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漓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迅速一抽便挣脱开了他的手。
江璧涯望着自己空空的掌心,眸色渐渐转为寒凉,青漓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退,就在她以为他终于要发火的时候,谁知他竟然抬起头对她笑了笑,“我对你不够好么?”
青漓见他怒极反笑,心里不知怎的竟蓦地一痛,偏过了头去。
江璧涯却已然伸出手来,阻挡了她的躲避,缓缓抚上了青漓的面颊,“我几乎对你百依百顺,你还有什么不如意?”他话语里似有一声轻叹,左手环过她的腰肢,一点点收紧,“你究竟还想要我怎么做才肯同我在一起?”
青漓只觉他的指腹似带了茧般磨得她一张脸生疼,却无奈被死死扣住,避无可避,江璧涯眼中的灼热和冷意刺得她再也忍不住,倏地抬脚就往他玄黑色的鞋面上踩去。
静谧到沉闷的内室里不出意外的响起一声闷哼,江璧涯双腿制住青漓还在往他鞋面上招呼的小脚,手也略微松开了她一些,然而一双眸子却已然幽深森冷的骇人,青漓盯着他的眼睛,心中骤然升起一阵惧意来,忙着解释,“江璧涯,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也很感激,可,可是我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江璧涯似是怔住了,半晌才淡淡道:“阿漓,为什么?”
“不为什么!”青漓垂下眼睫不去瞧他,双手努力推着面前那人如铁石般坚硬的胸膛。
“我不信。”江璧涯沉声道。
“好吧,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青漓大着胆子说出了实话,将头又稍稍偏了偏,心里一松,终于呼出一口气来。
江璧涯站定,任凭青漓胡乱推搡着他,始终没有说话。
她真的忘了。
前尘往事,忘个干净。
一晃过六年,到最后,这个小丫头凶巴巴的脸都在记忆中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便是婚事定下的那一日,摸摸索索偷听的她扑通一声从房梁上摔下来,冲着他便像小兽一样扑过来,狠狠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我才不要嫁给你呢!我要嫁给苏哥哥!”她倒是知道如何惹他生气,如今更是发挥的淋漓尽致。
随着南楚皇室内部发生的政变,他跟随身为丞相的父亲一同隐了世,然而当初他虽保全了性命,却也明白了今时不同往日的道理。他被父亲一困就是三年,待好不容易局势稳定,却发现她早已不见了踪影。
轩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叮叮咣咣的乱响,阳光斜斜的打在桌角一束开的正灿的野蔷薇上,仿佛将整间屋子都映衬出了六年前的时光。江璧涯站在天光一线的窗边,终于缓缓回过神来,低下头定定望着青漓——人还是当初的模样,然而一切却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青漓见他目光茫然,迟疑的动了动手臂,想要从他身侧逃开,却忽而被他拥得更紧,“你有喜欢的人了?说说看,你喜欢谁?”
没料到他会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青漓脸一热,顾左右而言他,“反正不是你。”
“我知道。”江璧涯的声调依旧是淡淡的,然而其中的苦涩却不言而喻,“前几天我还以为你只是和我耍小孩子脾气,不肯认我,如今我才真的是知道了,你不喜欢我,你甚至……还,还忘了我。”
青漓微微一怔,心底泛起的内疚便愈加强烈了——如果真如江璧涯所说,他们曾经是那样相熟,她又怎会忘记?
耳边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江璧涯却突然松开了她,自顾自坐在桌边倒了一杯酒,低笑道:“罢了,你既已忘了我,那我便让你重新再记起便是,等回头我们到了江州,再顺路去看看父亲。”
青漓蓦地睁大了眼睛,“我不去江州,我也不去看你的父亲!”
江璧涯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悦,微一沉吟道:“那是我的父亲,便也是你的父亲,儿女自然要尽孝道,你为何不去?”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好不好?青漓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我本就不会和你走!”
江璧涯缓缓抬起手,揉着眉心,轻声道:“你竟是这样讨厌我么?”
还未等青漓反应过来,他忽然握住了袖口处的一柄软剑,站起身走到门边,头也不回的说:“你喜欢的人是苏言对么?那我现在就去把他杀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开门,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叩门声,“公子?”
“滚!”江璧涯蓦地一把拉开了门,神色不复当初的温和,一脚踹在了门口的小厮身上,前所未有的声色俱厉,“没有传唤跑来这里做什么?!”
那小厮被踹的脸色惨白,捂着胸口却不敢哼出声来,青漓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江璧涯的脾气竟这样火爆,也难为他耐着性子在自己身边受了那么多天的气。视线在他和那小厮身上来回转了一圈,刚走出几步想要扶起那小厮,却忽听江璧涯问道:“到底什么事,快说!”
“公子……外面来了一大队人马,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何人这么大胆?”江璧涯淡淡道,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是官兵,来了足足有好几千人,领头的那人好像是个王爷,桃儿和昊清正在外面应对,怕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支持不住了……”那小厮一脸的焦急,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王爷?莫不是苏言?!青漓心头一喜,从来没有哪一次苏言的到来能让她这么高兴过。
江璧涯的脸色一沉,眉头深深蹙了起来,一把推开小厮就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吩咐道:“你小心看着她,若是让她跑了,为你是问!”
仿佛一盆凉水直直从头浇到脚,青漓顿时消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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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果然是苏言。
他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面沉如水的旁观着院前激烈的打斗,一旁的弓箭手早已搭弦拉弓的围在了房顶,只等着苏言的一声令下。
只见一红一蓝两个身影在院中央极其灵活的缠斗着数十位精兵,手中各执一剑,剑法奇快且准,然而以单人之力却也远远抵不过源源不断赶来的精兵良士。体力透支了太多,他们的身上都沾满了红梅般星星点点的鲜血,却仍然奋力抵抗着,忽然青光一闪,没见苏言怎样动作,他已然翻身下马,一剑横在了两人脖颈之上。
“还不叫你们主子出来么?”
“你就是苏言?”大门忽的从里面被推开,江璧涯已然缓缓向苏言的方向走来,负手冷笑道:“夺妻之恨,我绝不会姑息。”
苏言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手中的剑蓦地一划,血柱顷刻喷天,松开桃儿和昊清两人渐渐下滑的身子,淡淡一笑道:“这句话也正是本王想说的。”
他湛黑色的瞳眸里隐约有种依稀的笑意,然而却漾起一片轻寒。
江璧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已染上一层猩红,蓦地抽出软剑,“连小小的家臣都不放过,苏言,你心真狠。”
然而话音未落,“唰”的一声,也没见他如何移步,苏言身形一闪,已然点足掠出,两人毫不留情的交起手来,几乎招招毙命,恨不得致对方于死地。
仿佛触到了忍无可忍的底线,江璧涯的眉眼一瞬间变得极其狠戾,湛黑的瞳孔深处溢满了滔天的怒火,汹涌的好似能将一切燃尽。
青漓早就被侍卫救了出来,她心中急着见苏言,不肯去休息,提着裙角直奔院中而去,“苏言,苏言……”
方打开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青漓忙捂住胸口止住恶心,抬眼便见两道人影执剑挥舞着,她虽站得远,却仍是一眼便认出了一袭青衫的苏言。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青碧色的剑光与炽烈的白光蓦地纠缠在一起,过了十几招,江璧涯已然处于劣势,被眼前那样骇人的剑气逼的接连退了数十步,眼中闪动着深沉的剑芒,第一次,这还是第一次,他被逼迫的竟毫无反击之力。
双手平举剑,江璧涯猛地翻转手腕抵挡住一轮接一轮疾风般的攻击,他狠狠喘了口气,瞥了一眼一旁的青漓,忽然断断续续的开口,也不知究竟是说给谁听,“我与青漓自小青梅竹马,是你从中作梗,横刀夺爱。”
苏言身形一顿,眉心微微一拧,冷笑道:“掳走别人的妻子,倒是光明正大?”他极快速的回头望了青漓一眼,见她安好才微微安心,忽然再度挥剑上前,“况且青漓乃一国公主,本王并未听说她曾与何人有过婚约,你这歹人姓甚名谁,竟敢如此胡言乱语!”
一袭青衣在剑风中烈烈飞扬,苏言的眼神冷漠而讥诮,湛黑的瞳孔深处是一眼望不见底的深邃。只见清光一闪,他忽然速度极快的执剑朝着江璧涯挥去。
青漓心中一紧,忽然大叫了一声,“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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