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花竖起臂膀,双手伸向头上,挽住浓黑的秀发,用手指三下五除二很快编成一条大粗辫子,取下嘴中咬着的手帕扎紧甩向脑后,她瘦小的身段立显精干起来,跑到王大海的前面站住,两手叉着腰眯着眼盯住对方大个子青年。
大个子青年被刘春花的贸然举动震慑住,不知所措中猫了一眼刘春花,只见几近完美的脸庞,双眸清澈见底,犹如水晶,看起来虽然有些冷漠,寒气袭人,却遮挡不住灵魂深处那柔情似水。
“走开。”大个子青年偏开脸,望着天空说。
“有本事,从我身上踩过去。”刘春花毫不怯场,咄咄逼人地要挟。
“如果你的身后没有男人,今天我立马走人。”大个子青年发现刘春花一副泼妇架式,扫了一遍刘春花那一方,挑唆道。
“怎么随便小瞧人,你家里就没有女人了。”刘春花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王大海心里很着急,没有时间泡在这里对峙,拖下去无济于事,如果等到大个子青年增援的大批人马赶来,德豪公司门前必将是一场恶斗群架,搞企业平安即是福,打不是一个好办法,打赢他们又能怎样,今天打跑了,从此结下怨仇,隔三差五还是要来骚扰,白天不来,夜间出没捣鼓,企业生产经营经不起无休止的折腾。
既然大个子青年是冲着王大海而来,王大海想引火烧身,把这些人引开,只身跟着这些人走,量这些人也不敢把他怎么样。王大海拽下刘春花说:“不要在这里胡闹。”
“你才胡闹呢。”刘春花扯开王大海拉住她的手,大声地埋怨。
“如果再不走,我就要安排人把你保护起来。”王大海担心刘春花的安全,强硬地劝说。
“我不要你管。”刘春花手舞足蹈,对着王大海一阵看似凶猛的拳打脚踢。
刘春花对王大海一发威,两边的人都站着没再动手,看看刘春花接下来要干什么。其实刘春花的心里也着急,比王大海急得还要很,以前曾看到过小青年聚众打群架,那都是不顾后果地往死里打,就近逮到砖头、啤酒瓶、板凳、扁担什么的就当作攻击武器。
对峙的场面突然静下来,像是一场大战在即,寂静得可怕,双方的人员都憋住气鼓足劲,等待着为首的振臂一呼,蜂拥而上。
刘春花不动声色地走过去,看都没看上一眼,一把拉住大个子青年,往旁边的人行道上拽。大个子青年不明就里,半就着跟随刘春花来到人行道。刘春花推着大个子青年站在人行道的路沿下,她站在路沿上,脚底下垫起来的身高可以齐到大个子青年的眉眼处。
“你究竟想干什么?”刘春花两眉紧锁,不卑不亢地问。
“还用问,王大海把我们的饭碗抢了。”大个子青年想走但又不好意思走,不情愿地回答刘春花的问话。
“王大海没有抢你们的原料,也没有抢你们的设备;没有抢你们的市场,也没有抢你们的技术人员,两家公司互不相干,生产不一样的产品,销售的市场完全是两码事,你怎么说抢走你们的饭碗了。”刘春花抓住主动权,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与大个子青年理论。
“不用说,大家都心照不宣。”大个子青年踢弄着脚下的一块小石头回答。
“你不说,大家怎么知道?王大海是不是欠你们厂的钱不还。”刘春花明知故问,摆出一副打报不平的姿态。
“不是欠钱,我们盼望已久的合资,王大海抢去了。”大个子青年本不想与一个女人家说这些事,但看到刘春花气势汹汹地追问,他袒露心迹。
“合资是两家公司的事,就像两个人谈恋爱,自觉自愿,强扭的瓜不甜。”刘春花从女人的角度理直气壮地分析。
“外商到我们公司已经考察过了,可以说是铁板上钉钉的事,被王大海从中间插一脚。”大个子青年委曲地诉说衷肠。
“跟你们先谈了不错,不一定就能牵手结婚生子,通过相互了解,感觉不合适,分手很正常,即使结婚生子,也还有离婚,现在社会上不少见。”刘春花步步紧逼,一句话也不退让。
“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告诉我们王大海耍滑头,暗中做了小动作,可耻的第三者。”大个子青年点破他们掌握的情况。
“说得不好听一点,不要说我在羞辱你,能被抢走的爱人,不叫爱人。合不合资不是你们说了算,也不是王大海说了算,两个男人同时追一个女人,这就要看女人的心向着谁。”刘春花据理力争,想说服大个子青年。
大个子青年三句话说不过刘春花,干脆闭口不谈,心里想,面前的这个女人不简单,钢针一样的嘴,句句话都戳人,他甘拜下风,沉默片刻,不打招呼想溜走。
刘春花眼明手快拉住大个子青年的衣角不让其离开,在众目睽睽之下,大个子青年对于一个女人不好发怒,抬起右手保持距离示意着刘春花放下衣角,大个子青年态度冷冷地警告:“请你放自重一点。”
“你还配讲‘自重’两个字,带着不三不四的人跑到德豪公司门口寻衅滋事。”刘春花见缝插针,抓住字眼予以反击。
“我是工人选出的代表,来找王大海要回合资,如果不退回合资,今天就要在这里拚命。”大个子青年一点不退让,自豪地说出来路。
“不要受少数人怂恿,教唆你出面当傻帽,出了事谁负责。”刘春花一脸认真地告诫。
“我负责。”大个子青年以代表的身份自居,勇于担当地表态。
“空口说白话,你拿什么负责?”刘春花轻蔑地笑着问。
“我拿身家性命负责。”大个子青年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的身家性命能值几个钱,这大门里有一千多人张口要吃饭。”刘春花不屑地反问。
“我们没有饭吃,你们也别想过好日子,才不怕天塌下来。”大个子青年想到他们工厂里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对刘春花打赌说。
“天塌不下来,但你家里会乱成一锅粥了。”刘春花想,只有从大个子薄弱处去戳他。
“少来鬼子一套,单位的事与我家里有何相干?”大个子青年一本正经地反驳。
“不信你就等着去做牢鬼吧,你们现在就开始火拼。”刘春花大声一呼,摆出要走的姿势,侧眼留心观察大个子有点迟疑,接着说,“今天这场架打起来,两个人必须去坐牢,王大海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你。王大海坐过牢,里面关系熟,外面有资产,不会受多少罪,你跑上门来打架,罪加一等。”
刘春花一阵喷过以后,大个子青年从迟疑中转向刘春花,语气缓和一点说:“你说话算不算数。”
“想说什么?”刘春花冷静地反问,为了给大个子青年一个信心,她接着说,“王大海是这个大门里的董事长,我的身份还需要介绍吗?”
“跟我们走一趟,把你刚才的话向工人们说清楚。”大个子青年想一想刘春花的话也对,枪子可不长眼专打出头的,向刘春花提出要求。
大个子青年此言一出,德豪公司的人像是炸了锅,群情况不一样,他顾不上许多,走上前轻声劝说刘春花:“这是他们挖的一个大坑,绝对不能跳。”
“你也要为他们想一想,空手而归怎么交待。”刘春花站在对方的角度回答,故意大声地说,好让大个子青年听个明白。
“话可以带回去,但人绝对不能走进工厂,干柴遇到烈火,一点就着。”吴兵极力劝阻刘春花不要去铤而走险。
“他们要合资,要刘春花干什么?”刘春花哈哈一笑道。
“如果要去,我带着几个人伴在左右。”吴兵见劝阻无效,提出补救措施。
“他们工厂两万多人,你带几个人去抬我的尸首回来。”刘春花看着大个子青年,幽默地调侃。(琴昂的短篇小说《现场办公》4月8日在“人民文学醒客”金短篇上架了,有兴趣的看官可以上网搜索。)
刘春花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大个子青年也在为刘春花的安全担忧,如果万一有个闪失,他也走不了干路,忍不住插话对刘春花说:“你是董事长的董事长,今天听你的,定一个地点去谈。”
“我有一个最安全,对两家企业来说也是最公平的地方,不知道你们的人愿不愿去。”刘春花心中早已想好了一个地点,轻描淡写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