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桑酒是以长在北漠的红桑根酿制而成,如同北漠的风情一般,热情奔放。”
精美的陶罐浮雕着一株红色的桑树,撕开明黄的封告,酒香扑鼻。
只闻了一鼻子,顾姝便知道,那确实是一坛好酒。她瞧了瞧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酒坛子,歪着头问:“这样好的酒,怎么不多拿几坛?”
墨子良自己吃了一口,将酒坛递给她,笑道:“苏姑娘也太黑心了,就这么一坛,还是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搞来的。”
顾姝深深地嗅了嗅,确定酒没什么问题,才仰头灌了一口,笑问:“这一次,竹先生又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呢?”说着话,将酒坛递还给他。
墨子良接过酒坛,却只是提在手里,微微抬首。半空里皓月染千里,秋夜的风凉意直沁人心脾。半张面具下的嘴角向上挑了挑,答非所问:“苏姑娘以为,现在嘉囿皇帝作何感想?”
顾姝挑了挑眉,呢喃道:“不说他身为一国之君,单是身为一个男人,凡事都要受制于人,怎么想都很悲催。也能理解,新婚之夜丢下新婚妻子的行为。”
墨子良笑了笑,原来这茫茫人海,还有人理解他。还未开口,忽然听得旁边的人继续说:“但是,身为一个男人,自己没用,便把怒气撒在弱小女子身上,简直不可原谅。”
他微挑眉,转头看着旁边的女子,试探着道:“那可是个傻子,任是哪个男人,也不想面对一个傻子吧!更何况,还是堂堂一国之君!”
“傻子又有什么错?若非帝王无能,连自己婚姻都无法左右,何至于被逼着娶一个傻子?当初订下这桩事的时候,也没有人问过傻子愿不愿意呀!”
顾姝越说越激动,想起白日泰辰宫时皇帝的话,又想到自己独守新房,心中那把无名火愈发盛了。夺过酒坛猛灌了两口,方继续愤愤地说:“你们这些男人,总把女人当成附属品。遇到一代明君,便没女人什么事;若遇到个不把百姓放在心上的君王,便是红颜祸水……纵观历朝历代,妲己、褒姒一流,哪个不是被史官一趣÷阁抹黑?实际上呢?男人贪权好色,与女人什么干系?”
“再说说这个嘉囿皇帝!”顾姝又灌了两口酒,“连身为丈夫的基本担当都没有,还想承担天下的责任?简直是痴人说梦!我若是顾太后,也不会把昙国交给他的!”
她这一席话,落在嘉囿皇帝耳中,可谓是前无古人,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反驳。不论她前一段那些听不明白的,仔细想想,顾家那个傻子确实没做错什么。只因为她是顾太后的侄女,因为她是一个傻子,所以要被迫学习那些繁琐的规矩,被迫嫁入皇宫。
新婚之夜,被他这个丈夫独自留在新房;明日一早,受到后宫诸妃的冷嘲热讽。
墨子良看着身旁的女子,愈发好奇,“苏姑娘,似乎很了解这些事?”
“顾二傻子的事在白城传的沸沸扬扬,又不是什么机密。”顾姝说着话,又灌了两口酒,忽觉心口闷闷的,便将酒坛扔给竹先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墨子良提着半空的酒坛,微微仰头看着她,苦笑道:“还以为今夜有苏姑娘相伴,漫漫长夜不至于无聊。”
顾姝感觉自己神智越来越模糊,暗道那酒可真烈。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攀着屋檐下去了。
墨子良独自坐在屋顶,就着凉风将半坛赤桑酒饮完,觉出脸上发热,方回鹤龄宫。
“皇上,您这是?”瞧着面色微红的君王,洪松担忧道:“那赤桑酒酒性太烈,又有催情之效……”
“无妨。”君王抬手打断老太监的唠叨,自解了外衣,“这一点子药效,朕还克制得住。更衣,去贞宁宫。”
洪松一面替君王更衣,一面道:“皇后娘娘累了一日,才刚又传了话过去,只怕这个时辰已经歇下了。”
“睡了唤起来便是。”墨子良略显不耐烦,“你现在愈发啰嗦了。”
洪松忙将喜服取来,赔笑说:“是皇上近来的举止太过反常了。”
“反常吗?”墨子良想了想,确实有点。若是按照他的行事风格,从第一次看到那位苏姑娘时,就该把她抓起来严刑拷打了,更不会去在意一个傻子的感受!
“她说的没错。朕连一个丈夫的责任都担不起,何以承担天下?”
洪松微愣,随即笑道:“皇上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气度了。”
君王仪仗至贞宁宫,本该是一件令颌宫上下拍手称好的事。可上到芸儿、下道扫洒的宫女,无一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唯恐君王一怒,自己遭殃。
因为,贞宁宫的女主人,她们的新皇后,是个傻子,而且正在犯傻。
“芸儿,你看我戴这朵花好不好看?”新后穿着红色中衣,坐在妆台前,双手在头上比划着。
芸儿和小肆跪在她旁边,脸色惨白,满面欲哭无泪。
她们实在搞不清楚,二小姐此刻到底是真傻呢还是装傻呢?这戏,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唱下去了。
得不到回应,顾姝转过头来,不满地瞪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你们在做什么?让你们看看我这个花好不好看,跪着做什么?”
她这一转身子,立身在门口的墨子良终于看到了她的脸,也看到了她手上的话,明白过来贞宁宫上上下下的反常了。
顾二小姐满脸通红,几乎与衣服融为一体;双眼迷离,唇边是傻傻的笑容,一副酒鬼醉酒的样子。而她手里所谓的花,不过是两支莲花烛。
“二小姐,皇上来了!”芸儿吓得声音都哽咽起来了。
“皇上?”顾姝紧紧地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费劲儿想皇上是谁。目光瞥到站在门口的明黄身影,无名火起,“皇上了不起吗?”
顾姝已经站起身,踉跄着朝君王走去,一把揪住了墨子良的衣襟,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嘣:“狂妄,自大、无能、毒舌、毫无担当!”
芸儿抬眼一瞧,吓得忙又低下头去,心中哀叹:完了!
不知为何,听到这些评价时,墨子良竟一点也不生气,眼中倒映着言行无状的新后,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黑夜中那双眼。
“谁给你吃的酒?”因为怕顾姝摔倒,墨子良一只手虚虚地搭在她的腰上,饶有兴趣地瞧着那满脸的醉态。如果他的嗅觉没出问题,这个女人身上分明是赤桑酒的味道。而赤桑酒除了淳贵人和鹤龄宫,别处根本没有。
鹤龄宫唯一的一坛,已经被他拿去重央楼了。
“当然是一个人给我的。”顾姝一句话说完,人已经倒在了墨子良怀里,双手攀着墨子良的腰身,身体无意识地扭动着,嘴里嚷道:“芸儿,怎么这么热?”
说着话,便回手去扒拉自己的衣服。
芸儿再怎么不经人事,听到这个声音,也知道小姐出问题了。壮着胆子道:“皇上,娘娘喝多了酒,言行无状,惊扰了皇上。奴婢这就带娘娘去醒酒!”
看着怀中人的反应,墨子良唇畔露出笑意,大方地道:“无妨,你们先下去吧。”
“可……”芸儿怎么能丢下现在的二小姐不管呢?她壮着胆子抬起头,却见皇帝已经将自家二小姐打横抱起,往里间去了。
“二……”她呆呆地瞧着大红幔帐落下,‘小姐’两个字生生地卡在了喉咙,几乎哭出来,“小肆,现在该怎么办?”
小肆虽然活了二十五岁,但还是头一遭遇上这样的事,没有首领的吩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目睹这一切的洪松却是心领神会,进屋来拉了两个小姑娘,笑说:“这是喜事,二位姑娘还愣着做什么?”
芸儿欲哭无泪。对于旁人来说,或许是喜事一件,可对于特立独行的二小姐来说,恐怕是灾难吧!
好痛!
睁开眼的一瞬间,顾姝只有这一个感觉。头痛、腰痛、腿痛,浑身无力。
还是再睡会儿吧!
她刚把眼睛合上,准备睡个回笼觉,耳边响起了芸儿的声音:“二小姐,你终于醒了,可把奴婢吓坏了。”
听着这带有哭腔的声音,顾姝一下子警觉起来,强忍痛意抓起来,抓住芸儿的双臂。看着她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担忧地问:“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奴婢,是二小姐……”芸儿实在不知如何解释昨夜的事,试探着问:“二小姐,您还记着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晚?”顾姝看了看四周的布景,想起昨日是成婚大典,然后皇帝把她一个人丢在新房,她溜去了鹤龄宫,遇到竹先生:“我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的事想不起来了。”
“二小姐出去吃了酒!”芸儿小心翼翼地提醒:“回来还发了一阵酒疯!”
“啊,我想起来了!”顾姝拍了拍脑袋,暗骂自己没用,竟然被那点酒醉倒了。看奥芸儿满脸担忧,她笑了笑,“别担心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二小姐。”芸儿还是担忧,“您真的全部都想起来了吗?包括之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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