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
在白子青的眼前,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小便池的前面打着电话。只见他粗壮的脖子下,发达的斜方肌将领子紧绷绷地撑着,好似一座肌肉搭成的小山。
卫生球的气味里,空荡的卫生间中回响着淅淅沥沥的水声,阵阵的臭味逼得白子青把脑袋朝后靠了靠。
“为什么每次遁出地面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些不该看的东西。”愣了一阵后,白子青满脸黑线地扭过了头去,念着法咒将头缩回到了地面下。
“这可能是我这一整年最刺激的几秒了。”她默默地想道。
就在她转身潜回地下的时候,猛然间,一阵紧绷感从她后脑勺传来。扭头一看,原来在自己下潜的同时,男人抬腿挪动了下脚步。在他的西裤下,一只皮鞋紧紧地踩在了自己的长发上。
见此,白子青拽着头发狠狠抽了抽,却发现怎么也抽不出来。
“哈哈,是啊,最近天气可真冷。”站在便池前,那个男人举着手机说笑道,“你们在外面也要注意保暖,可别冻坏了。”
“保暖,我让你好好保暖一下。”
愤恨地看着男人的背影,白子青急得满头大汗,一怒之下,她将打火机从兜里翻了出来。
“可不要怪我啊,陌生人。”待点着了打火机,白子青颤巍巍地将火苗朝男人的裤腿伸了过去,“我就是想让你疼一下把脚挪开,可千万不要尥蹶子啊。”
一阵青烟飘过,男人的裤脚上泛起了几个小火星。见此,白子青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男人依旧谈话说笑着,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一只沉重的皮靴沉沉地压在自己的头发上,稳若泰山一般。
万般无奈下,白子青揪着他的裤子,死命地将火苗在他的裤腿上一阵撩拨。
“呼!”
伴随着一阵火光,男人的西裤顿时陷入了一片火海。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白子青呆呆地抬头向上看去,只见那男人依旧欢笑着拿着电话,丝毫没有注意自己那位于皮带下方的危机。
“哈哈,是的啊。”男人对电话的另一头笑道,“我们室内还是挺暖和的,羡慕吧?”
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性被火海吞没其中,白子青面容僵硬地楞在了当场。待到火焰熄灭,烟雾散去,淅淅沥沥的水声又从面前的小便池里传了出来。
“我在干什么?我在上厕所啊。”男人在青烟中笑道。在他腰上的皮带下,光滑的皮肤上连一根腿毛也没剩下,只有那双皮鞋,还油光锃亮地踩在白子青的头发上。
“这男的,该不会是绝缘体成精了吧……”看着眼前健壮的大长腿,白子青愣愣地想道。
默默地等待了一阵后,眼前的山泉完全没有停息的迹象。趁着这个机会,白子青伸手默念了一阵法咒,猛地将一个卷纸收到了手中。看着眼前黑黝黝的皮肤,她咬着牙,慌手忙脚地用手纸把他的下半身结结实实地缠绕了起来。
“嘘~这下应该没问题了!”看着眼前的半个木乃伊,白子青满意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虽然有点儿行为艺术的既视感,但总不会被当做是变态了。”
站在小便池的前面,男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还在拿着电话没完没了地谈笑着:“对对,哈哈,人老了,只能一滴滴地来。”
白子青:“原来如此,这个倒是可以理解,但也不知道要滴到什么时候。”
男人:“时间也不长,平均每次十分钟左右吧。”
白子青:“杀了我吧,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三分钟过后,男人将手机夹在了耳朵和肩头之间,转而抬起手来,在皮带下的空气中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随后转身朝盥洗池走去。见此,白子青关掉了手机中的短视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这才悻悻地朝地下遁去。
“早知道,今晚打死也不该来团建的。”她心里默默地想道,“抽不了烟,还对头发有伤害。”
“哦对了,我最后再和你说一个事情。”就在白子青潜入地下没多久,只听在头顶的地板上,那个男人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了下来。
“我也是听外面那群年轻人说的。”他用沉静的口气说道,“贼庭白子青,可能现在就在这家ktv里。”
听此,白子青双眼一眯,转而再次将脑袋浮出了地面。只见在盥洗池的镜子中,男人的面容倒映在了上面:他有一张黝黑的面容,一把络腮胡从耳边一直垂到了下巴,远远一看好似一只威武的雄狮。
“是南章陈虎光!”愣了半晌后,白子青不禁小声叫了出来。
听此,陈虎光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背后什么人也没有,便又扭过头来,继续对电话说道:“你们放心,这件事我会尽快确认。不过说实话,我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这象原省可是南北交界的省份,凭着白子青和额公延的谨慎,他们应该不会来这种地方寻欢作乐的。”
“对不起,我们让你失望了……”躲在了盥洗池对面的垃圾桶后,白子青心下吐槽道。
“我猜想可能是什么现在年轻人玩的变装游戏。那天我路过章阳的那条街时,看到好多人都戴着她的那种眼罩。”陈虎光坏笑道,“所以说,你们就放心在外面守卫吧。真要出了什么事,我再通知你们。”
“反了,章阳这帮人竟然敢这么消费老娘。”白子青小声嘀咕道。
过了良久,只听陈虎光挂断了电话,转而将双手放在了自动水龙头的下方。
“靖襄侯。”洗了一会,陈虎光盯着镜子里的垃圾桶,忽然笑了出来,“别躲了,快出来吧。”
听此,白子青心下一沉。
在捂着眼睛咬牙切齿了一番后,她不得不将表情转换成了笑容,故作轻松地飞了起来。
“陈节度。”笑盈盈地钻出了地面,白子青抱着胳膊漂浮到了厕所的天花板下,“看到我了就早说一声嘛,害得我在垃圾桶后面躲了好久。”
“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呢。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将洗手液挤在了自己手上,陈虎光笑眯眯地说道,“顺便说一句,我现在已经不是节度使了。”
白子青:“您高升了?”
“正二品枢密副使。”陈虎光说道,“现在包间里的派对就是庆祝我升迁的仪式。”
白子青:“迁擢之喜,晚辈尚未亲贺,恕罪恕罪。”
“哈哈,你要说这是擢升,那就算是擢升吧。”说着,陈虎光将湿漉漉的手放在了吹风机下搓了搓,转而回头对白子青道,“子青,你听说过历史上还有哪些人做过枢密副使么?”
白子青尴尬地挠了挠鬓角:“晚辈……没怎么上过学。”
陈虎光:“岳武穆。”
“那您可真给岳王爷长脸。”白子青盯着他那手纸包裹的下身说道,“陈枢密,既然已经认出了我来,为什么不让外面的章兵冲杀进来?”
“我这是心疼他们。”陈虎光笑道,“年纪轻轻的,就不要来送死了。”
白子青:“您这么肯定我会大开杀戒?”
“雪帅是我朝的头号战将,你是雪帅的教官,这点实力对比我还是能够判断的。”陈虎光说道,“子青,你知道么,我朝璟公可是对你非常欣赏的。他曾私下里称你是北方的独眼女巫。”
“你确定这是欣赏么?”白子青笑了笑,“不过提到当教官的那些年,我心里倒是蛮怀念的。”
“那是一个不错的时代,对双方而言。”说着,陈虎光从兜里掏出了烟来,递给了白子青,而后自己也抽了一支夹在手中,轻轻地将烟头挨在了白子青送来的火上。
“怎么说?”徐徐地吐了个烟圈,白子青问道。
陈虎光:“那个时候,璟公和居摄公主都是刚刚上台,双方都以求稳为主。彼时的南北之间没有战争,两个朝廷尽可以在同一个包间里把酒言欢。说实话,我真心愿意回到十年前,至少那时的我,不用整天担心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
说罢,他吸了口烟,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当年我的前列腺也还没罢工。”
“您刚才上厕所的时间确实有点儿长。”白子青笑着按灭了烟头,“老陈,不是我说,如果双方战事再开,对您来说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帝王遇难思良将嘛,再打一仗,说不定下次见面,您就成为枢密正使了呢。”
“枢密正使现在由璟公亲自兼着。”陈虎光吐了个烟圈,“这仗要是再进行下去,老子的命都保不住了。”
“哈哈。”白子青笑了笑,“老陈,说实话,如果您想回到两朝之前的状态,也并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您没有发现么?现在的章凉之间的战斗已经明显不像从前那么激烈了。”
“你是说……”
“我是说,只要达成一定的默契,我们是可以回复到之前的状态的。”说着,白子青走到了陈虎光的面前,“这次来象原,就是一次默契。我对您说实话吧,这次平王府将团建的位置选在南北之间的象原,就是希望能竖起一座友谊的象征。我想南朝也是这么想的吧?”
“嗯……”陈虎光呆滞地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单纯觉得这里的网红ktv很有趣而已。”
白子青:“老陈,平王和雪帅可一对死对头,要是让他们俩撞见,那南北两朝的矛盾只会增,不会减。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个晚上,你去开你的庆祝会,我们去搞我们的团建,大家彼此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
陈虎光听了,沉默地叹出了一阵烟气,随即按灭了烟头。
“可以。”他点头道,“回去之后,双方各发一个声明,就说当时互不知情。”
“这个是自然。”
在商量稳妥之后,白子青和陈虎光迈步走出了男厕。
“老陈,等咱们回了包间之后,还是尽量让各自的同僚快撤才好。”白子青说道,“我们那个包间里,除了酗酒就是打架,吵吵闹闹的很容易露馅。丹渊那小子你也知道,一遇到屁大点的事就开始散气味,要是让雪帅闻到了就麻烦了。”
“唉,真是扫兴,好不容易聚一次,却让你们搅了局。”陈虎光苦笑着抱怨道。
白子青:“这么说,您还挺喜欢聚会的?怎么跟我爹一个德行。”
“人越老,就越喜欢热闹。”陈虎光朝走在身边的白子青笑了笑,“你现在还年轻,所以对团建这些事情不感冒。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人这辈子,与其形单影只地清醒,还不如呼朋唤友地装傻。”
说罢,他扭头朝白子青笑了笑:“除非你是个艺术家。”
“啪啪啪!”
待转到了走廊的拐角处。只听在平王府的包间外,一阵强烈的敲门声传了过来。听此,陈虎光连忙拉住了白子青,敏捷地侧身躲到了一边。
扒着墙角朝远处看去,只见刘雪瑞带着汀阳军节度副使鲁成离站在包间的门口前,正用力地叩着门。
“待在这里不要乱动!”回头嘱咐了白子青一句,陈虎光连忙朝刘雪瑞跑去。
“老陈!”看见陈虎光朝自己跑来,刘雪瑞皱眉说道,“你去哪里了?我们左等右等也不见你回……诶?你的裤子呢?”
“裤子?”听了这话,陈虎光低头一看,只见在自己的腰带扣下,烂糟糟的手纸松松垮垮地糊在腿上。见此,他冷冷地回过头来,朝白子青躲藏的角落瞪了一眼。
“抽烟的时候烧坏了。”他大声朝后喊道,“那是我花2999买的,两千!九百!九十九!”
“大夫不是跟你说了么,抽烟对你的肾不好。”刘雪瑞插着腰,无奈地笑了笑。在她的头上,一顶粉色的鸭舌帽上写着“恭贺擢升”四个字。帽檐亮闪闪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下次手术,我可不陪你去了!”她笑道。
陈虎光:“真悲哀,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无儿无女的老人家?”
“你还不到五十嘛,这要是换作人类,连退休年龄都达不到。”说着,刘雪瑞指了指平王府包间的大门,对陈虎光说道,“老陈,你快来看看,咱们隔壁这间包间是怎么了?叮叮当当的,好像有凿墙的声音!”
“算了,别管他们了。”陈虎光笑道,“咱们好不容易聚一次,就不要再找不痛快了。走吧,咱们继续k歌去。”
“不行,我今天非要教训教训他们。要让这伙人知道,即便是在ktv,也要注意扰民的问题!”说罢,刘雪瑞转过头来,抬手推在了门上。
见此,陈虎光连忙将她拽到了一边。
“雪帅,算了吧。”他着急道,“你看,现在外面那帮人还在到处找我们,要是让这屋里的人类见了,咱们又要被围堵了。想想吧,章廷新任的枢密副使,裹着一堆手纸到处乱跑。这要让那帮媒体知道了,还不定得怎么说我呢。”
“这……倒也是。”听了这话,刘雪瑞想了想,转而朝身后的包间愤恨地看了两眼,“只是里面的人太可气了,要想办法跟他们讲讲道理才好。”
“这个其实也不难。”
站在刘雪瑞的身后,鲁成离面无表情地说道。
刘雪瑞:“成离,你有办法?”
“当然。”说着,鲁成离僵硬地笑了笑。在他苍白的面容上,一双深陷在眼窝中的眼睛透着微微的寒光,看起来又呆滞,又阴冷。
“我们变作其他人的模样不就好了?”他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