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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如坠冰窖座针毡(1 / 1)

卢杞挤到门前,正迎着韦谅。

“韦兄,莫去,莫上叶畅之当”他叫道。

韦谅沉着脸,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骑虎难下,死了三条xing命……我若不出来,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颜面的事情了。”

他心情甚为沉痛,左右将急得跳脚的卢杞挡开,他叹了口气,又举步向前。

叶畅在楼上,带着微笑,看着韦谅走了过来。

对于韦谅,叶畅当真是完全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此人父亲为了邀宠于天子,在修运河时乘机征掠,叶畅初次入长安时见到关内田地荒废,此人之父韦坚出力甚多。上次广运潭的热闹,也可以看出其父不过是竭天下财力而一己之私。而韦谅本人,叶畅眼见他僭使仪仗,鞭笞行人,所作所为,令人愤慨。

至于说他与韩朝宗交好,本应该是李适之、韦坚等人同一阵营中人,叶畅更是不屑,他几次受压,这些所谓同一阵营中人几曾伸出过援手?相反,李适之之子还有眼前的韦坚之子,待他都如寇仇。更何况叶畅交好韩朝宗,但韩朝宗被李适之等连累待罪,李适之与韦坚亦对此不闻不问,完全没有救援之意。

这等人物,不过是政客罢了——而且是那种比较无能的政客,与李林甫相比都有所不如,如何放在叶畅眼里。

“韩兄,你那铁骨朵准备好了半晌不打出去,我当时可是等得有些焦急了。”叶畅笑着向守在楼梯口的黄衫客道。

他只知道这黄衫客姓韩,口音倒是关中一带的,但具体姓名,黄衫客却是不说。

“急的可不只是叶郎君,不过我这铁骨朵,乃重器,不可轻挥之,一挥必定乾坤。”黄衫客笑道

他志向是如同虬髯客一般,做出一番传奇事业,为人甚是豪迈不羁。叶畅此次能请得他来相助,并不只是因为萧白朗与贾猫儿的面子。

更重要的是李白的面子——这厮抱着酒坛子四处烂醉,虽然误了公事,但倒结交了不少好友。

“哈哈。”

就在叶畅的笑声中,韦谅已经迈步上了楼梯口。

他身前自然有几个武士,毕竟方才还发生了凶杀,他们不敢不谨慎。上来这后,便看到叶畅大模大样坐在窗前,而黄衫客则一手剑一手铁骨朵侍立。

“纵凶杀人,横行不法,叶畅,你还不速速就缚?”韦谅一指叶畅,厉声道。

在韦谅身后,哗的一声,大群人拥了上来,却是那些恶仆。韦谅挺身而出,对他们来说就有了主心骨,故此胆子又大了起来,重新冲上了茶楼。

“纵凶杀人……你是说这些白ri执刃擅闯私宅的凶徒么?”叶畅慢条斯理地道:“某受人相邀,在此饮茶,这些人不由分说上来,意图谋害茶楼主人,某不愤杀之,这是见义勇为,乃义士之所为,朝廷当会旌表才对。”

“大言不惭”韦谅见自己身边人多,一挥手:“拿下,杀人者立毙于此”

这是立威,若不如此,他韦谅这个河南府户曹面子丢了不说,就是他父亲韦坚,也会声望大损。

叶畅脸上却丝毫没有惊怒,只是讥嘲地看着他:“拿下我?是不是还要拿下这香雪海?”

“哼”韦谅不傻,他确实对香雪海有意,可此时却不能说出来。

他只是催促手下动手,但就在这是,只听得一声尖喝:“大胆,住手”

随着这一声喝,只见某间雅室门帘掀起,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人走了出来。

韦谅看向此人,并不认识,他再度催促:“动手”

“谁敢在此动手,莫非是想要造反不成?”那年轻人又尖声喝道。

韦谅这次听出声音不对,面se肃然看向那年轻人,他身边的恶仆当中有人便冲着那年轻人去:“哪儿露出的玩意,竟然敢对着咱们户曹叫嚷”

“户曹,好大的官儿,咱可真怕了。”那年轻人冷笑一声,将身后的帘子掀起。

帘子里面,一张微胖无须的老脸沉着往这边望了一眼。

韦谅一见这张脸,惊得险些跳起来,见自己的恶仆犹自冲向那年轻人,慌忙叫道:“住手”

那恶仆却没有收住手,一把推在年轻人胸前,年轻人唉的一声叫唤,就坐倒在地,那门帘自然也就放下了。

“住手,让你们住手”韦谅此时魂都要飞了,冲上去厉喝。

躁动的家奴们总算被制住了,韦谅来到那帘子前,想要去掀,却又不敢。

大冬天的,马上就是年关,他却是冷汗涔涔,仿佛如三伏天一般。

他回头望着叶畅,目光中既有怨毒,还有更多的是不解。

“高……高将军”他在帘外犹豫了会儿,终于开口:“不知将军在此,卑职……卑职失礼了。

“失礼?咱看到的却是你威风凛凛呢。”高力士淡淡的声音传了出来。

果然是他,果然是高力士

韦谅额头冒的汗更多了,他父亲是韦坚,对于高力士,自然不陌生。

李隆基还是王子之时,高力士便是他身边的内侍,在李隆基发起的两次宫廷政变当中,高力士都扮演了很活跃的角se,故此,高力士一直得李隆基信任。他虽然不是权阉,影响与权势,却不比汉时那些著名的权阉小。

太子李亨,见了高力士,也要称之“二兄”,诸王公主呼之阿翁,驸马辈唤他“爷”,便是李隆基,于人前呼之,也多为“高将军”而不名之。高力士并不擅权,声名甚好,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乃是天子李隆基心腹中的心腹,他在李隆基面前说话的份量,绝不在宰执重臣之下。

他如何会在这里

李隆基待高力士亦是极厚,高力士在宫外有宅,而且娶有妻室。但在绝大多数情形下,高力士还是随侍在李隆基身边。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在兴庆宫中陪着天子么,怎么会到香雪海来

定然是叶畅的诡计……一定是他设计陷害

此时韦谅心中深深后悔没有听卢杞的话了,只要忍一忍,哪怕丢掉一些面子,至少不会处在如今这种局面。

“卑职不敢,卑职有罪,还请高将军念在家父份上,宽恕则个”他弯腰深揖,根本不敢抬头,便这样杵在帘子前。

叶畅终于从座位上起身了,迈步来到那帘子前,拱手一揖:“高将军,某先告辞了。”

“参军多礼,且去自便。”高力士的声音很客气。

叶畅拍了一下韦谅的肩:“韦户曹,有件事情还忘了禀报韦户曹一声,这铺子,某已经转给高将军了——哈哈,韦户曹带着人砸了高将军的茶楼,当真是胆大啊。”

说到这,叶畅扬长而去,韦谅则是膝盖一软,险些趴在了地上。

自己……砸的是高力士的铺子?

这绝对不是韦谅能承受的后果,甚至他父亲韦坚也承受不起。当然,若是他们知道高力士只是个幌子,叶畅把香雪海送给的真正主人是杨玉环,只怕他们更会魂飞魄散。

韦坚父子本来也就是靠着钻营而上的人物,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唯其如此,所以才会更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

高力士没有理睬他,而是咳了声,又有个内侍掀开帘子,高力士背手出来,径直从韦谅面前离开

韦谅站在那边,汗滚滚而下,他的人盯着香雪海,高力士必不是从正门而入,应该是后门。也就是说,高力士是配合叶畅演这一台戏。

这背后的深意,岂不是……陛下对他们韦家父子不满了?

“韦户曹,韦户曹”

高力士走了半晌,韦谅仍然保持着那姿势站在那边,有人推了他一把,他才踉跄一下,回过神来

不行,他必须想办法挽回——唯有找卢杞,他既然看出叶畅有所准备,那么他必然有法子

想到这,韦谅快步出了香雪海,一双眼睛在大街上逡巡,希望找着卢杞。但让他失望的是,在长街之上,虽然看热闹者甚众,却绝无卢杞的身影。

那厮……走了?

韦谅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旋即意识到,卢杞定然也是看到高力士离开了。以卢杞心xing,发觉事情竟然变得如此不可收拾,特别是于系到高力士这样的天子近臣,他会做什么选择?

当然是有多远避多远

“卢杞,你想要独善其身……休要做梦”一刹那间,韦谅将全部怒火都转到了卢杞身上。

在他看来,卢杞献计算计叶畅,这便是错的,然后未能坚决阻止他再次来找叶畅麻烦,更是错的。两件事情加在一起,错上加错,自然全部责任都应该是卢杞的

他失魂落魄走出来,却不知在人群之中,刚刚赶到的王忠嗣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异样。

韦谅都这模样了,各家恶仆自然是各自回去,片刻间走得一个不剩。长安县的差役们此时姗姗来迟,他们能做的,也只有洗地了。

香雪海楼上雅室,李腾空面se复杂,深深吸气呼气,让自己怦怦直跳的心恢复平静。

她眼中还是叶畅的身影在晃——她并不害怕方才发生的杀戮,在洛阳城外,她早就见识过叶畅的手段,知道叶畅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而身为李林甫的女儿,她更是明白,站在某个位置上,有的时候杀戮是不得不去做的选择。

但高力士的出现,还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叶畅若是与高力士扯上关系……

李腾空微微有些黯然,终于明白,父亲为何不但不阻止自己来看这场热闹,甚至还有鼓励的意思

老仆李肥不动声se地道:“小娘子,当行咧,回去迟了,相公怕会责怪。”

“是……是……”李腾空低声应了,然后起身。

李腾空是最后离开香雪海的,其余人等,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别有用心的,都早已经离开。在李腾空离开的同时,离着香雪海不远的一处小巷子里,卢杞鼻青脸肿地爬了出来。

他喘着粗气,看着四周,杂乱的脚步声已经远了,但**上的疼痛,却仍然盘踞在他的身上,估计没有十天半月,是脱不了的。

远远的还传来说话的声音。

“为何不于净利落地了结了这丑鬼,方才咱们做得很于净,没有人看到。”

“自然要留着他,总得有人出来顶罪。”

“顶罪?”

“韦谅那小小户曹,也敢砸高将军的茶楼,这背后若是没有人唆使,谁能相信?谁是最合适的人选,毫无疑问,便是这丑鬼了。”

“你是说……”

“对,韦谅自然会来收拾这厮,这厮想要活命,只怕难喽而且不仅是他,便是他家人,也会受其所累,他啊,这回可惨咯”

卢杞浑身一抖,原本满是怨毒的眼中,突然间充满恐惧。

他当然知道是谁派人乘乱将自己拖到这僻巷来痛殴的,因此心里原本已经在想着要如何报复,可此时他才意识到,在韦谅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他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韦谅必须要有一个替罪羊,最合适的替罪羊,自然是他这个出谋划策的家伙。

若是他能第一时间到韦谅身边,为他献计如何应付高力士的怒火,那么事情还有转回的余地,可是他却被人拖走。这个时候,韦谅应当已经离开香雪海,并且已经在布置向高力士赔罪事宜了。即使韦谅蠢到没有想到将他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地步,叶畅也会设法让他想到这一点

那么,卢杞接下来要面对的,倒不是叶畅——殴打了他一顿,又将他逼上绝路,叶畅应当已经满意了,倒是韦坚韦谅父子,绝不会饶他。

怎么办?

想到这里,卢杞身体抖了起来,难道说他要就此再度灰溜溜离开长安?不,这一次与上一回不同,上一回他能安然离开长安,那是因为叶畅实力有限,未能穷追猛打,这一次……莫看殴打他的人已经离开,但谁知道暗中还有没有人盯着他?

更何况,最危险的敌人,乃是刚才还是他盟友和靠山的韦谅。

必须除了韦家父子,唯有扳倒他们,才能避免被他们抛出去充当替罪羊的命运。

这一刻,卢杞最恨之人,瞬间就由叶畅变成了韦坚韦谅父子,他心中转动着的恶念,也尽是如何让韦坚韦谅父子迅速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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