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阿丽!”丛武一声痛嚎,提脚就想去踹门,可是理智制止了他。他只是站在原地,半躬了身,屈肘抱着头,五指抓挠头发,像是痛苦到了极点。
阿袁有心想安慰他,可张口却不知如何说起。至于身边的常安在,这会儿他正盯着那扇木门若有所思。
鬼使神差地,阿袁想起了楼下他们躲过的那间屋子,刚泡的热茶升腾的热气,翻到一半的报纸,那间房里充满了与整栋楼全然不符的人味,也正因如此,才显得更加诡异可怖。
眼前不自觉回放起,在一楼时临走一瞥间看到的那张木牌,他不知道那上面的名字于他是不是只是鬼魂恶意造成的错觉……
他抬头又飞快扫视了眼常安在,却刚巧对上他垂目望来的视线,内里透着的关切那么分明,阿袁想起了常安在说的话——别太相信你所看到的。
顷刻间,所有的疑心都被这道目光,浇灭殆尽。
怎么会是常安在呢,果然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阿袁暗忖着。如果常安在真的有问题,想杀他的机会岂不是很多?
思绪百转,不过一瞬。
阿袁低声道:“我们直接上三楼去找?”
常安在点了点头。
旁边的丛武已经嚎够了,他回头看了眼身后越来越近的黑暗,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咬牙狠道:“我们快走!”
他既如是说了,其余两人自然不会停留。三人绕过拐角,面前是一间小小的会客厅。背景墙上挂着液晶电视,电视此刻是开着的,沙沙闪烁的雪花屏是唯一的光源,精巧的玻璃茶几配着乌木沙发,沙发上摆着个洋娃娃,阴灰的光线打在它的瓷脸上,塌陷的鼻唇像是向内凹出一张布满獠牙的口。
匆匆行到此处,走在前面的常安在忽然停下了步伐。阿袁跑得快,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却又被他旋身转来搂了个满怀。
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间,阿袁深深嗅了嗅,抬起头来看向常安在,有些惊疑不定道:“怎么了?”
常安在低下头,面色不辨喜怒,目光沉沉盯着他——不,是盯着他的肩膀。
阿袁登时紧张了起来,想拿手去摸自己的肩膀,又唯恐摸到不该碰的,他压着声音紧张地问:“我肩膀上有什么么?”
常安在一言不发,仅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肩上一捻,缩手时白皙的指尖顿时沾满了黑灰,与此同时,阿袁的耳边突然窜出了一阵细弱尖叫——
那尖叫短促,然而一声刚歇另一声又起,层层叠叠好似无数个婴孩在啼哭般。
阿袁被那声音刺激得头疼欲裂,可下一秒,所有的声音又消失了,在短暂的静默之后,一道微弱稚气的哼歌声飘悠悠地响了起来:“……虫儿啾啾鸣,花儿闭闭眼。宝宝宝宝快快睡,妈妈很爱你。”
一只漆黑的小手缓缓浮现在阿袁的左肩上,耳边有人悄悄道:“叔叔,救救我们呀。”
是那只小厉鬼……是那只小厉鬼——!它自始至终都趴在阿袁的肩膀后,听着他们说话随着他们奔跑……
阿袁的脸色煞白,小厉鬼在此刻出现意味着什么,是它的妈妈终于冲破了那追逼的符阵?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完蛋了,他抬起头用双目愣愣地看着常安在,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此刻的常安在面无表情,似也觉棘手。就在阿袁以为他也无计可施之时,他扬手抓向了阿袁肩膀上的那只小手——
电光火石间,背后那小鬼爆发出一声尖啸,阿袁只觉余光里有一团黑影嗖地出现又嗖地窜远,须臾投入了沙发上躺倒的那个洋娃娃身体里。
那洋娃娃跟着咯咯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有两行漆黑的液体从眼角淌了下来,爬满裂纹的玻璃眼珠疯狂地在眼眶里打着转,转着转着两颗眼珠竟同时脱眶而出,猛砸在阿袁的腿上。
阿袁骇得险些跳到了常安在的身上,那洋娃娃瞪着俩黑洞洞的眼睛,随后又发出了刺耳可怖的尖啸,从它凹陷的口里,有阴冷气流呼呼吹出,像是有人隔着狂风在呐喊着什么。
方才的惊骇还未彻底平息,可阿袁就是控制不住慢了几步,他竖着耳朵听了片刻,竟隐约分辨出了三个字。
它在不断喊着:“替死鬼……替死鬼!”
正如那长颈的女人所说的——替死鬼,是指他身上的那个纸人?
阿袁抓住了常安在衣袖,张口欲言,却在此刻,数条赤红的纹路倏然从天花板上顺着墙壁蹿了下来,悄无声息的如捕食的恶蟒,晃眼间已缠满了洋娃娃的全身。
符文越绞越紧,尖啸声戛然而止,洋娃娃金黄的头发开始焦黑化灰,块状裂痕布满了它全身,随着清脆的碎响声,整只洋娃娃在霎时间碎成了一摊齑粉,散落在沙发上。
始终注意着这边的丛武此刻失控地大喊着:“追上来了追上来了!跑快点啊!”
几人这时已穿过了会客厅,眼看着就要到达尽头向上的楼梯时。
哒,哒,哒——
沉闷的脚步声从木质的楼梯上方缓缓传来。
有人正从楼上往下走着,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
而身后追来的符文带来的是笼天罩地的黑暗,就在这黑暗间,一扇拱形拉门幽幽地现出,啪哒一声轻响,拉门徐徐开了一道缝隙。
仍是跪偎在门边的姿势,苍白的人影远比之前来得凝实,它带着诡异的微笑看着前方的三人,不急不躁等在那里。
如果阿袁他这时回头的话,会发现那个人影看起来非常眼熟,像极了他身边的某个人。
然而谁也没有回头,因为楼上的那个人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视线之内。
——干瘦的身体仍像一截腐朽的枯木,咧大的诡笑几乎要撕开了它的半张脸。
柴刀哐啷啷划过扶栏,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
他停下步,直勾勾地盯着三人,又或是透过三人看着他们身后的黑暗。
对于这一刀捅死黄安娜的恶魔,阿袁始终是愤恨又极度恐惧的,他抓着常安在:“——它怎么会上来?”
“封印解开了,他自然还是想上来见他母亲一面。”常安在这会儿居然越发淡定了,他看了眼阿袁手里还挂着的皮包,“把这个丢出去。”
此言一出,阿袁想也没想,直接把手里抓着的包朝着黄安正甩了出去。
在一旁不停念叨“怎么办”的丛武傻眼了,他大声嘶吼着:“你疯了吗!怎么丢这个!这会激怒……”
他话音未落,下一秒已是瞠目结舌。
皮包在触上黄安正的那一刹那,猝然从中钻出一个脖颈向后断着,满身淌了鲜血的可怖女人兜头扑到了他的身上,鲜血滴滴答答浇了黄安正一头一脸。
黄安正看起来似乎也像吃了一惊,他提起柴刀直往那女人身上劈,一下一下如砍木般,然而女人丝毫不曾松手,更多的鲜血如潮涌般从裂口处汩汩而出,淅淅沥沥淌满了脚下的楼梯。
“还我孩子……把我孩子还回来!”女人的眼里透着深重仇怨,她死死掐着黄安正的脖颈,张嘴撕咬着他的头脸,人皮与头发从她的齿间簌簌落地,混着血污,腌臜得可怖!
黄安正手里的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嚎叫,伸着干枯的指爪从女人的后背处狠狠地掏进她的胸腹里。
两个人撕扯纠缠,片刻之后,竟嗖地变成了两道灰烟往下一遁,地上的皮包猛地鼓起,又倏然瘪了下去。
黄安正不见了,女人不见了。
唯有柴刀伴着皮包,静静地躺在一摊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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