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冬末春初时节,京城双福酒楼的一楼现已坐满了宾客,这种时节在酒楼里温一壶小酒,吃一碟小菜,亦是极惬意之事。
不过,坐在床边的一桌看起来似乎很不平常,这是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其中三个男人是类似道士一样的打扮——白底衬着青兰色的图纹的长袍,头上是整齐的髻;而女子则打扮平常,穿着一件洗的有些发白的袍子,身上斜挎着一个有些破旧的小包,包里鼓鼓的。
掌柜先生把他们要的食物算好,让小二送过去,看小二一脸好奇的样子,低声道:“看见他们手上的桃木剑吗?哪里是道士,是这附近山上的有名的阴阳先生——青玄先生门下的弟子。”
小二一听是“阴阳先生”——这与鬼打交道的人,便莫名有些不寒而栗,立刻把菜端过去,恭敬地给他们摆好,便连忙弓着腰走开了。
这时,从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穿着相同衣服的人,他看上去却是气度非凡,头顶插着一支青玉簪,一双桃花眼带着很轻的笑意,更像是大户人家飘逸不凡的公子哥。
桌上几人见他走进来,都笑着站了起来:
“二师兄!”
被唤作二师兄的男子已经走到桌前,冲他们展颜一笑,轻轻一转身,手顺手搭着那桌上那一唯一女子的肩膀便坐了下来。
三个师弟随意地瞟了一眼师兄不知有意无意的手,暗暗地互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便对着对面的师兄师姐咧嘴傻笑了。
“二师兄办完陈府的事了?”
他们跟着二师兄惊蛰从不远处一个镇子回京,在京城外恰遇到赶着回府的陈瑾珩将军。惊蛰想到前几日正是陈府上请他去清宅子,他将这事交给了白露,还不知办的怎么样呢,便准备和陈瑾珩一同回去看看。
路遇陈府后山的时候,发现那里阴气极重,便将散魂焰交给了陈瑾珩。那散魂焰是他们门内的法宝,能沿着煞气追随着鬼魂,一击即中,魂飞魄散。
惊蛰点点头,手指轻轻拍着低头夹菜的白露道:“师妹,你今日为何不愿与我同去陈府了,陈夫人还跟我问起你呢。”
白露抬头,浅浅道:“早上不才从他们家出来吗?有些麻烦,不怎么想去。”
早上她从后山回陈府后,默默收拾了行李后,便直接出门去了。从门口遇到与陈瑾珩一同进门的惊蛰,也只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倒是离开陈府时,突然看到陈府门口阴影投下的角落里,一只黑猫懒洋洋地卧在那里,身体蜷成了一只球。
它双眼依旧空洞,却突然给她一种十分踏实的感觉。
又走了几步,看到正准备出发回府的驸马。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驸马便上轿子了。她在轿前愣了愣,才敲了敲轿上的窗子。
“什么事?”他的脸色也不大好。
“你没有说……”
“没有。”
她点点头,又道,“刚刚在山上……谢谢。”
她鞠了一个躬,便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他反应了一瞬,才想起她谢的是在山上,拉开她帮她躲过那只箭的事。他从窗中探出头,她离开的背影孤独而坚韧,他抿抿唇便对轿夫道:“走吧。”
此时的客栈中,惊蛰挑挑眉,知她不想说,便没有问下去了。他深知白露的性格,她平日就是很喜欢乱想,但有什么心事一般也不会主动说出来。
他也早已习惯了,只随意道:“嗯,不过你见过他们府内的那个驸马吗?他可是很强的驱鬼体质。”
白露抬头看他,“嗯,我发现了。”
惊蛰点点头,顺便把刚挑好的鱼肉夹给白露道:“尝尝这个。”
……
因惊蛰下午在京中还有约,他们几个便暂时在京中一个小客栈歇下,待惊蛰傍晚回来再一起回去。
几个师弟都是刚招进来的,对门中的事还有很多好奇的地方,便拉着白露在客栈后院的一个凉亭坐下问东问西的。
“师姐,我们是可以喝酒吃肉的是吧。”
白露点点头。
“那……娶妻呢?这方面……”
白露想了想,面色有难回答道:“阴阳调和本就是天理,我们自是准的。可是……这方面还是有度的好。”
看众师弟懵懂的表情,白露又补了句:“一切都应以中庸为度,你们日后会学习其中道理的,而且这方面的事,还是去找你们的师兄们比较好。”
一师弟听后脸色凝重道:“找师兄们……原来我们门内是这种癖好……”
白露吃了一惊,连忙挥手道:“不、不是提倡龙阳之好……是让你们这方面的事找师兄们问问。”
“哦,师兄不是跟师姐……嘿嘿……”
白露纳罕:“什么意思?”
“谁不知道二师兄和师姐你……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啊!”
白露微惊,挥手道:“我与惊蛰师兄是兄妹之情……”
众师弟:师姐好官方!我们才不信。
白露暗叹了一口气,这些小师弟刚进门就满脑子什么啊。
她抬头,寒靠在他们背后不远处一棵树上,正闭目歇息。
他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睁开眼看她,白露知道他们刚才的对话都被他听去了,倒有些不好意思,他应是不喜这些蜚短流长的事的。
白露冲他微微笑了笑,他便闭上眼继续休息了。
到了傍晚,惊蛰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了,看天色不早,几人便匆匆上路,尽量要在天黑之前回去。
只是,走到京城街道中,却见前方路上,很多百姓聚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挡住了路。
傍晚,京城的街道就这样堵了起来。
白露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背的装着法器的小包,谨防着有小偷摸走了这些宝贝。正低头检查着,却听见身边师弟道:
“咦,听说是什么公主啊。”
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词,白露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顺着人群踮起脚往前面望去。
不远处,一群官兵拦着围观的百姓,一辆华丽的轿子停在一个府门前,有奴才跪在地上准备迎接轿中人。
轿中先是一双手掀开了轿帘,在百姓期盼的呼声中,方有一双穿着金色靴子的脚稳稳地踩在那跪着的奴才身上。
这是宫中迎人的礼仪,在民间自是少见。
在百姓热切的目光中,一个女子穿着缕金的云缎裙,披着白色的软毛织锦披风缓缓走下轿子。一群婢女奴才在她身边簇拥着,亦是看不清容貌。
就在此时,从府中走出一身紫色直襟长袍之人,披着雪白的的狐裘长披风,长相俊俏,带着天生的贵气和骄傲。
他走到公主面前,公主将手搭在他手上,两人一同进府去了。
在旁人眼里,两人无疑是一对璧人,无论身份、相貌都是天作之合。
进了府门,公主微微慢下了脚步,看了看驸马,巧笑嫣然:“驸马这几天过得可还好?”
驸马微敛眉,没有看她,也笑着道:“自然没有公主过得好。”
两人面上仍带着笑容,语气却极为客气。府门关上之时,公主慢慢地从驸马手上抽出手,低声淡淡道:“驸马不必拘束,我只是回来取些东西,后天还会继续去宫中陪太子读书。”
驸马放下手,微微一笑,便独自往庭中走去了。
因为在街道上看了驸马迎公主回家这段,天色已黑,惊蛰众人却刚出京城。
几人在城门口停下,正准备买些吃的东西先垫垫肚子,谁料正在路边吃着,他们却突然听到兵器的声音,猛然回头,才发现一排官兵六人已经在他们身后停下了。
三个师弟都吓坏了,丢了筷子,紧张地看着他们。白露用手帕不漏痕迹地擦擦嘴,惊蛰仍是一脸笑容,把手中的烧饼收起来淡然道:
“几位官爷有何指教?”
六个官兵岿然不动,过了片刻方从他们后面走出一男子,他冲官兵挥了挥手,他们才退下,他倒是脸上带着笑作揖道:
“不好意思,惊了几位。”
惊蛰微笑以示客气。
只见那人又俯首,缓缓道:
“几位,公主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