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有水滴滴答答的响,迎着月光望过去,洞高且深,里面黑黝黝的一片,有些瘆人,洞壁上挂着些许绿油油的青苔,青漓的所有心思都在观察这处山洞上了,没有瞧见黑衣人打量她时有些深幽的目光。
观察了一会儿,没有看见洞口出现什么不明物体,也没有听见任何声响,遂放下了心,她低下头看着黑衣人惨白的脸色,目光最后落在他不断渗血的肩头上,抖了抖身子,站起身来,指着东方一片黑漆漆的林子道:“我去那边拾柴火了,很快就回来,你等等我啊。”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提起裙角蹭蹭蹭的就跑远了。
黑衣人侧着头看见她的身影在月光下凝成一个小黑点渐渐跑远,才收回视线,神色安然的躺在她的外衫上,鼻端甚至还能闻到她衣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那是沉香特有的味道,幽幽渺渺,十分宁定心神。他动作利索的包扎好了肩膀上的血窟窿,完好的那只手臂枕在后脑勺,脑中回想起方才她瞧见自己流血时而害怕的模样,嘴角微微翘起,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柴火被烧得哔哔啵啵的响,黑衣人睁眼时天已然快要亮了,洞口射进来一缕清清幽幽朦朦胧胧的光线,如同九重天上织的一场梦境,鼻息间袭来阵阵熟悉的沉香味道,耳边是微不可闻的呼吸声,他望着洞穴头顶发了会儿呆,蹙眉借着光线侧头望去,正对上一张少女宁和的睡颜。
他的心蓦然间仿佛漏跳了一拍。
少女的整张脸沐在浅淡氤氲的日光下,双眉如一点凝墨将雪白的面庞点缀的生动。他不禁想,这样的一张脸,长大后又不知该是何等的倾城色。
湿润雾气仿佛被人一把扯开,落在洞里的光线陡然间强烈了起来,洞外几只黄鹂啾啾的鸣叫,他蹙了蹙眉,抓起身旁的小石子正准备打飞那几只吵人清梦的小鸟,却感到身旁少女动了一下。
他停了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就见她迷迷糊糊的抬起一只手搭在眼睫上挡住日光,半晌,才勉强睁开还有些模糊的眼睛,视线转了一圈落在他脸上,看了一会儿,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直起身子,伸出一只手来探上了他的额头,“你醒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她的手柔软冰凉,黑衣人怔了怔,只觉得头有些眩晕,低声道:“我昨晚怎么了?”
青漓撇了撇嘴,满脸不屑的样子,“昨晚我拾柴火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你发烧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呢。”想起昨晚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搬进洞口,检查了一遍才惊觉这个人竟然满身都是伤,除了师父之前说的那九处之外,还有些小伤口都尚未来得及包扎,如此不爱惜身体,不发烧才怪。
黑衣人看了她一会儿,动了动手臂,视线落在包扎好的伤处,缓缓道:“没想到你包扎的还不错。”又淡淡的补充了一句,“多谢了。”
看他的样子一时半刻也动不了,青漓低头捣鼓了一阵,拿出了一张不晓得从哪里摸索出来的大荷叶,利索的跑出洞口对着几株野花接了一点露水喝了,转过头瞧见黑衣人侧着身子躺着的背影,觉得愈加凄凉,心中爱心泛滥,遂又接了一捧露水,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点了点他没受伤的肩膀,“黑……大侠,起来喝点水吧。”
她本来一张口本能的就要唤他“黑衣大侠”,后来话到嘴边觉得有些不对味,却也没想好究竟该叫他什么,这么前后一思考的功夫,后面“大侠”二字便已然极阔气的应运而出。
洞穴里静了静,半晌,黑衣人咳了一声,转过身来瞧着她,眼中似有笑意,支起一条长腿饶有兴味的道:“你方才……那个,唤我什么?”嗓音有些喑哑,但却愈发如玉般温润好听。
青漓一把将大荷叶塞到他手里,气哼哼道:“自己喝。”
一晚上,青漓其实一直都想把他的黑色蒙面摘掉,看看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可一想到万一他烧得迷迷糊糊之际发现有人在摘他的面纱,闭着眼睛挥起长剑劈过来那就不好玩了。
且,他既然蒙着面就一定有难言之隐,除了身份不欲让人知道以外,也许他的脸上有不得见人的残疾也说不定。她小时候就被教导要做个君子,所谓君子就要做到知礼,所谓君子知礼,就要做到非礼不视,非礼不听,非礼不言,非礼不问。虽然她失了记忆,但君子知礼这一点也一刻不敢忘记。所以这一晚上尽管她趴在他面前看了好久,也都没有敢伸手将他的蒙面取下来。
黑衣人接过荷叶,撩起面纱几口将水喝尽,仿佛也发现了这一点,抬头见青漓背对着他,嘴角勾起微弱笑意,慢条斯理道:“小姑娘,这一晚上你都没有将我的蒙面取下来么?”
青漓蹙了蹙眉,转过身摊开手道:“你既蒙着面必然有理由,没有你的允许我自然没有在你昏迷之际随意掀开看的道理。”
黑衣人的目光柔软了一些,“你做的很好。”
青漓眯着眼睛欣然接受了他的表扬。
黑衣人将手移到面纱的一边,挑了挑眉,“你难道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模样?”
青漓心道,快掀开快掀开,我早就想看看你长什么模样了,奈何怕你一剑劈死我,没有敢下手罢了,嘴上却道:“我其实并不是很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不过你要是非要给我看呢,我看一眼也无不可。”
黑衣人要解开面纱的手顿了顿,淡声道:“哦,那算了。我也并不是很想给你看。”
青漓:“……”
此时天已大亮,阳光照进洞穴里的景致便分外清晰起来。洞穴中央有一方小水潭,石壁上偶有水滴滴落,溅出如玉的水花,水波慵懒的一圈圈荡开,像谁的琴音拨开了一幅水墨画,幽幽袅袅,是从未听过的曲调。
山间野果众多,青漓摘了几个样子漂亮的放在水中洗了,伸手递给黑衣人,自己留了两个。经过一夜的休息,黑衣人的状态好了很多,虽然伤口依旧在痛,但这种痛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痛,今日想走出这山洞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他细细思索着,眼前突然出现一双柔白的手,手上捧了三颗红彤彤的野果,一白一红,更衬得果子异常艳丽。他抬起头,见少女正用另一只手啃着果子,他挑眉一笑,伸手接过来,又拍了拍他身侧空出来的位置,“坐这来,一起吃。”
青漓乖巧的坐了过去,捧着野果吭哧吭哧的吃的很香,黑衣人目光柔和的看了她一会儿,又递了一个果子塞进她手里,青漓疑惑的侧头望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继续吃了起来,他的嘴角便浮出笑来,也低头慢条斯理的一口口吃着果子。
不一会儿,青漓吃完了手中的三颗果子,瞧着黑衣人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忍不住将头凑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晓得不该问的不问,但是……”她瞧着他挑起了眉梢,遂一鼓作气道:“我想了一晚上,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黑衣人笑了笑,“这个问题你从昨天到现在一共问了我三遍,你果真那么想知道?”
青漓见他并没有觉得她的问题失礼而生气,欢快的点了点头。
黑衣人将果核收起来放在一边,收好长剑拉起她走出洞外,“这个答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洞外阳光将花草树木染得绚烂,他皱了皱眉,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会儿,侧头看着一边皱着鼻子不大高兴的少女,好看的嘴角微微翘起,可惜他蒙着面,她看不到,“不过你且等一等,将来总会知道的。”
未待她品出话中意思,他又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因从未如此对待过其他女子,他这个动作做得有些僵硬,“走吧,今天可以出去了。”
顿了顿,恍然间想起了什么,皱眉道:“叶陵君他是你什么人?为何只有你二人在山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
青漓因为他不告诉自己而显得有些愤愤,没好气的道:“那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就告诉你。”
头顶半晌没有声音,青漓抬头看去,见黑衣人也在深深望着她,见她看过来便笑了笑,“真是个小姑娘。”
话音未落,青漓感到后衣领又被人拎了起来,没看清他如何移动,转瞬间又往山下行了数丈。耳边风声猎猎,她听到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响起,“我看你也是个懂阵法的,不如你先送了我下山再回去,如何?”忽然间语气变得甚虚弱,“我伤口又裂开了,很疼,你好不容易将我的伤口都包扎好,忍心再看我受伤么?”
青漓诚实的点头,“忍心啊。”正要再说话,黑衣人脚下的速度竟然比方才快了一倍,风刮得猎,她不得不伸出衣袖遮住脸,又听那人道:“看来你并不是很忍心。”补充道:“有阵眼的地方记得提醒我一下。”声音里似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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