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随驸马回府的时候,府里人都着急地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俩管家才连忙上前,关切道:“驸马爷和白露姑娘没发生什么事吧?”
白露客气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没什么事,劳您费心了。”
刚说完,管家又担心地看了看驸马的脸色,白露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驸马的脸色略有些苍白,面上又有丝病态的红,嘴唇也有些干皱,白露方想起在那山洞口,他曾被女鬼夹带的强烈的煞气所侵,当时只吃了一粒药丸撑着。
白露从他身侧将他的手执起来,在他微异的目光下,将他的手心翻向自己,看了一会儿,对管家道:“麻烦摸一下驸马额头看看是否发烧了。”
管家摸了摸道:“是有些烫。”
她点头道:“烦请管家准备一间干净的屋子。驸马昨晚沾了些煞气需要作法祛除。”
“好的,姑娘稍等。”
驸马瞥了眼白露,倒是什么都没说,在下人的搀扶下进了院子。
半柱香后,白露才徐徐走进驸马休息的房间。房间内有暖炉,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驸马坐在床上,因为头有些晕几乎都快要睡过去了。
白露一进屋子便熄掉了暖炉,合盖的时候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驸马才缓缓睁开眼,看向她。
白露也不看他,一声不吭地走到床前,从怀中拿出两张黄色的符贴在床两边,随即坐下,从床侧的一盆水中拧出一条帕子,折叠后递到驸马面前道:“换这个敷在额头吧。”
驸马动也不动,闭着眼道:“嗯,敷吧。”
白露:……
两人都静默了一会儿,白露才倒吸了一口气起身将他头上的湿巾换下,将手上这条帕子重新敷在他额头。驸马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一样。
白露取出一块玉佩,闭上眼念了几句口诀,玉佩通身渐渐发出浅蓝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白露将玉佩举到驸马眉间,不一会儿,只见驸马眉间有一缕烟冒出,逐渐被吸入玉佩中去。
虽然只是片刻功夫,白露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她的体质其实并不适合用这样阳气过盛的法器,且她要在短时间内给驸马体内的煞气祛除干净,不免有些吃力。
“你,叫白露?”
她正闭着眼将所有精神集中在指尖,听到了他的话皱了皱眉,也没答,继续集中精神。
驸马没听见回声,便把眼睛微微睁开看她,只见面前一只手将一只玉佩举到自己额间,他目光自然锁到那双手上——她的手比较瘦小,手指却很长,三只手指上都有厚厚的茧,手心也有新新旧旧的很细小的伤痕。而现在是冬天,虽在这屋中,她的手也依然被冻得有些发红。
驸马看着这只手,竟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身上的沉重感已经渐渐消失了,心知她将近完成作法,才又重新闭上眼睛缓缓道:“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白露指尖的力量已经缓缓收回了,她闭着眼调了调气息才放下手,将那玉佩包在一块金色的布料中收回包里,其间一直低着眼睛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
驸马看着她收拾完所有东西,起身离开,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头道:“驸马好好休息,今晚便能完全复原。”
白露走到门口的时候,正遇上一身素衣裙的陈夫人在外面等着,看到白露温柔地一笑,眼神依旧温润如水。白露不禁想到昨晚那个前陈夫人的样子,一时倒有些不自在,愣了一下,才恭敬地鞠了一躬道:“陈夫人。”
“姑娘别客气,听说姑娘为除阴灵一直忙到今早才归,着实辛苦姑娘了。”
白露道:“本分而已。今晚过后……夫人就应该可以放心了,不会再被那阴灵所扰。”
“今晚我和你一同去。”驸马的声音突然传来。
陈夫人看向从屋内走出来的驸马,连忙上前看着驸马的脸色道:“驸马现在感觉怎么样,听管家说……”
“我没事的,舅母。”驸马扶住陈夫人的手,转身对白露道:“今晚我与你同去。”
“驸马……”管家插口道。
“不用说了,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只让白露姑娘一个人奔波也不合适。”
陈夫人忧心道:“驸马你又不会任何法术,跟着去不还要白露姑娘保护你……”
“我没问题的,舅母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而且舅舅也快要回来了不是吗。”
白露听毕抬起头来,正好迎上驸马的目光,她随即看向陈夫人,只见她听到夫君归来,嘴角已不自觉上勾,满脸喜悦,目中竟也有瞬间的流光溢彩。
一个女人在等待中愈变愈美,白露想,她心中的爱该多么强大。
晚饭后,白露在屋内收拾符咒,寒站在她身旁静静地看着。
“白露。”
“嗯?”白露回头看他。
“那个驸马,很奇怪。”
他声音低沉,此时又这么严肃的语气,白露突然觉得有股紧张感,她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看着他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吗?”
寒看着她道:“你觉得呢?”
白露想了想,“恩,说实话,我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怎么说,让我觉得很干净,后来就发现整个府中,就他所在的屋子一点鬼灵都没有,再加上昨晚我们与孙婉君的对峙中孙对他的反应,我觉得,他可能是那种天生驱鬼的体质。”
寒沉默了一会儿道:“而且得是那种很强的驱鬼体质。”
白露点头,他驱鬼的能力确实非同一般,不仅是驱鬼了,他抓住孙婉君的手腕时甚至能让她的灵体消散融化。
随即,白露抬头看寒惊讶道:“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出现是因为……”
寒轻轻地“嗯”了一声,“昨晚倒没觉得怎么,今天白天的时候便很明显,他出现的地方我根本无法靠近。”
白露点点头,可是心里明白昨晚驸马被煞气所侵,又因为在夜晚阴气重的树林,所以并未表现得很明显。只是她没想到连寒这样的修行也会被他影响。
“不过,白露,他给我的感觉,让我想起一个人……”
寒正说着,话音却骤然停止,随之还有他整个灵体竟一下子消失在白露面前。
白露惊诧地连忙捻起符咒,却看到门口一身浅蓝色锦袍的人,眉目清晰漂亮,依然透着骄傲。
“准备好了吗?”他随口一问走进屋里来。
白露低头把符咒放回包里,“驸马当真要同去?”
“为什么不去,那是我前舅母,这也是我们家的事。”
再次听到“我们家的事”,白露冷哼了一声,“驸马放心,待孙婉君往生之后,我自会离开,并且努力再也不在贵府出现。”
说罢,白露扭头用力地瞪了驸马一眼,拿起桌上的包便朝门外快步走去。走了许久却没听到身后驸马的反驳,心想:“正好!”,便更加疾步朝府外走去。
驸马怔了一下,便回过头去看她迅速走远的白色背影,突然又好笑地嘲笑了一声,心中想:我刚才居然会觉得那双眼睛很漂亮!
他反应了一会儿,立即跟上了她的步伐,往府外走去,路过院中的鹩哥时,突然停了一下,看向鹩哥。
鹩哥惊慌地站直了身体,便尖着嗓子喊了句,“驸马吉祥”。
驸马仔细地看了看它的眼睛,圆溜溜的,很有光彩,满意地对它道:“你的眼睛比她漂亮多了。”
鹩哥粗略地琢磨了一下话的意思,觉得应该回一句。
它很快地将刚才的名号套到今天刚从喂食小丫鬟那里学的另一句话,尖着嗓子得意地叫道:
“驸马那个小贱人。( ̄v ̄)/( ̄v ̄)
“……”
再见!餐桌上见!
走进树林的时候,里面不再有迷雾了,白露和寒走在最前面,远远甩开驸马。驸马只道白露还在生气,不愿意与自己同行,他心想,哼,本驸马也不稀罕跟你一起啊。
寒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道:“她在那个方向。”
白露点点头,两人往那个方向走去,她突然想到昨晚孙婉君发疯的样子,不解道:“对了,为什么她昨天刚开始的时候会那般丧失心智,攻击我们?”
“昨天你从她体内逼出的那些瘴气,便是答案。我以前就听说过有种咒术,可以将怨恨嗔痴之念注入阴魂精神之中,那些未转世的阴魂本就执念很重,当这些不得之念被放大之后,便会被蒙蔽双眼,做出意想不到的事。恐怕就是她在这种不清醒的状态下去扰乱了陈夫人的梦。”
“所以,其实没有人操控他们,是他们自己的欲望失去了控制。”
寒看着白露突然了黯淡的眼睛,声音依然清冽道:
“白露,美与丑同在,善与恶同在,你一向对人间的欲望和恶过于执着,而其实这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这人间恶的动力也便是善的动力,你本就无须失望。”
白露点点头,“我明白,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失落,我有时候怕我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那个样子,被爱恨和欲念牵引着,痛苦不堪。”
“不会。”他非常果断,“在你变成那样之前,我会先结束你即将不堪的一生,带你去阴冥。下一世重新开始,你还可以做自己。”
白露不禁一笑,脆声道:“好,听起来不错。”
一人一鬼说着,不久后就到了昨晚来过的山洞,寒指着黑漆漆的山洞道:“她就在里面。”
他们站了一会儿,驸马也赶了上来,白露见到他上来的身影连忙打了个手势道:“等一下,你离我们远一些。”
“你们?”驸马想了想,才突然诧异道:“你那个……看不见的朋友也在?”
白露点点头。
驸马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怎么,不会是怕我吧。”
白露瞟了他一眼道:“你想多了。是驸马你头上和背后不知缠了多少小鬼,我和我朋友觉得看见了有些不舒服。您头上那只,眼珠都快要掉下来……”
“闭嘴!本驸马才不信呢!”
驸马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在原地喘了几口气,似是思索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白露坦然道,“你们不是想知道关于我舅父舅母的一些事吗,反正都到这儿了,我就告诉你们吧。”
白露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大方了?”
驸马:“……在我说之前,就不准备把我身上的小鬼除一除吗?!”
白露忍住笑,装模作样地将一张符咒递给了他,他拿着符咒先在头顶晃了晃,看样子在驱赶那只据说眼珠快掉下来的小鬼。
白露憋住笑道:“好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驸马咳了两声,看了看那个山洞,才放低声音道:“今天我问了管家,才知道,舅舅少年时在家的小名唤作阿磬。”
白露一愣,不知所以,正欲再问,才听驸马缓缓道:“而舅母现在的名字是舅舅娶她时为她重新起的,他将姓予她,赠她名‘云笙’。鼓瑟鼓琴,笙磬同音,寓意显然。舅舅向来十分宠爱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