让她惊醒,她忽然坐起身掀开被子,咬着牙用左手捂住右肩的伤口,这时候她才现右肩的伤口已被人精心包扎好,甚至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一件新的。
衣服绝不会是她自己换的,衣服也绝不会自己跑到她的身上。
她瞳孔渐渐收缩,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弹簧般从床上蹦起,剧烈的动作使右肩更痛,甚至有渗出一丝鲜血。
不过她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长长舒了口气,她暗自庆幸的是,全身上下除了右肩传来的阵阵刺痛,其他部位依旧完好正常。
可眼中的环境却一点也让她庆幸不起来,右手受伤又被人囚禁在地下室中,现在任何一个人都能对她为所欲为,更重要的是,阿吉剑并不在她身边,这就意味着她无法做出任何反抗,想到这,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有一半的武功在那套剑法上,还有一半的武功在阿吉剑上。
她并不知道其他剑客是否还会学一些徒手的武功,她只知道自己手里若是没剑,那就只是个会轻功的普通人。
难道就只能待在这个地方任人宰割?可又是谁废了这么大力气就为了抓她怎么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
第五小楼立刻就想到了李极,毕竟她也只跟李极有仇,可这杀子之仇,李极见到她的时候说不定就会忍不住杀了她了,又怎么会将她囚禁起来,甚至没有连碰都没有碰她,反而将伤口精心包扎好任他疗伤?
莫非李极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想到这,第五小楼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在烟雨楼的时候就听说过那帮有钱有势的人,玩女人的花样一套接着一套。
但李极又怎么可能有如此实力,就为了对付第五小楼,竟能将神捕府上下全部引走。
第五小楼想不明白,只能叹了口气,只觉得现在事情似乎越来越复杂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惹上了什么老板。
只不过惹上了谁并不是现在最需要担心的事情,她现在更需要在意的是如何逃出这个地方,再找回自己的剑。
床下是一双新的鹿皮短靴。
靴子和衣裳同样的新,她穿上去竟觉得无比合脚,仿佛在她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特地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第五小楼立刻跑向那扇铁铸的大门,大喊道:“有人在吗?”
没有人来,没有人回应。
第五小楼又高喊了几句,只可惜还是没有人回应,大喊是一件非常消耗体力的事情,她忽然感觉到很饿。
直到此时,第五小楼才开始好好打量起这个囚禁住她的地下室,整个地下室算不上大,但也绝不算小,地下室的顶上是一扇小而深的窗子,阳光正通过窗子照进来,照在窗子下的一张桌子上。
这算是个很奇妙的地方,至少能看得出这里被人精心布置过一番,这里非但有酒,竟还有一张很精致的梳妆台,摆酒的桌子上竟还有几碟同样精致的小菜。
菜竟还带着余热。
第五小楼一坐下去,立刻就开始吃菜。也不知道昏迷了有多久,她醒来的时候已实在太饿,也顾不上酒菜是否有毒,若是想杀她,大可以在她昏迷的时候下手,根本没有必要在菜里下毒。
所以第五小楼吃的很快,也很安心,她现在急需食物来恢复气力。幸好桌上摆着的不止有筷子,还有勺子,这也不至于让她用手抓菜。
第五小楼在埋头吃菜的时候,也有两个人透过小孔在看着她埋头吃菜。
李极紧紧握住双拳,全身上下每一处的肌肉都在颤抖,他的声音也在颤抖:“殿下他,居然真的把这贱人抓来了!”
杀子仇人就在他眼前,他此时真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杀了第五小楼。
乌鸦冷冷道:“你这是在质疑殿下?”
李极立刻赔笑道:“不敢不敢,我当然相信殿下,只不过还是稍有些惊讶。”
乌鸦道:“明天把东西交给殿下,她就是你的了。”
“可是......”李极竟显得有些迟疑,接着又谄媚着道:“不知道殿下对昨晚那几个姑娘还满不满意?”
乌鸦没有回答,正冷冷的盯着他。
李极又勉强笑道:“听说殿下还喜欢收藏墨宝,我这有几幅李涯大师的绝笔真迹,不知殿下......”
一声冷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乌鸦正在冷笑,冷笑有时候就是拒绝。
宇文商不喜欢多嘴的人,乌鸦自然也不可能是个多话的人,能不说话的时候,他绝不会开口。
李极终于不笑了,淡淡道:“我想和殿下当面谈谈。”
乌鸦道:“殿下的目的只有一个,你应该知道。”
李极叹了口气,道:“我当然知道。”
乌鸦道:“所以,你若是能让殿下满意,殿下就绝不会让你失望。”
现在轮到李极不说话了,他垂下头,仿佛是在做出一项很艰难的决定。
过了很久,乌鸦才缓缓道:“明天在书房等着,殿下自然会来找你的。”
李极立刻抬起头,还未笑出来,却又听见乌鸦又缓缓接着道:“你最好带着殿下想要的东西,否则会是什么后果,不需要我来提醒你了吧。”
乌鸦说完这句话便走了出去,他没有去看李极接下来会是什么表情,也根本没有兴趣去看。
这世上能让他感兴趣的事情并不多,但也绝不是没有,收藏名剑便是他最大的爱好,这又岂非是每一个剑客的爱好?
桌上有灯,还有剑。
灯光昏暗,屋里昏暗,剑身却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剑柄的末端隐隐能看到阿吉二字。
乌鸦就坐在桌前凝视着阿吉剑,这是一把他根本无法触碰到的短剑,仅仅在拔剑出鞘这短短的几息时间里,刺骨的剑气就似已冻住了他的筋脉。
他是用一根绳子将这把剑带回来的,可他显然不可能永远用绳子使剑。
这种感觉就像是梦寐以求的财富就放在你面前,而你却没有钥匙,他当然知道这把钥匙在谁的手里,所以他决定做些什么,趁着那人还没有死之前。
夜色渐临,地室中渐渐变得黑暗。
第五小楼躺在床上,微微喘着气,眼睛一直都在凝视着地室上的小窗,只有那里有一丝的光亮照进来,使这个地室显得不那么黑暗。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摸便了地室中的每一个角落,地室里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都被她来来回回不知道搬动了多少次。
可就算是如此精细的搜索,也没有让她找到暗门所在。
第五小楼现在已相信了,这个地室中绝没有暗门所有,只有那扇精铁铸造的大门能够出去。
可钥匙不在她身上,而在乌鸦身上。
他们两个仿佛就恰巧都带着对方想要的钥匙。
第五小楼绝不能忍受自己就这么成为某人的玩物,于是她又不甘的站起来,正想再将地室里所有动不了的东西再摸一遍。
也就在这时,突听见“吱呀”一响,门忽然被人打开,第五小楼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听见“吱呀”一响,门又被人立刻关上。
几乎就在门关上的同一时间,桌前忽然点亮一盏残灯,第五小楼已看见一黑衣人坐在了桌前,她立刻辨认出,这黑衣人就是藏在地板下的那个杀手!
好快的轻功,好浑厚的内功。
这铁铸大门怎么看也有上百斤重,竟就被他在一个呼吸间打开,又在一个呼吸间关上,第五小楼现在只觉得此人绝不是个好对付的人,特别是阿吉剑不在手的情况下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乌鸦忽然道:“坐。”
第五小楼显然不知道他想干些什么,果断离他远远的坐在了床上,道:“你是谁?”
乌鸦在看着她,淡淡道:“我是谁并不重要。”
第五小楼道:“就是你拿走了我的剑?”
乌鸦道:“我一向有收藏名剑的习惯。”
第五小楼立刻站了起来,大声道:“那是我的剑!”
乌鸦竟露出一丝笑容,道:“可它明天就会属于我了。”
第五小楼咬着牙,一字字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乌鸦看着她,眼睛里仿佛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笑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
第五小楼道:“什么选择?”
乌鸦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起来,又缓缓向第五小楼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