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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翎一声都没有来得及吭出来。
满目的猩红里,他软绵绵地滑下椅子,倒在地上。
一直到合眼之前,他的视网膜上残留着的图像,仍是那人眼神狰狞而面无表情的脸。
像索命的阎罗。
会死的无边恐怖和冰冷一起笼罩了他,然而他没有机会再求饶,便昏了过去。
首当其冲被转椅爆开的电脑,四溅了一地的残渣。还有地上猩红淌开的血,吓懵了在场所有的人。
他们惊恐的目光投向场中那道身影,每个人的眼神都瑟缩,如同亲眼见证了魔鬼。
死一样的沉寂里。
商彦冷白的俊脸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他唇线微牵起薄戾的弧度。
眼角溅了一滴血,鲜红刺目,像是点了一颗朱砂痣,和那冷白的肤色相衬,生出冰冷惊心的美感。
他手里的椅子往地上一扔。
在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惊恐里,商彦看向侧门边上站着的、同样惊呆在原地的苏邈邈。
那些狠戾可怖的负面情绪在这抬眼的一瞬间悉数剥离褪尽。
望着女孩儿,他歉意一笑。
声线回归平静。
“报警吧。”
“————!”
他慢慢交叉双手十指,搭在桌上,神情也松懒下来。
在学生们终于回过神的惊叫里,商彦转眼看向脸色铁青的主裁判。
“我之前说了,是个人退赛,与团队其他人无关,希望您记得。”
“……”
裁判脸色又难看又复杂,半晌一个字都没说上来。
……
黄旗晟听说消息以后,差点疯了,第一时间找到大赛主办方。
主办方的负责人焦头烂额,比他还崩溃。
“通融?黄老师!您可别跟我开玩笑了!这是学生之间小打小闹的事情吗?这是刑事案件——而且是性质最恶劣的那种——当着那么多参赛学生的面,还有业内多少大佬看着!这一家家媒体都快把我办公室的电话打爆了,我肯替你们瞒着媒体那边、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黄旗晟也急了。
“杜总,这件事前后一定是有隐情的、商彦这个学生你们该听说过,他是非常优秀的,在未来it行业,一定会有他一席之地——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毁了啊。”
“哼——”负责人气极反笑,“是,你们C城三中这个商彦,确实这两年有些起势惊人,我们本来也以为是个可造之材。但这次是我们要毁了他吗?这是他自己自寻绝路!顾翎这会儿才刚脱离危险——幸亏他没有生命危险,不然这就是杀人!杀人罪!还是众目睽睽之下的,黄老师你懂不懂?所有人差点都要跟着他一起遭殃!”
“……”
听出事情再无挽回余地,黄旗晟眼神恍惚了下,像是瞬间颓老了几岁。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懊丧地捶了一下桌子,“我怎么就没防备——可商彦他也从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啊。”
“……冲动?”
负责人稍稍平复下之前暴跳如雷的情绪,闻言冷笑了声。
“我看他一点都不冲动。既然都说到这儿了,那我不妨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中的好消息——你们C城三中的第一名仍旧保留,其余三个学生也不会受任何影响——因为商彦在做出那种举动之前已经向裁判申请退赛,他个人行为不会上升牵连到无辜的‘前任’队友!他们的成绩没有任何违规,只能予以保留!”
黄旗晟被这个消息噎在了那里,一时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负责人气得眉毛都要竖起来。
“所以黄老师你懂了吧?你这个学生根本就连冲动犯罪都不是!”
一听负责人这话,黄旗晟急了。
刑事案件必然会被提起诉讼,冲动犯罪还有可能减轻刑罚,而如果定性为预谋犯罪,那性质就极其恶劣了。
他慌忙上前。
“杜总,您可千万不能这样说啊!”
“……”主办方负责人脸色晦暗地看了黄旗晟一眼,摆了摆手,“我心里有数。主动宣传自己比赛里出了这么个心思恐怖的学生有什么好处?就算是天才,我看也是个高功能反社会人格!”
“……”
此时,门外。
吴泓博和栾文泽都脸色难看,却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该说商彦不应当那么冲动吗?
可是设身处地,如果看到自己最珍视的人被那样欺负还言语侮辱、更甚至让女孩儿差点出了要命的大事而毫无悔改之意——那他们心里的恶性可能会被激起得更彻底。
商彦能为了他们这些组员忍到比赛的最后一秒,已经是让吴泓博和栾文泽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他们没办法去考虑,在那场比赛的一个小时里,商彦内心经历过怎样足够把一个人彻底摧毁的情绪。
更可能……他所隐忍过的,远不止那一个小时。
沉默半晌后,吴泓博长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只能指望彦哥家里了……希望他们能出面化解这件事情吧。”
“……”
栾文泽没有说话。他担心地扭头看向旁边——从商彦被警察带走后,女孩儿就一个字没有再开口过了。
想了想,他斟酌着措辞说道:
“小苏,你身体刚好,不要太担心了。彦哥那边,他家里人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放心。”
苏邈邈没有抬头,她轻捏紧了指尖,又安静半晌后,她才轻声开口:“我去旁边打个电话……”
“嗯?哦,好,我们在这儿等你。”
栾文泽拉住还想说什么的吴泓博,点头答应下来。
苏邈邈拿着手机走到长廊尽头。
她迟疑地翻开了通讯录,滑到了最下面的位置。
那里躺着一个电话号码——被她刻意存成了“Z”,而再无其他任何有信息含义的备注。这个号码从她第一次存入开始,就从来没有拨过,哪怕一次。
苏邈邈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手机号。
犹豫了很久,直到脑海里又浮现起商彦最后扔开椅子,没有半点后悔地望向她时露出的那个安抚笑容。
苏邈邈深吸了一口气。
心里最后一点犹豫被她抹净,她点下那个号码,将电话拨了出去。
铃声一直空响了30秒。
电话才被人接通。
对面的声线是个无比陌生、又好像隐隐熟悉在记忆深处的女声。
带着意外和一点点不自查的栗然,对方试探地慢慢出声:“邈……邈?”
“……”
苏邈邈心口一抽。
因为这生理性的疼,她本能地皱起了眉,张了张口,又抿住唇。
不知迟疑了多久,而对面也一直无声地等着她说话。
苏邈邈闭了闭眼,压下心底涌上来的那些艰涩、委屈、怨恨……不一而足的情绪,她只让自己记住脑海深处忘不掉的那双眼睛。
她慢慢吐出一口气。
“我现在,需要您的帮忙。”
A城x区看守所。
审讯室的金属门被推开,穿着制服的看守所民警走进来。
“商彦先生,您的委托辩护人到了。”
“……”
审讯桌后,商彦神情平静地抬起了漆黑的眼。
一个穿着职业黑色西装套裙、白色衬衫、黑色高跟鞋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文件夹,进门时抬手扶了扶脸上戴着的黑框眼镜,似乎有些拘谨地冲民警道谢。
律师小姐藏在土气的黑框眼镜后的五官十分好看,民警的脸一红,随即正色,按例嘱咐过几句,这才关上门退了出去。
律师小姐脸上的职业而拘谨的微笑,在身后金属门合上之后,瞬间归于无。
她绷起肩背,面无表情地走到审讯桌前,坐下来。
文件夹不轻不重地往桌上一拍。
女人伸手摘了眼镜,漂亮的眼眸里再也压不住的怒火掀起来。
“商彦,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敢这样吼商彦的年轻女人,除了他姐姐商娴,自然不必做旁人想。
商彦却难得没有了平日与商娴针锋相对的模样。
他颓懒地垂了眼,似笑非笑地一瞥商娴的打扮,口吻带上些微嘲弄。
“你那压箱底的律师证,终于派上用场了?”
“——!”
商娴气得一拍桌面。
随即她又有所顾忌地瞥了一眼审讯室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
再转回来,商娴勉强压下了神情上的剧烈变动,但语气声音仍旧冷得如铁石,如寒冰。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商彦嘴角微勾,眼神淡淡的透着冷,抱臂倚回去,“看守所。”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关着的都是什么人?关在这里的人甚至连亲属探视权利都没有!”
“如果你是过来给我普及拘留所和看守所的区别的,那大可不必。”
商彦戴着手铐的双手懒洋洋地往桌上一搭。
“行政拘留进拘留所,刑事拘留进看守所。看守所内禁止任何亲属探望。……还有什么?”
商彦停了一下,随即恍然。
“哦。《刑事诉讼法》第三十四条,犯罪嫌疑人自被侦查机关第一次讯问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有权委托辩护人,在侦查期间,只能委托律师作为辩护人。”
他抬头。
嘴角勾着,眼眸里却没有情绪。
“你好,律师小姐。”
“……”
商娴的表情,在商彦的话间,一点点冷凝下来。
她慢慢扣紧指尖,轻眯起眼。
“你早就提前查过了?”
商彦笑意一薄,没有说话。
权作默认。
商娴倒抽了口凉气。
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里,她都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她的弟弟——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把面前的商彦换了个芯,只留下一副和她弟弟完全相似的壳子了。
“那你知道,你接下来很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吗?”
“按照爸的脾性,应该会铁面无私地等着我这个不肖子被依法制裁吧?”商彦平静地说,像是在讨论旁的无关人。“之后无非就是审讯、移交检察院、提起诉讼、法院宣判。”
商娴捏得手里钢笔咔嚓一声呻吟。
“那你会有什么样的量刑,你也知道?”
“……”
商彦嘴角拉平。
眼睫一停,垂压下去。
“《刑法》第四章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犯前款罪,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语气不波不澜地说完,商彦抬眼。
眸里漆黑深邃。
“我想,如果我之前下手的估量没有失误,我90%的可能性适用前款量刑,10%的可能性适用后款前者?”
“……”
商娴的嘴唇抖了抖,半天一个字都没说上来。
她瞳仁微栗地看着商彦。
再开口时声线发抖。
“商彦,你是不是真的疯了?——我以为你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你告诉我——这算什么,啊?你明知道后果,却在拿自己的前途跟我们开玩笑吗?”
商娴越说越怒,几乎要把审讯桌掀起来。
她也快疯了。
商彦一语不发。
他坐在那儿,沉默良久,等审讯室里安静下来,他才平静地出声。
“对不起。”
“……!”
商娴仰起脖子,长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间几乎气到窒息的闷痛。
她强迫自己找回理智。
“这笔账,出去我们再算——我会先给你办取保候审。”
商彦一怔,有些意外地抬眼。
“爸同意的?”
商娴捏得指骨都咔嚓地轻响了声,她恨恨地抬眼,“爸恨不能亲自进来打断你的腿!”
“……”
商彦也不意外。“那就是妈的意思了。”
商娴面无表情,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摘掉手里钢笔的笔帽。
“取保候审后,我会找受害人家属调解,如果能调解成功,作为刑事诉讼案件,最低可以为你争取到一年时限的管制。”
商彦眼睫一扫,眸里情绪瞬时凉了下去。
“不必调解,我不可能向他道歉。”
“——!”
记录纸上的钢笔笔尖被压得一叉,滴下一滴浓墨。
商娴凶狠地抬头瞪向商彦,她压低了声音:“你到底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对那个叫顾翎的下这样的狠手——你知不知道,他差点被你那一下砸进ICU?”
商彦沉眸,抬眼,一字一顿:
“他死有余辜。”
商娴:“……!”
商娴恶狠狠地扣上笔帽,把钢笔拍上桌:“到底是为什么!”
商彦却沉默了。
商娴怒火中烧的大脑里,突然掠过一道灵光。
她瞳孔蓦地一缩,攥紧了拳。
“是不是因为苏邈邈?……你那天连母亲的话都敢违背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是不是因为她?”
商彦冷眼。
“与她无关。”
商娴紧紧地盯着商彦,几秒后,她冷笑了声。
“好,既然你不说,那我之后直接去问她本人好了。”
“……商娴!”
从会面开始至今,即便提及量刑也始终平静的男生突然便怒了。
他清俊的面庞上,神情有一瞬的狰狞,连冷白的额角都绽起骇人的青筋。
“我不准你们去打扰她。”
商娴回过神,比他更怒。
“早知道你会因为她犯下这种事情——我就不会替你在父亲母亲那里遮掩了!”
商彦终于气得拍了桌。
“你懂个屁!”
“……”
商娴愣在原地。
她这个弟弟,虽然从小被所有人捧得高高在上,养了个桀骜不驯的性子,玩笑起来没大没小,但有母亲督导,礼教方面从来都无可挑剔。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他这样恼怒地骂人。
不过再想想他之前干下的事情,这点震撼根本也就不算什么了。
不过由这一打断,那点上头的怒意褪下去,商娴慢慢做了个深呼吸。
“好,你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
“商彦,我现在是以你辩护律师的身份,在问你这个问题——你不会想我公事公办地去调查吧?”
商彦又沉默两秒,终于低下头去。
他戴着手铐的双手慢慢攥成了拳,青筋像是要撕破白皙的指背而迸出一样,看起来狰狞可怖。
更足以知道男生此时心底压抑着如何汹涌的情绪。
商娴看出不对,微微凝眸。
便听那个声音沉哑开口:
“如果我没猜错……他差点强暴了——”
话声戛然一停。
然后再无以为继。
而商娴瞳孔蓦地一缩。
她怎么也没想到,后面竟然有这样的隐情,“那你那天晚上离开,就是因为……”
“她因为过度惊吓,心脏病发……被救护车带走。”
话至尾音,字字沉冷如铁。
而商彦抬眸,眼神像是冻进了冰里。
“所以我说,他死有余辜——就算再给我一万次机会,我依然会那样做。”
商娴震在原地。
半晌,她才后怕地回神,喃喃:“那你也不能自己动手……”
“你根本不懂。”
商彦眼角狠狠地抽了下,漆黑的眸子里冰冷凌厉得让人不敢对视。
“在医院等她醒来那一整天,看见她手腕上被勒得发紫的淤血……”
咬牙说着话,男生的眼眶都瞪得红了。
“想到她那时候心里的恐怖和绝望、想到可能发生的更可怕的那些后果——我恨不得一刀捅死顾翎!”
“……”
商娴颓然地松了眼神。
她当然能懂。
即便不是发生在最珍爱的人身上,即便只是亲朋好友,如果同样的情况发生,她想她绝不缺少同等的恐怖冲动。
审讯室里寂静良久,商娴暗淡的眸光突然亮了下。
“如果是这样,那调解的事情就未必不能……”
“你想都别想。”
商彦却已经猜到她的意思,眼神冷得让人背后发凉。
“我不可能让她站出来。去承受那些可能出现的该死的流言。”
商娴默然。
她并不意外商彦的这个选择。如果他真舍得苏邈邈站在他前面,那他也不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商娴的心里涌起一阵无力的恼怒,她冷冷地抬头瞪了商彦一眼。
“我会为你申请下取保候审,再带你去做精神科鉴定——你这个样子,也确实不像是什么正常人。”
听到最后,商彦皱眉,“你们想怎么做?”
商娴:“如果能够拿到精神科对我们有利的鉴定结果,那我会申请罪责豁免,送你出国治疗。”
商彦:“我不出国。”
商娴:“这已经是无法得到调解的情况下的最好结果了——你才十八岁,难道你真的准备在档案里留下监狱服刑的记录吗?”
“……”
商彦沉默。
许久后,他抬起头。
“如果我真的拿着精神科鉴定出了国,那我三年之内,能回来么?”
商娴一噎。
“……这根本不具备可比性,就算有期徒刑时间再短,那也是服刑,你懂不懂!”
“具备。”
商彦声线平静,眼眸里情绪也淡了下去。
“对她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那么对我也是。至于服刑……你该知道,我动手之前,就早做好准备了。”
他低垂下眼,哑声一笑。
“而且,见不到她的时间里,在哪儿不是‘服刑’?”
商娴:“……”
商娴终于还是气急败坏,站起身,重重地合上文件夹,咬牙切齿地问:
“你是被苏邈邈下了蛊了吧?”
听到这熟悉的用词,商彦一怔。
随后他失笑。
“因果报应。”
商娴:“?”
“当初骂薄屹的时候,我确实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商娴:“?”
商娴有心想问,商彦却怎么也不肯开口了。
“律师小姐”气得想掀桌,最后只咬牙切齿地看着商彦。
“先办取保候审,把你弄出来再说!至于其他的……”
商娴冷冷一笑。
“说不定回家你就让父亲一顿家法揍成个残废,我看到时候直接保外就医进ICU,什么都省了!”
“……”
傍晚。
夕阳西斜,余晖笼下人间。
A城某三甲医院,住院楼。
人来人往的病房外走廊上,苏邈邈紧捏着手里的文件和U盘,神色微绷地望着面前的房门。她的身后,站着一位衣着贵气、年纪三四十的女人。
两人都是极美的长相,只不过女孩儿的五官还稍显稚嫩,而她身后的女人已然风韵优雅,气质浑然。
若是仔细看,还能在两人的五官间寻到许多相似的地方。
女人陪着女孩儿安静地站了很久,久到进出的病人或者家属都有些奇怪地看她们,才听见女人静声问:
“你自己,可以吗?”
她一顿,“我可以陪你进去。”
“不用了。”
女孩儿轻声,没有回头,语气疏离有礼……形如陌生人。
“您已经帮过我了。接下来这点事情,我自己去做就好。”
“……”
身后的女人,也即是苏邈邈的母亲江如诗,闻言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
她没有再多说,“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苏邈邈也没有再说什么,她轻攥紧了指尖,拉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多人病房。
一共六张病床,两两相对,分布在病房东西两侧。
而刚走进去几步,苏邈邈就听见最东南角的病床上,传来那个熟悉得令她恶心的声音。
“不可能,妈,我告诉你——他家再有权有势也没用!那么多业界大佬和国内外的裁判评审、参赛学生看着呢,他是自寻死路!只要我们不松口,他别想拿到调解书!……要钱有什么用?我以后迟早能赚回来!但这一次,我就是要彻彻底底地毁了他——我要他后悔一辈子!”
“……!”
这个让她几乎梦魇的恶心的声音,让女孩儿的步伐本能地一顿。
但也只那一秒,一秒后她便重新迈开脚步,径直走了过去。
许是女孩儿的容貌实在过于出彩,在她经过外面的四张病床时,病人和家属们都不由地好奇地安静,跟着她的脚步张望过来。
苏邈邈视若无睹,停在了东南角那张病床前。
病床上,侧背对着她的人并没有看到她的出现。
倒是床内临窗一侧,正在收拾杂物的女人一顿,看清苏邈邈的模样后,不由惊艳地愣了两秒,然后才回过神。
“小翎,这个是来看望你的同学吧?”
“狗屁同学,叶淑晨那帮人才不会……”
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转回来的顾翎看清苏邈邈的一瞬间,话声陡然被惊恐的情绪掐灭在喉咙里。
他吓得牙齿“咯咯”地磨了一下,本能地抬头往女孩儿身后看去。
空无一人。
……没有那个可怖的阎罗。
顾翎身体顿时松懈,一身虚汗地放下心。回过神,他又有些恼了。
“你来做什么!”
语气带着强硬的不耐,但眼底深藏的恐惧却掩饰不住。
显然商彦在LanF大赛最后那毫无顾忌的一椅子,已经把他吓破胆了。
苏邈邈安静而沉默地上前,从手里的文件中取出第一份资料。
她伸手,递到那名看起来衣着素旧的妇女面前。
资料上方三个黑体字非常刺眼。
《调解书》。
床边的妇女脸色微变,拿到顾翎病床旁边,给还戴着颈椎固定器的顾翎看。
顾翎的脸色陡然涨红。
几秒后,他嘶声笑着,转回头。
“哦,我懂了——你是想来求我,让我和他达成调解的?”
不等苏邈邈开口,他神色不善地笑起来,头顶的伤更给他的笑容增添了几分狰狞。
“你想都别想,跪下来求我也没用!我告诉你,我现在什么都不缺——就算LanF大赛名额没了,我照样有别的竞赛成绩!钱我也会有!现在,我只要他身败名裂、要他进牢里、要他下地狱!”
顾翎急促地换了口气,笑声刺耳难听,眼底却深藏着恐惧。
“我一定要……一定要你们看看,你们的神是怎么跌落神坛、被我一脚踩进尘埃里的!”
“……”
女孩儿就那样站在那儿,精致艶丽的五官微微绷着,面无表情,眼神平定无澜地听顾翎声音嘶哑、模样癫狂又极力掩饰恐惧地说完。
然后她才慢慢歪了下头。
“我为什么要求你?”
“——!”
顾翎的笑声戛然一停。
紧跟着,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苏邈邈,这种计划脱节的节奏,让他感觉十分地不好。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那张《调解书》,“你……你不是要让我来签这个《调解书》的吗?”
“是。”
女孩儿应得平静。
“但做错事情的是你,我为什么会需要求你?”
“……”
顾翎的脑海里突然掠过一个想法去,那想法让他表情不由地扭曲了下,他目光迟疑而不可置信地看向苏邈邈。
“你不会是想——不,你不敢那么做,”顾翎强压下恐惧,自得地笑起来,“除非你疯了——如果你真敢站出来控诉我,我未必如何,但你以后一辈子都洗不清了!他们永远会在背后非议你、谈论你……”
话至最后,顾翎的表情和眼神都有些令人憎恶地抽搐,他近乎急于威胁地开口:
“你不要你一辈子的名声了?”
苏邈邈仍旧面无表情。
她那样垂眼望着他,神色淡漠,居高临下。
像是神在俯视蝼蚁。
“做错事情、不知廉耻的是你,我为什么要担惊受怕?”
“你们……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病床里边的女人懵了,不解地看向自己的儿子,“小翎,你是做了什么事情吗?”
“——你不要听她胡说!”
感觉到从病房其他床位落过来的目光,顾翎咬牙切齿的,脑袋上青筋直跳。
沉默几秒,顾翎恶狠狠地看向女孩儿。
他不信,这个苏邈邈疯了才会说出……
“阿姨。”
而就在下一秒,女孩儿柔软平静的声音响起。
“如果顾翎不肯签这张《调解书》,我会在最快时间内,以‘强暴未成年人未遂’‘故意杀人未遂’两条罪名,向法院提起诉讼。”
“——!”
房间里所有其他病床的低声议论戛然一停。
甚至有人碰到了手边的杯子都没顾得上扶,而是第一时间惊恐厌恶地看向这里。
顾翎病床边上的女人更是被吓得脸色一白,本能地退后半步。
“小、小翎……?她——她说的是什么?”
顾翎的眼神已经被震惊和嫉恨的复杂情绪扭曲了,他目眦欲裂地瞪着苏邈邈,无法相信这个看起来无比脆弱的女孩儿,怎么敢当众说出这样的事情。
这样……被那些可怕而不负责的言论稍加传播,就会毁了一个人一生的话。
难道——就为了那个商彦?
顾翎却顾不上多想,他提高了声量,嘶哑地解释。
“妈!她是在污蔑我!她只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给商彦洗脱罪名!你不要听信她的……”
话声未落,被女孩儿平静再起的声音打断。
“第一条,强暴未成年人未遂。”
苏邈邈将U盘和手里的第二份文件放上病床。
“这是当晚的监控录像,清晰地显示他的罪行全过程;以及这份文件,是我手腕、肩膀等处的暴力胁迫伤害诊断书。”
她一顿。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仍平静地像在讲一个外人的故事。
“第二条,杀人未遂。”
苏邈邈将手里最后一份文件放上去。
“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是医院开具的诊断书,以及当天晚上,我因为顾翎的犯罪行为致使心脏病发、送入医院抢救的诊疗记录。”
“你——你……”
顾翎震惊到几近惊恐地看着她。
苏邈邈安静垂眼。
“这些只是复印件。如果你不肯签署《调解书》,那我会以这两条罪名起诉你。”
“你就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
苏邈邈打断他,抬头,这一瞬,女孩儿眼底情绪终于被点燃,极致的怒意冰封在极致的寒冷里。
“用这些罪名、陪你上新闻,我都没关系——我会追你到天涯海角、我会毁了你所希冀的任何未来、我会让所有人记得你无法抹灭的污点和渣滓一样的本性!”
在女孩儿那艶丽无害的外表下、近乎疯狂的眼神里,顾翎再一次被强行拉扯回LanF大赛那天的记忆里。
那个人也是这样不顾一切的眼神……
像是毫不畏惧把他一起拉下地狱。
“……!”
顾翎狠狠地哆嗦了一下,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人望过来的目光了。
“你、你办不到的!”
苏邈邈:“我能。”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从窗户外落进来。
女孩儿站在那里。
光从她的侧面投下,影以鼻为界,从中间割裂开来。
依旧是那张静到惊艳的脸。
唯独此刻,一半浸于光里,一半没入黑暗。
天使和魔鬼交融,在那双乌黑的眼瞳里跳起恣肆疯狂的舞。
声势恢弘。
而女孩儿开口。
轻软、温柔:
“你想毁了他?”
“……那我先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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