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官道十里,前方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两边是大片荒野。雷州不过下等军州,路况自然谈不上好,能有十里官道算很不错了。随着刘孝忠急行军命令下达,进入土路的二千人马的军队,慢慢分为三股:前锋五百人马开路,中军八百人马调度,殿后的则是辎重与护卫营。三股人马间距十余里,不时有哨骑在三股人马之间的空隙奔驰,传达指令、保持各股人马之间的紧密联系。
八月的雷州,酷热程度与一海之隔的琼州相差无几,大热天行军,又是这样的泥土荒道,大军行过,沙尘满天,目不能张,口不能言,那叫一个挥汗如雨,苦不堪言。
涂老三所在的营队就是前锋,顶着毒辣的太阳,一路急行军,一个个累成狗,他那把大胡子全是灰蒙蒙泥尘,一张脸也已变成灰脸,汗水在其上冲刷出一道道黑黄的汗渍,他的两个鼻孔塞满了泥尘,用力一擤,喷出两坨泥浆也似的污垢。
这时前方飞骑从队伍前头奔驰到队尾传达命令:“缓速行军、缓速行军。”
一个个军士如蒙大赦,东倒西歪,拉风箱般喘气。
涂老三用衣袖抹去泥水鼻涕,丝毫不去管是否沾在大胡子上,拖着灌铅似地双腿,慢慢挪动,边走边冲手底下的士兵嘶吼:“都给老子走起来,谁他娘的都别想停下……”
有士兵哀叹:“涂哥,我走不动道了……”
“走不动也得走,你当军法官是吃素的?”涂老三呼呼喘气,“这几个月你们他娘的白操练了不成,这点路就扛不住了?”
“不是,这天太热,要人命啊!”那士兵取下腰间水囊,拔出软塞,一顿猛灌。灌得太急一口呛出,咳个不停。
“悠着点,等会还得急行,大伙都补充一下水。”涂老三也取下水囊,大口猛灌。
一眼望去,这支前锋军队从头到尾,都是此起彼伏仰脖灌水。大伙都是知道,变急行军为缓速行军,并不是上头体恤他们,而是哨骑例行探道,等到前方传来平安无事的消息,他们又将再一次疲于奔命。
拴好水囊,涂老三清点了一下,又有三个队里士兵掉队。从出城到这会,前后已经有近十个手下士兵掉队了。行程没过半,就少了五分之一的兵力,这仗怎么打?
涂老三阴沉着脸,满腹怨气,无比怀念自己守城门的日子。
这时一个火长手搭凉棚,眯眼朝前头看了好一会,道:“兄弟们且宽心,前面的路要好走得多。”
“王哥怎么知道?”
“我还是李……的部下时,曾押运一批军资到过石龙,就是走这条道没错。”
“前面的路是宽些还是石头路?没那么多泥尘?”
“不是,路一样宽窄,但却是山路,头顶上都是树林的山路。”
士兵们一听,顿时况。
半个时辰后,牛栏坳传来消息,未发现异常。刘孝忠遂下令,全军迅速通过牛栏坳。
当宋军前锋部队刚翻过山坳下来,遂溪传来消息,未发现敌踪。
“真是天助我也!”直到这时,刘孝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再度发出指令,“全速进军,申时初,全军入城。”
作为先锋部队的涂老三,随着本营疾冲入城,城壕前的吊桥,在数十匹奔马及数百只脚的踩踏下轰隆震动,铁链颤抖,泥沙簌簌直下,形,只能说明……
此时涂老三心头一片冰凉,脸色煞白,突然发出像被捏着脖子的鸡一般的尖叫:“有埋伏!是元军!”
随着涂老三尖厉的大叫,宋军前锋一阵骚动,许多人的脚步不仅一慢。
城头上一声锣响,幢幢人影从城头探出,阵阵刺耳的弓弦拉开声响起,无数利矢闪着寒光对准城下宋军。
又一声锣响,乱箭齐发,箭矢如蝗,宋军一片人仰马翻。许多军士从并不宽阔的吊桥连人带马坠落,护城河面一股股水柱冲天而起,惊呼惨叫不绝于耳,哀鸿一片。
后方远处数里之外,还没入城的刘孝忠惊得急忙勒马停住,一迭声大叫:“退回去!退回去!”
刘字将旗倒卷,后军变前军,急急掉头,直冲队后辎重队而去。
还没跑出二里,一骑哨骑人马汗出如瀑,飞驰而至,滚鞍下马,面色惊蝗:“钤辖,大事不好,牛栏坳出现大股元军,把我们的后路切断了……”
刘孝忠手足一阵冰凉,嘶声道:“就凭化州军那点兵力,怎可能做到这一步?!你可看清敌军旗号,是哪一路人马?”
那哨骑还没回答,身边亲将突然向遂溪城头一指,叫道:“将主快看。”
刘孝忠勒马回首,但见遂溪城头竖起了一排认旗,最中间那方滚金边云纹大纛分外醒目:蒙汉军都元帅张!
“张弘范!”刘孝忠惨叫一声,差点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