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绮直接去了父母家,跟父亲说了那件事。★八?一中文▲▼网 ●她担心父亲要她解释清楚两件事,第一件是陶唐和市委6书记的关系,第二件是陶唐和自己的关系。
第一件她说不清楚,第二件更说不清楚。
好在感到意外但很快又显得非常高兴的父亲只是问了第一件。每天到离退休活动中心的吕父听说了污水二站的故事,但老头不太信,认为以讹传讹的成分很大,问吕绮,吕绮也说不清楚,她知道的不比其父多,但6书记给陶唐撑腰是不需要怀疑了,这足以证明两人有旧。刚才陶唐通报她吕纬有可能被选为6书记的秘书时她随口问了这个问题,但陶唐没说。好在吕父并没有追问第二件事,这让吕绮感到轻松。
当时老头正在阳台上浇花,听了消息起先很高兴,随后又严肃起来。
“这么说,小纬有可能当上市委6书记的秘书?”
“只是有可能。陶总就是这么说的。”吕绮斟酌着话语,“之所以告诉我,我觉得是要我们带话给小纬,好让他有些准备……”
父亲的喜悦消失了,非常快,“你觉得他能胜任吗?听说那个差事可不那么好干。”
“无论如何,这对于小纬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吕绮还是忍不住心底的兴奋,“小纬苦恼他的工作已经很久了。”
“是啊是啊……”吕父把塑料喷壶递给吕绮,“你给他打个电话吧,让他回来。”
晚饭是在父亲家吃的,老太太把女婿从牌桌上也叫了回来,范永诚闻知这个消息更是兴奋,连声说好,太好了,这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范永诚乘机建议晚上喝点好酒,其实他并不喜欢饮酒。
等着儿子回来的吕老头放下了手里的报纸,“我看你们都是辖高兴。我越想越觉得这事不见得是好事。”
“怎么不是好事呢?爸,您就是老脑筋,悲观主义者。”范永诚递上一支烟,替岳父点着了。“不要担心小纬的能力,他会胜任的。”
“为啥人家要换秘书?想过没有?至少说明这位6书记不是个好伺候的人。就吕纬那散漫的性子,合适吗?干不了就不如不干!我说过多次,人贵有自知之明。”
“你就是老脑筋!永诚说的一点不错。”老太太从厨房出来,“永诚。再给小纬打个电话,如果他还早,咱们就开饭。”
“还是等等他吧,以后我还得巴结小纬呢。知道怎么称呼他那个岗位吗?二号长!权力大的吓人,光是掌握6书记行踪一条就足以让人巴结了。”范永诚笑嘻嘻地摸出手机给小舅子打了电话,然后报告岳母,“快了,马上回来了,已经进厂门了。八●?一▼中文▲网 ?”
“永诚,我要批评你几句。”吕老头板下脸。“你刚才那个想法就不对,巴结他什么?别说他还没当上市委书记的秘书,就是当上了,你有什么事巴结他?嗯?”
范永诚还是笑嘻嘻的,“爸,我这不是开个玩笑嘛。”
“你这个当姐夫的,要给他做个榜样。我听说你们这次质量外审捅出了不少篓子,是真的吧?”
“也不能说捅了篓子……就是不合格项开的比往年多了些。那是因为上面不准补课,不能怪我们……”
“本来就不该补课!”老头的声音尖利起来,“尽管我没有在质量部干过。但你们搞的那一套我懂。就是造假、骗人嘛……不思进取!工作有麻烦,怎么还有时间去打牌?”
吕绮觉得父亲有些过了,急忙替丈夫说话,“他最近一直加班呢。刚消停些。爸,您老人家也太严厉了吧?”
“还有你!正想说你呢!”老头儿又指向了女儿,“现在你也算领导干部了,副处级,不低了,而且你年龄也不小了。孩子都上高中了,做什么美容嘛……”
吕绮哭笑不得,“且不说企业的行政级别早取消了,美容跟年龄级别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在老百姓眼里,你就是领导。领导打扮的花枝招展,像话吗?最近听说党委准备下一个整顿干部作风的文件,明确了几不准,这样做就对了,早就该这样做了!听说你那个同学天天穿着工作服骑着自行车去车间,跟工人们一起吃大食堂,这才是领导干部的样子嘛。你要向人家学习……”
每当父亲祭出他自己的法宝,吕绮就感到厌恶。没错,是厌恶。她悲哀父亲这代人已经被时代彻底抛弃了,从前提倡的道德规范和社会价值实际已荡然无存,却死守着不放,就像在混凝土浆中栽种花草,那是种不活的。现在能够守住底线就很不错了……但她知道自己是说不服父亲的,“爸,人家是一把手!我不过是计划部的一个副主任……”
说起工作服吕绮就气恼,她是最在意穿着的,但最近公司下了一个通知,要求所有人员在工作时间必须“正确”穿戴工作服。而以往吕绮除了下车间(很少)和参加全体中层大会外,基本是不穿工作服的。她的工作服总是挂在办公室的衣架上。
“一把手能做到的,你为什么做不到?我要是陶总,非狠狠处理你不可。”吕父瞪着女儿。
“爸……”
门铃响了,吕纬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
从父母家里出来已经是十点半钟,吕绮和范永平拒绝了吕纬开车送他们回家的提议,步行回家。▼?中▲●文网 ?
夏天已经到来,在红星夏天的夜晚散步是一种极大的享受,特别当风儿吹响树叶的时候,总让吕绮想到俄罗斯风光,尽管她从来没有跨出过国门一步。规部有出国的机会,部里现任的四个领导,除了她都因公出国过。
如果有机会出国并且可以选择的话,吕绮会选择俄罗斯,而且是乘坐火车纵贯西伯利亚大铁路,几天几夜的旅程里她是不会寂寞的,她会耐心地用心地欣赏俄罗斯的风光。在十几年前,吕绮疯地喜欢过俄罗斯文学,疯地读可以买到的每一部作品:托尔斯泰的,屠格涅夫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普希金的,还有肖洛霍夫的。相比之下,她最喜欢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尤其是描写战前哥萨克人生活第一卷更令她神往。她随即现,自己生活工作了四十余年的红星厂具有某种俄罗斯特征:宽敞干净的街道,密集而整齐的树木,比起市区更悠闲的生活节奏……特别在晚上出来散步时候,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
几个骑着山地车的孩子风驰电掣般地从他俩身边驶过。留下一串笑声。
“小越下学了……”范永诚说。
吕绮没有吭气。
“陶总没有跟你说别的?”范永诚问。
“没有……”
“污水处理站的事情后,都在传陶总和6书记的关系不一般……我是听慕青云说的……没想到陶总的面子这么大……”
“仅仅是个建议,八字刚有一撇。”吕绮低声道,“而且,我爸说的不是没道理……”
刚才,吕父严肃地指出了儿子的种种不端,令处于兴奋中的吕纬很是尴尬。吕父严肃地指出,别高兴的太早了,如果你不胜任,下场会很惨。还不如现在呢。
“你爸说的不是没道理。但充其量坏不到哪里去。”范永诚说,“据我所知,那个岗位并不需要多么高深的专业知识,比如写材料,先不说小纬的文笔如何,关键是领导并不要自己的贴身秘书搞文字材料。看看咱厂就知道了,李志斌给陶总写东西吗?真正的大稿子都是领导拉提纲,政研室写。那个岗位,要的是忠诚和机警,有这两条就够了!我看小纬行。”
“就算你说的对。忠诚和机警,哪条够得上?”
“先说忠诚吧。不是你自认为忠诚,而是领导认为你忠诚。6书记为什么要换秘书?他现在的秘书背叛他了吗?未必。关键是6书记认为他不可靠。6书记为什么要向陶总要人,因为他信得过陶总。陶总推荐的。他一样信得过,至少现在信得过。至于机警,小纬在市委办几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方面比我们强的多,别看他回家胡咧咧,那是他对家人。我敢保证,他在单位绝不是这样。”
“你倒信任他。如果真像你说的。他为啥闹腾着调工作?至少说明他不成熟。”
“或许有那么一点不成熟。但在眼下是优点而不是缺点。”范永诚笃定地说。
“哦?这是什么道理?”
“姓白的副秘书长看他不顺眼是吧?你想想,既然6书记对陶总开口,以他们的身份地位,这种事绝不是开玩笑,肯定会当回事办。接下来6书记怎么做?常规来讲,一定会打听小纬的情况。你认为6书记听到小纬的顶头上司赞扬小纬好呢还是贬低他好呢?”范永诚循循善诱。
“当然是赞扬好。难道听组织上说他的坏话会高兴?”
“你算说对了,正是这样。6书记为什么要向陶总要人?因为他不信任他身边的人。就像陶总只身一人来红星,你以为他会信任他的副手们?他宁肯信任你也不会信任那些人。同理啊,所以,当姓白的给小纬垫坏话反而帮了小纬,只有他们不喜欢的干部,6书记留在身边反而安心。”
“你这都是什么理论呀……”
“我说的都是真理,官场的真理。”
“吹牛吧,还真理呢。”吕绮对丈夫这一套已很熟稔了,“你懂这么多,为何蹲在科级上不能进步?”
“懂的多不一定做的好。这些话我也就是跟你说说罢了。再说,知识和能力只是必要条件,机遇更重要。比起我,小纬的机遇就太好了。唯心主义讲命,唯物主义讲机遇。没有机遇,就算你才高八斗有屁的用?和平年代的将军会立什么战功?李煜不是当了俘虏能写出那些令你神迷的小令来?还是说小纬吧,如果没有6书记空降平泉,如果6书记不是跟陶总交情莫逆,这辈子我看他完了,他想到下面任个实职完全是空想,跟领导关系搞不好还想谋个好差事?做梦嘛。但机遇就这么来了,天上有时就是掉馅饼。如果小纬干的好,三年,最多三年,至少会捞个实权的副县级。依我看,到下面当个副县长或副书记比留在市里更有出息,等咱家小越大学毕业,小纬在平泉官场已经呼风唤雨啦。别看是个副处级。可比咱厂一个副总强太多了,红星是大厂不假,就算是一把手又怎样,出了这道围墙什么也不是……”
“你倒想得远……先说眼下吧,还不知这事成不成呢。”吕绮亦觉动心。
“我看这事儿八成能成。仔细想想。陶总才是深不可测,厉害。等事情办成了,一定要让小纬去谢谢人家。刚才你说现在不要急是对的,就算人家不稀罕,态度,态度最重要,知道吗,这事必须要他亲自办,你可不能代劳。”说到这儿,范永诚涌起担心。语气也带了酸味,“说起来陶总对你真的不错呢,你得承认,他这完全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随即想到,妻子肯定与陶唐有着私下的来往,不然陶唐如何晓得小舅子的情况?
吕绮听出了丈夫的酸味,心里一惊,随即镇定下来,“说什么呢?好像我背着你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我确实跟陶唐聊过小纬的事,没想到他真就记住了……你可别想歪了。他不过是看在老同学的份上,而且对于他,这件事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你要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范永诚严肃地说,“依我看。陶总官场资源深厚无比,岂能不懂官场的运行法则?官场讲究的就是利益交换,6书记向陶总求援其实是个假象,以6书记之尊,哪里会缺个秘书?这件事在我看来就是6书记向陶总示好,或者是还陶总的债。而陶总呢。把一笔偌大财富转手送给了小纬,怎么能说是举手之劳呢?你想啊,他给谁不行?即使当不上贴身秘书,能让市委书记记住名字就非常荣幸了,而且是在市委书记刚来的时候。说你家小纬吧,就算这件事办不成,6书记也记住他了,对于小纬这样的科级干部,6书记就是天啊,雷霆雨露,完全在老天爷一念之间啊。我敢保证,即使小纬不能如愿上岗,小纬的工作也有了着落了,而且,我认为这件事九成九已经成了。所以,小纬决不能不感激陶总。我认为以小纬的经历,这个道理绝不需要提醒。”
“我怎么听的过于俗气呢?你把人家都想成什么人了?”
“俗?俗到极点就是雅。想一想吧,为何6书记要找陶总要人?”
“对了,你刚才说事情肯定成了?为什么?”
“陶总什么情况下跟你说这件事的?你给我说说?”
“就是下午啊,大概六点多一点吧,我和阎淑珍等人刚逛街回来,他的车从外面回来,下来跟我说的……就是刚才在家说的那些话。”
“以陶总的身份和性格,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跟你讲,你觉得是吧?估计之前人家已经谈过此事了,陶总今天一定是去市里见了6书记,正好看见了你,让你转告小纬有个准备,免得他措手不及失态吧。”
“嘿,性格,陶总是什么性格?我都摸不准呢。”吕绮笑了。她觉得老范说的很有道理,为弟弟感到高兴。
“谋定后动。说句不敬的话,有点阴。”
“我不觉得。我参加他召集的会比你多,我不觉得有什么‘阴’,相反,我觉得他非常光明磊落。”
“会上的话岂能作数?如果相信领导会上讲的,恐怕你连年都要过错了。”范永诚冷笑一声,“别看你们是同学,但履历决定了你们境界的差别。陶总心里琢磨的东西,就算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也未必讲,你怎么能知道?”
瞬间,吕绮想到了与陶唐的几次谈话,包括对几名高官人员的评价,包括任家……她瞬间产生的寒冷被一团温暖的火焰所驱散,他对我是好的,不然,为什么为小纬说项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