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冷风从帘外吹进来,紫宁的脖颈处一片冰凉。月横塘说了“化形石”惊得她一身冷汗。曾经在哪里听见过“化形石”三个字,脑袋里一片嗡鸣,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有化形石和天火,就能唤醒白凤凰的生魂。这样一层层的细想下来,终究是因为她拿了静霄的凤凰胆,这才害了浣灵。
“化形石是什么?”紫宁忍不住问道,对月横塘所言不明所以。
半晌眉头蹙紧了一下,转眸瞅向浣灵,见她小小的一张脸上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登时心头沉痛。当即紧握她的手,说道:“浣灵不要怕,我们一定有办法的,你不会有事的。”
浣灵面色如灰,身子摇晃一下,险些跌倒,勉强说道:“宁儿,我知道,一定不会有事,对不对。”
紫宁的心仿佛被利剑割开一道深深的口子,不禁胆寒,如果浣灵真的变身,她难逃其责,以后该怎样面对浣灵,即便内疚一辈子,也无济于事。
心中隐隐觉得,这不是一件偶然凑巧的事,一定有人蓄意为之。浣灵变身白凤凰,唯一可疑的人就是玄女。紫宁虽不愿寻找传承,但有人想要,不仅要得到玄女传承,还有月冥传承。
如果害人的是天妖余孽,那么这一招足以令仙族长老针对玄女,进而怀疑月横塘图谋不轨,让昆仑陷入更深的困境。
好狠毒的诡计!
这时月横塘缓声沉吟,“白凤凰重生,需经雷劫天火,自愿由心而发,如果浣灵不是心甘情愿,纵使有化形石也无用。”浣灵曾经挡过一道雷劫,体内已有天火之力,“化形石原本为提升功力,炼气化形,但经过炼化,也会让人变成仙妖之兽。这东西极其罕见,却不知浣灵怎么得的。”
十万年前羲儿身死,白凤凰投火中**,化作一缕生魂,隐藏在丹穴山凤凰胆中。如今玄女重生,白凤凰势必也要重生,如果浣灵幻化变身,是否也是一种天意玄机?
他肃然起身,白色羽衣抖出一片华光,抬手一抹,霎时面前投出一个虚灵的幻影。一块白色椭圆的化形石显现出来,莹亮剔透,十分炫目,月横塘问道:“这就是化形石,你们可曾见过此物?”
紫宁凝眸苦笑,“这样一块小石头,就能让人化形了?”
浣灵先是有些茫然,恍若发呆一般,忽而脸色发白,如捣蒜一般点头,“是……是……我的……”
紫宁没听清她说什么,就见月横塘转眸看过来,说道:“紫宁,当日我们夜探西岐国太**,你还记得发鸠帝君曾将一条金丝玉带送给平嘉太子?”
紫宁“啊”一声轻呼,只觉得发丝颤抖起来,惊愕失声叫道:“是玉带上的化形石!”
脑海一晃,层层的记忆回到那晚,发鸠帝君对平嘉太子说:“此乃天蚕丝嵌了万年化形石,太子爷修炼时系上它,很快就能突破元君之阶。尊神使者对太子爷颇为赞赏,才赐下这一条天蚕金丝玉带。”
平嘉太子的玉带上,有一块化形石,是天妖使者赐下的。
浣灵的脸色骤然变得更白,一下子捏紧紫宁的手,微微颤抖道:“你们说什么发鸠帝君,还有平嘉太子,他们都是天妖的手下吗?我不懂……”她脸上尽是惶恐之色。
化形石,她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
紫宁半晌晃神,登时睁大眼睛,惊叫一声,“浣灵,你的香袋,凤凰绣纹的那个香袋,你还记得吗?是洛儿送给你的,上面系的就是这一块化形石。”
身上霎时冒出一层冷汗,当时看到香袋系了一块白色玉石,觉得十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此刻再想起来,突然所有模糊的记忆都变得无比清晰。
在素斋宴会上,紫宁借打赌机会盗走平嘉的玉带,后来将玉带交给了芳洛汐!
浣灵轻轻地嗯一声,眉眼低垂,“我知道,是洛儿送我的。”
“芳洛汐!”陡然想起这个名字,紫宁忍不住叫道:“化形石一直在芳洛汐手中,洛儿就是芳洛汐!”
浣灵惊得失了魂魄一般,浑身颤抖,勉强按住心神,说道:“宁儿,真是洛汐小姐吗,我与她无仇无怨……”
紫宁双手紧紧扶住她肩头,温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她问个清楚,不会让她白白得逞。”说完,只觉得心头混乱一片,脑子发晕,嘴唇也微微变得青紫。
抬手撩一下鬓边散乱的头发,一双眸子中散出深深的失落,“芳洛汐,她恨的应该是我。”
芳洛汐处心积虑的目的,不是想害浣灵,而是紫宁和月横塘。
月横塘幽幽呼出一口长气,说道:“当初我退了婚,所以芳洛汐真正怨恨的人是我。”停下片刻,喃喃说道:“浣灵为紫宁挡雷劫的时候,凤凰胆借着天火融入你体内,而正巧浣灵佩戴了化形石,因此白凤凰的生魂幻化成形。至于芳洛汐,她是发鸠帝君的女儿,这一对父女早已是天妖的属下。化形石的事,怕是蓄谋已久了。”
浣灵嘴唇微颤,眼眸中的泪水“啪嗒”落下,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声音悲戚,“我只是一个小侍女,不懂仙族与天妖的恩怨,为什么洛汐小姐要骗我,故意送一个香袋,让我以为她是好心,怎知是要害我!”
一切都水落石出,那一个香袋,橙黄的细缎子底色,上下两面绣满了梧桐树影,一只金凤盘旋而绕,长凤尾五色斑斓,煞是醒目夺人。
浣灵闭上双眼,任由悲苦哀伤的眼泪流淌而下,那样针线精细的香袋,里面放着上好的玉檀香,气味幽忽远逸,她着实喜欢得紧,却不知是一道催命的符咒。
还有香袋上系一个椭圆形的玉石,她喜欢莹光剔透的色泽,那是一块化形石啊。
半晌浣灵缓缓睁开眼睛,眸中蕴着湿润的泪光,在紫宁脸上逡巡一下,略迟疑道:“宁儿,菡掌门说,你一直在利用我,想让我变成白凤凰,为了是要找到玄女传承,真的这样吗?事已至此,我只想听真心话。”
紫宁心头一痛,登时呜咽起来,“浣灵,我不想找传承,也从没利用你,更没想让你变白凤凰,我……”声音急促,越想解释清楚,越是觉得言语无力。
浣灵抬袖抹一下眼角的泪水,哀声说道:“我不是要疑你,宁儿,菡掌门说,如果你不想要传承,就不会收下静霄神女给的凤凰胆,是不是?”
紫宁脑袋发蒙,心中不停地质问自己,“是啊,为什么要凤凰胆呢,如果没有凤凰胆,浣灵就不会被人伤害了。”
“我——”紫宁抬眸看向浣灵,神色感伤,“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连累你受苦……”登时压抑不住,眼中的泪水“簌簌”落下,她们姐妹情深,共渡过多少难关,一直都是浣灵帮助她,相信她,对她不离不舍。
但是到了最后,却是她害了浣灵。
炉底的火渐渐熄灭,炖好的补汤微微冒着白色雾气,乌黑的陶锅光滑发亮,透着一道清冷之感。月横塘轻缓地抬袖,伸臂拥住浑身发颤的紫宁,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如果我们自乱阵脚,就中了她们的诡计。”
他嘴角透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对方已经露出马脚,反击的时机也就快来临了。菡樱白与芳洛汐狼狈为奸,本是同一伙的天妖属下。
菡樱白是蜀山仙族的掌门,她位高权重,掌管蜀山数万弟子,若与天妖勾结,昆仑就更不可轻举妄动。
表面看来,菡樱白的背叛根本说不通,天妖打败了仙族,蜀山必然也衰落,她又能得什么好处?但她确实与发鸠帝君等人暗自来往,互通消息。这其中定有许多曲折,只是眼下并不知晓。
紫宁心中仿佛压住一块巨石,无比沉重,暗暗深痛,她思绪混乱,不知该怎样安慰浣灵,嘴里喃喃道:“塘哥哥,怎么办,怎么办?我去找芳洛汐问个清楚。”
横塘抬起手,拉一拉她身上披的白羽斗篷,淡声说道:“不必去找,她早就已经来了。”
话音刚落,从殿门帘外走进来一位女子,身形婀娜,容色俏丽,抬手掸一掸斗篷上的浮雪,微微福身拜道:“奴家洛儿,给绝皇请安了。”声音婉转动听,眼眸含情闪动,更散出一股万般迷人的媚态。
转眸看向紫宁,唇边露出一抹浅浅的嗔笑,悠声说道:“紫宁姑娘当真得宠,一时一刻都陪在绝皇身边。”
她头上发髻插一根细翎毛镶珠金钗,身上一袭银粉色厚绫缎夹袄,桃红撒花缀白羽襦裙,颜色娇艳夺目,映着她一张秀脸光彩照人。身外披的斗篷由莹亮的黑羽翎毛制成,更是华贵非凡。
紫宁目光一凛,“我原以为洛儿姑娘来昆仑做媵女,也是一个可怜的出身。但如今看来,却是一副贵家闺秀的派头。发鸠帝君的女儿,本就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但是这一身衣裙,就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芳洛汐登时咯咯娇笑,眉眼中的凌厉寒光犹如一柄利剑,“你们猜的不错,洛儿就是发鸠帝君的女儿,芳洛汐。”声音冷笑了半晌,又道:“你们一定奇怪,一个被绝皇退婚的女子,怎会厚着脸皮来昆仑?”
紫宁厉声道:“因为你恨塘哥哥,你想报复。”
“哈——”芳洛汐的脚步缓缓迈开,细声说道:“他是昆仑绝皇,仙族第一神君,我一个卑微的女子怎敢恨他?我之所以来昆仑,无非是想让绝皇亲眼看一看,他悔婚抛弃的芳洛汐,是一个何等美丽动人的女子。”
目光转向月横塘,幽幽说道:“我不恨你,但是想让你后悔!”
月横塘一双瞳孔收紧,冷声道:“让我后悔,因而用了化形石?”他不信她一派胡言,芳洛汐是天妖手下,来昆仑一定有别的目的。
芳洛汐抿嘴一笑,媚眼中投出一道柔情,娇声说道:“绝皇,我送给浣灵化形石没错,但也是一片好心,希望她早已提升功力,练气化形。”一双眸子注视他,“说到底,如果紫宁没有凤凰胆,如果浣灵不去为她挡雷劫,光靠一块化形石,怎会幻化白凤凰?”
紫宁心中一沉,转头看向浣灵,却见她紧咬嘴唇,目光中满是凄楚和悲伤。
“浣灵——”芳洛汐缓缓收起笑容,面向浣灵,冷声说道:“如果你要恨,就该恨紫宁,恨静霄,恨绝皇,是他们拿来了凤凰胆,想利用你找玄女传承。他们都是仙族的后裔,向来只顾着自己,从不考虑身边的人。”
一番话重击在浣灵心上,登时浑身瑟瑟发抖,如同一株风中摇晃的弱柳。瞬间眼角滚出两道泪珠,低声**一下,“宁儿,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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