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官氏重新开口,语气中已经有了一分连自己也未察觉的刻薄和恼怒。
“你看着院里的儿郎们,皆是前途远大家族富贵面容俊俏的,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琰之的朋友们,也都是不凡的。”
梦茴不做声,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位舅母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愿意娶你。”官氏看着刘梦茴,慢慢的笑。
梦茴看了一眼官氏,表情依然淡淡。
“劳烦舅母忧心了,我这些日子倒挂念着盈芳妹妹,如今她声名不佳,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是十分忧心啊,都不敢上门看望。”
官氏听刘梦茴说起自己女儿,一张脸彻底拉了下来。
“我回头就会和你外祖母说,多留意留意商人妇,或者哪村的地主少爷,我瞧着这个贾家小少爷倒是不错,可惜了,他也是要考取功名的,若是知晓了利害关系,纵你是刘大人的嫡女,他也是不敢娶的。”
刘梦茴实在不知道官氏跟自己扯这些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跟自己说明连一个区区乡下地主的小儿子都不愿意娶了自己去么。
她希望自己做什么,大惊失色,求着她原谅,让自己依托她给自己找一门可靠的亲事?
真是可笑。
不可能去求她。
而她也不会就轻易的放过我。
因着她女儿的事情,梁子已经结下。
梦茴轻轻的笑。
官氏看刘梦茴丝毫不在意,居然还笑得出来,心里更是恼怒。
但是恼怒却显得那样无济于事。
因为根本伤不了刘梦茴。
官氏忍住怒气,“叫你来只是让你认清一下自己。如今你尚可与盈钰盈芳等姊妹们以姐妹相称,但是你日后,却要在她们二人甚至盈岚盈瑛面前都要低声下气!你以为你算计了盈芳一回很得意?我什么都不用做,我只是等着看着,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看的,你的模样。”说罢,不再去看刘梦茴的脸色。拂袖而去。
刘梦茴在原地。怔愣着,笑了笑,然后摇摇头。
身后的欢之却气愤起来。“大小姐,徐家这个太太真可恶!下次给夫人写信的时候说一说吧,让夫人发话,不然她岂不是就要欺负了咱们去?”
刘梦茴想了想。依旧摇头。
“不用跟夫人提这件事了,夫人也有她的事情需要着急。就不要让她为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操心了。无论日后如何,且安心就是。”再不会有比自己曾经经历过的,更悲惨的事情。
自己不会被夫君虐待,就算商贾之家。也是正红的大妆出嫁,做正经的夫人。
欢之只好闭嘴不言,看大小姐真的不像是委屈难过的。便也撂开这件事,只是心里却多了一层隐约的焦虑。
梦茴领着欢之回去。而她们身后,离畅趣苑不远的官房里却走出来一个人。
一身藏青袍子的陈熙理了理衣袖,望着先前官氏和刘梦茴站过的地方,微微怔忡。
她么。好像在这里过得并不快活。
原来徐琰之说要娶她,他母亲却是绝不会答应的。
因为她逃嫁了,逃的是颜颂家,所以,就没有士人敢娶了么。
颜颂……
陈熙目光闪了闪,竟是一缕恨意一闪而过。
已经到需要天下人这般忌惮的地步了了么。
可惜,他却不惧。
徐涟之被养在邹氏那里,邹氏看徐老太太对徐涟之十分看重,便常带着徐涟之看徐老太太。
这日,徐涟之也是在徐老太太这里,却呆的烦了,想出去玩。
水苒在一旁建议不如去刘姑娘那里,离得近,刘姑娘一向最能和小孩子玩到一块儿,上次王丽琴表小姐就和刘姑娘能玩到一块儿去。
徐老太太听着有理,便带着徐涟之往葳蕤居方向去了。
到了葳蕤居,却找不到刘梦茴,正看到水云正在院里洗衣裳。
徐老太太不禁眯了眯眼,水云这样身份的丫鬟,可是不需要自己洗衣服的。不由得走了过去,看清是女孩子的贴身衣服,这才释然。
水云看见徐老太太,连忙起身,一边有些仓皇的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一边和老太太打招呼。
徐老太太笑着让她继续忙,问了刘梦茴,听说是被官氏叫出去,徐老太太微微蹙了蹙眉头。
水苒转了转眼珠,却说道,“怎么刘姑娘去哪里都带着那个欢之,好像很少带着水云姐姐你的,水云姐姐是老太太赐下来的人啊。”
水云未答,徐老太太就微微嗔怒道,“说话就是说话,这样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水苒忙跪地磕头,“婢子不敢,婢子只是有些替水云姐姐委屈,欢之跟着刘姑娘出去,却叫水云姐姐在这里洗衣服。”一面开口问向水云,“水云姐姐,你一向最不爱赵粉,着粉色的定不是你的,却不知道是谁的。”
徐老太太闻言,也看向水云,水云答道,“这是欢之的,欢之她手受了伤,不方便做这些事,便由我来做。”
水苒竟滴下了几滴泪下来,跪行几步上前抓住水云的手,一脸难过,“这种事随便打发个小姑娘做,还能不稳妥么?刘姑娘也太不知道心疼姐姐了,自从欢之被责罚后,刘姑娘身边的事情就只能由姐姐做,姐姐还连带欢之一起照顾,真是太累了。”
“好了!欢之受了罚,水云多做点也是应该,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徐老太太闻言不耐,可是心里还是有了些想法。
水云在明面上都是自己给的丫鬟。
若是绾绾不舍得让欢之做活,再抬举一个小丫鬟就罢了,却这般辛苦水云。
只是面上还是不露出想法,让水苒起来,又带着徐涟之去别处转了转,回葳蕤居了。
在徐老太太走后,水云站起身子,平静的接过身后一个小丫鬟递过来的柔软的面巾,擦干净了手上的水。
“好好洗,洗了晒出去。”水云对那个丫鬟说道。
“是。”那个丫鬟垂头,迅速道。
“你要清楚,你来的这里是徐府,终究是要听谁的,我早和你说了明白,你既然肯替水苒来传话,就是做了选择,日后,徐府也不会亏待你。”
那小丫头垂眸敛起所有神色,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句,“是,水云姐姐放心。”
“嗯,菊梦,我自是信你,去将菊色菊盏叫进来吧。”
这菊梦,正是前些日子刘梦茴跟着邹氏去领回来的那个丫鬟,梦茴将菊若更了名,交给水云调教。
因此菊若一直跟在水云身边,不辞辛苦,万事都做得妥帖细致。
水云也十分喜欢。
才有了扶持之心。
却也是十分无奈,与水苒的一次谈话,却不巧的被菊若听了去,而菊若却不闪不避,自己甚至都未发觉,就进来给自己跪下了磕头,说愿意听自己差遣。只求自己日后莫要忘了提携一二。
是个识时务的小丫头。
刘梦茴回到葳蕤居的时候,并不知祖母来了,菊色菊盏虽然被水云放了假,可以在外面休息,但也看到了徐老太太来,只是以为这等事情自有水云给刘姑娘说,她们自己并不理会超过本职工作的闲事。
第二日,徐府却来了一个客人,徐老太太命水灵请刘梦茴过去。
梦茴过去,却见徐老太太对面的,是一个蒙面的橙衣姑娘。
“这是如梦楼的二当家,绾绾,你来见见。”
如梦楼。
梦茴听得觉得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二当家的却起身给梦茴行了个礼。
“慕容姐姐说多亏了梦茴小姐的搭救之恩,她一直记在心上,也是寻了许久,才知梦茴小姐身在徐家,这便让我来请了。还请梦茴小姐不要相拒慕容姐姐的感激之心。”蒙面女子开口,声音婉约好听。
徐老太太转过头来看向梦茴,想问梦茴的意思。
这如梦楼,在扬州是很有名的。
虽然行当是徐老太太不屑的,如梦楼,兼青楼、赌坊经营,还与江湖黑道隐隐约约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别的不说,青楼的老鸨慕容兰,却是按江湖规矩被唤作大当家。也是整个江南无人不识的人物,当初江南大旱,而应天府知府勾结江浙布政使克扣朝廷拨粮,压榨百姓,惹了众怒而民怨载道,慕容兰便是一柄长剑,取了那知府和布政使狗命。
之后朝廷命人来查,总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一双,死一双。
谁敢查她,谁敢惹她?
最后,竟是个无人敢惹的角色。
大喇喇的在扬州开了如梦楼,哪个当官的敢把她的案子报上去,都是有家小的人。
最后上报上去的却是那知府和布政使贪污克扣的案子。
一纸圣旨,她无过反而有功。也算一奇女子。
因此听闻如梦楼的二当家上门,徐老太太还是亲自见了,更听这慕容兰竟无意中了恶人之计,却被外孙女搭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是愁是喜。
梦茴弄清楚了原来是十五灯节那日,自己搭救的那个紫衣姑娘,就是慕容兰,如梦楼的大当家,倒也点头应下了。
虽然也诧异大当家这个称呼,但自己在扬州只有徐府可以依附,人脉太窄,既然外祖母并不反对自己,见一见也是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