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室中变化最大、最开心的人是山东,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猥亵男,不但变的开朗了许多,说话做事情也是条理分明。出于感激,或者是为了证明自己,许多事情根本不用我开口,他就把那些犯人管理的服服帖帖。
这样看来,许多的小人物,本身是不乏创造力与上进心的,所缺乏的只是一个发现他的人和供他发挥所长的平台而已。
每当人身处逆境时,多数会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一旦有所改善,就会忘乎所以,丧失应有的警惕。得意忘形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可能是最近诸事顺遂,我也有点飘飘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是什么身份了。一天放风时候,我正在抬头仰望蓝天白云,山东轻轻推了我一下。
我正要问个究竟,他冲我挤眉弄眼道:“龙哥,那边有个犯人是不是认识你?怎么一直在盯着你看的。”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远处一个监室里,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脑袋紧紧贴在栏杆上可怜巴巴地向着我张望。
我凝视仔细一看,这不是瘦子吗?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被送进来的?怎么不见胖子?案件进展到了什么程度?我自从进了看守所,缉毒部门的人就好象忘记了我一样,不闻不问。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尽头?
瘦子也察觉到我发现了他,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冲我摆了摆手。虽然我来这里,完全是因为瘦子的原因。但听傅四为我剖析过了原因后,我对他的恨就淡了许多。
看他鼻青脸肿的样子,估计在监室中被修理惨了。如果能从瘦子身上打听到案情的进展就好了,可是怎么才能接触到他呢?
午饭时候,曹大眼送了饭又赖在那里走不动道了。我灵机一动,直接塞给他半包烟。
曹大眼四下打量无人注意,飞快的藏在身上,假装客套道:“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好了,干嘛这样见外呢?”
我故意装着无所谓的神情,道:“曹哥,13号监室新来的那个瘦子,是我朋友,辛苦你和那里的值日打个招呼,不要太为难他。”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不一句话的事吗,至于搞的这样紧张?”曹大眼不以为然道。第二天放风时候,瘦子的身影又出现在铁栏杆前,见我看他,拱了拱手表示感激。
又到了午饭时候,曹大眼一边给我盛饭,一边邀功道:“话我带到了,龙哥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的。”
我顺手塞给他一包烟,低声道:“如果可以,帮我问问瘦子,案子到底进展如何?”
曹大眼看了我一眼,模棱两可道:“这个碰机会了。”
我如果不再坚持,可能事情就会至此为止。可是我实在太想知道案件的具体进展情况了,一连几天曹大眼都没有动静,我就忍不住开口督促他。
一见曹大眼,我都要向他打听,一连几天如此,搞的曹大眼一见我就目光闪躲,更不用说主动打招呼了。
旁观者清,午饭后,山东凑过来,低声道:“龙哥,许多事情是水到渠成的,着急也没有用。”
明明知道山东是为我好,可是我却把良言当成了有意讥讽。我脑子一热,脱口道:“闭嘴,我他妈的能不着急啊?进来这样久了,从来没有人过问我的案子。”
山东没有想到我的反应如此过激,脸涨的通红,不敢再多嘴。闹了这么一出,我午饭也没有心情吃,躺在铺上生闷气。
第二天送饭时候,曹大眼一反常态,鬼鬼崇崇塞给我一张小纸条,低声道:“有什么说的,你写在张纸上,我帮你传一下,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我呵呵一笑,故意大声打趣道:“曹哥,是不是又没烟抽了啊?”说着话,递给他两根烟。
最近这几天龚所丈母娘生病住院,烟也暂时断顿了。我抱歉道:“过几天再补吧!”
曹大眼应该知道这个情况,什么也没有说,装起两支烟推着餐车去了。我躲在厕所里,飞快的看完了纸条,当即把它扯的粉碎,扔在便池中冲的不知去向。
纸条上只是没头没脑的写着两个字:耐心!
耐心个屁,看着这歪歪扭扭的两个字,我心中骂道。人误地一天,地哄人一年。早已经过了清明时节,瘦子大可以撂荒地一年。可是我呢?一个多月时间没有和家中父母联系了,也不知道他们该有多着急呢。
晚上,就在其他人看电视的时候,我趴在铺上,借着惨白的灯光,给瘦子写借。写了数次,总感觉不妥,想想就全撕了。琢磨来琢磨去,最后在一张指头宽的纸条上写了“什么意思”四个大字和大大的一个感叹号。
冒这样大的风险传递字条,希望瘦子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写好后,我用手仔细的搓成一个小团儿,贴身收好。
我的这些小动作,都没有逃过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的山东,他几次想开口劝阻,都忍了,终于扭过头去无奈的叹了口气,假装没有看到。
第二天,快到午饭时,我就坐在靠近门口的铺板上等待曹大眼,等他一过来,就跳下床铺,一边故意装做熟络的打着招呼,一边用手指夹着那个字条示意他。
曹大眼一愣,假装打我的手,骂道:“一说吃饭就着急,排队、排队,人人有份的。”
说着话,不露行迹的把字条收在身上。手脚之麻利,让我怀疑这个家伙是个资深的三只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炸雷一样在他的身后响起:“拿出来!”
曹大眼扭回头一看,顿时惊的面无人色。一个四十多岁,又黑又瘦的女干警双手叉腰,怒目圆睁的站在那里。
这女干警个子不会超过一米六,嗓门却大的吓人,和龚所身材高大说话却柔声细语截然不同。
“史所,您亲自检查工作啊?”曹大眼赔着笑脸,企图蒙混过关。
“少废话,是你自己拿出来?还是要我亲自动手?”那个史所长满脸严霜,根本没有任何通融的余地。
曹大眼身了一哆嗦,继续装疯卖傻道:“拿什么啊?”话音刚落,史所手中的警棍高高举起,直接向他的脑袋砸去。一棍、两棍,一连打了六七棍,曹大眼的脑袋变的血肉模糊。
曹大眼既不敢反抗,也不敢跑,只有一迭声的惨叫,希望引起史所的怜悯。
哪知道史所根本不为所动,反而打发了性。一边打,一边骂道:“妈的,你个人渣,敢在我面前抖机灵。打死你这个混蛋!”
曹大眼彻底崩溃了,哭天抹泪哀恳道:“史所您高抬贵手。”一只手捂着头左右闪躲,一只手把字条从衣服中取出缴了上去。
史所把字条接在手中,抬腿在曹大眼脸上恶狠狠的踢了一脚,鄙夷道:“贱骨头,就欠揍。”
史所往铁栏杆前迈了一步,用警棍指着脸色苍白的我问道:“谁是这个监室的值日?”
“我就是!”我壮起胆回答道。
这个女人太暴戾了,虽然隔着栏杆,我仍胆怯的往后退了一步,以防她突然暴起伤人。
曹大眼鬼哭狼号的声音,早就惊动了其他工作人员。听到动静,管教们丢下手中的事情,都跑过来查看究竟。
吴管教快步冲到监室前,立正向史所敬礼,请示道:“史所,发生了什么事?”
“你的工作做的不错啊!”史所阴阳怪气道。吴管教脸涨的通红,不知该如何解释。
史所踢了曹大眼一脚,用警棍指点着我,“把这两个混蛋带到谈话室,必须要调查清楚今天这事情。”
吴管教上前打开锁,指着我喝道:“给我滚出来!”
我硬起头皮走出监室,果然,那个史所没有放过我,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弹跳力惊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前照我头就是一警棍。我早有防备,但也不敢惹这女人,索性躲开头部要害,假装害怕,一侧身,让她的警棍落在了肩头。这一棍结结实实砸在我的肩膀上,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仍被一警棍打的差点坐在地上。
只听‘卡嚓’一声轻响,右肩被一棍打的脱臼了。我痛的一咧嘴,额头上立即冒出密密的一层汗水。身子一歪,强忍疼痛,急忙伸左臂托住右臂。
姓史的见我双眼喷火望着她,扬起手中的警棍仍要打,吴管教过来拦了一下,低声提醒道:“史所,犯人已经骨头脱臼了。”
“等我一会儿回来收拾你!”史所咬牙切齿道。撂下这句狠话,推着餐车亲自去给其它监室送饭了。
吴管教见我一脸汗水,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能走吗?”
我轻轻点点头,缓缓迈步向前走去。曹大眼擦了把脸上的血从地上爬起来,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到了谈话室,吴管教见四下无人,先是支使曹大眼出去洗脸上的血迹,低声问我道:“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