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市前的空地上,一群官兵迅速堆好了有半人高的草垛,草垛上固定了一根带着绳索的木头。
一个法师站在一张桌子前,面前竖起了一把剑,紧贴着鼻子,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
白露此时正被人双手押在身后,带往那堆草垛。她的母亲和弟弟妹妹站在人群前,瑟缩着不敢看她。她身后是驸马的父亲和大哥,一身官服凛然,正准备看着她赴刑。
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或许不希望她死的人,现在不知道在何处。他们说他中了煞气之毒,是真的吗?昨晚那些鬼怪确实带了很强的煞气,他虽有舍利护体,可他毕竟肉体凡胎,亦不像她体质特殊,被煞气所侵也是有可能的。
果然,不管在真实的世界,抑或这虚无之境,她总是给他带来这样那样的灾难啊。
“时辰已到。”突然,那个法师高声喊了一句,白露身边的人迅速把她绑在了木头上。白露扭过头去,刚好看到那个法师用剑尖挑起桌上黄色的符纸,念了一个咒语,那符纸便燃了起来,发出蓝色火焰。
白露心中有些不安,身体不自觉得贴近身后的木头。只见那法师突然发力,手中的剑闪着寒光,一下子便飞出,直接插到了白露脚下的草垛中。
围观的百姓都发出惊呼。那草垛一下子便燃了起来,火苗一冒三丈,还有浓浓的烟冒出来。白露站在草垛上,脸色也有些慌乱。
她紧张地看着四周,开始不断地挣着手后的绳子,腿上已经感受到了某种炙烤。京城的街市中心,一股浓烟冲天,她开始不停地咳嗽,眼泪都有些熏出来。
在草堆旁站成一圈的官兵,此时也被熏得咳了起来。他们所有人都弯腰咳嗽的时候,突然一个官兵提着刀便跑进了草垛。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隐在了浓烟中。
白露在咳得面红耳赤的时候,身前突然出现了一身官兵装的身影。她还没看清他的长相,他就已经用刀砍断了她手后的绳子,拉着她的手道:“快走!”
“驸马?!”
白露被他拉着,从火小的一旁匆匆下去。尽管如此,这边的火已经烧到了衣服下摆。两人没有选择,只能从火上踏过。她已经很明显感觉到了脚板、腿上被灼烧的痛。
她抬起头看到眼前人的背影,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灼出了很多小洞。他上来一趟又下去,被烧得只会比她厉害,不会比她少的。
两人好不容易带着一身火出了火堆,白露跟上前,用手扑着驸马后背上带着的火。
刚出火堆,面前便是一排官兵。驸马毫不犹豫,举刀便与他们打了起来,另一只手仍然紧紧抓着她的手,攥得她生疼。
驸马此时已经掀掉了官兵的帽子,直接大声喊道:“看清楚我是谁!”
这一露面,那些官兵看到是自己家二公子,果然都有些往后退让。驸马趁此他们一怔的机会,突然拉着白露便冲入了人群中。
一旦进了百姓的人群中,百姓群中便是一阵骚乱,官兵遇到了最强大的阻碍。而驸马带着刀又带着火,百姓纷纷避让,不一会儿,他们二人便已经从百姓的另一边跑了出去,在行人稀少的街市上狂奔。
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白露的体力有些跟不上了,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大口地喘着气,眼前也有些发花。
驸马回过头来,亦是气喘吁吁。突然停下来,他扶着路边的柱子,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白露双手扶着腿,弯着腰在喘气,抬起头的时候刚好看到柱子边坐着的驸马,脸上一片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眼睛紧紧地闭着,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
“你没……事吧?”白露走过去,试图扶起他,他艰难地抬起手挥一挥道,“让我缓一下……”
离近了仔细看,白露这才发现他印堂处正发黑。她将手抚上他的额头,便被他的体温吓了一跳。
“你真的中了煞气的毒?”
他用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眼皮上都被什么烫着似的,他的声音涩涩道:
“好像是的……我们在这安全吗?”
白露急得揉着头发,看向四周道:“这附近暂时没什么人,不过我们要到一个有……”她的话停住,心想现在这会儿
找到符纸或是法器几乎不可能了。
“至少要有一些药草的地方。”
驸马点点头,眼睛再次闭上了,她看了看街市,附近似乎没什么药铺,就算有药铺的话,他们俩这模样,人家估计也报官了。
她走到他的身边蹲下,双手扶住他的胳膊道:“我们现在去山脚的那个树林。那里我还比较熟悉,既可以躲官兵,又能找些东西除一除你身上的煞气,好吗?”
驸马再次点点头,皱着眉,配合着她的力量起身。一起来,他整个人都紧紧靠在了白露身上,白露有些不习惯与人有这样的接触,调整了一会儿他的姿势,小声喃喃道:“不会是故意的吧……”
“呵……”耳边却听到驸马有些无力的也无奈地声音,“那这个故意……代价有些大啊。”
白露不再回话,专心赶路。
他们进入那片林子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白露又累又饿身上也阵阵地痛,一看到一块大石头,便咬着牙带着驸马过去坐。
回头一看驸马,他脸色已经从发白变为了发黑。他的裤腿被烧得没剩下多少了,她轻轻地掀开那烧焦的布料,看到他从脚道小腿上被烧伤的地方已经从红色变为了有些发黑。
他体内的煞气再不除,他身上这些伤口都会被煞气侵染而溃烂,恐怕还会危及性命。
虽然这里只是幻境,他们不会真正的死去,可是白露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她抿着唇坐在石头上歇了一会儿,便把他放平在石头上,起身去找些吃的和药草。
树林里只有一些小果子,有很多白露也不清楚能不能吃,不过药草倒是找到了些。
她在树林里徘徊了一会儿,又摘了一个瓜装的果实,把里面的瓤都掏了出来,盛了一些小溪里的水。驸马一个人在石头边,她也不怎么放心,有了简单的收获后便往回走。
待她回去后,驸马已经醒了,倚在树上察看着身上的伤口。
白露小跑过去,把果子都放一旁,先给他喝了两口水。他嘴唇干的有些起皮,一口气就把那些水喝了下去。
看他喝水还有些急得样子,白露倒是轻轻笑了一声。他抬起头,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看着她道:“笑什么……”
她摇头不语,蹲下身来挑着地上的果子。挑了一会儿,听见他还有些沙哑的声音道:“白露,你的背……”
“嗯?”白露抬头,手背到身后摸着后背,碰到一些灼痛的伤的地方,她想到当时他身后烧着的火,放下手道:“哦,没关系。没你的严重。”
“我身后也露着背吗?”
“……”白露默默地站起身,正对着他,把手中的拣出的好的果子摊到他面前道:“赶快吃。”
吃完果子,他们便上路了。而她这一路都再没用背朝着他……
傍晚时分,两人终于在山脚的一个小山洞歇了下来。她在山洞口前的地上寻了一个坑,把采集的药草倒进去,又找了只粗一点的木棍在那小坑里捣着。
待她把药草捣碎的汁液带进山洞中,却见他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堆草,侧躺着,背对着山洞口,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白露走近了些,看到他身上铺的草堆还挺平整,心想,还挺会给自己铺窝啊。
“醒醒,先给你上药。”她拍着他的肩膀,发现他身上的温度还是挺高,心中不觉有些担忧,这烧再不退,脑子都要烧坏了吧。
在自己铺的窝上躺着的人仍是一动不动,她晃了晃他,“喂,驸马,陆子晟……”
他终于动了动身子,朝她这边翻了个身,已经变成平躺在草堆上。可后背一触到草堆,便有些痛地皱着眉,又把身子翻了过去。
“别动!”白露叹了口气,扶着他的肩膀,把他身后已经被烧烂的布条都撕了下来,他的后背基本也都□□了出来,整片背都是发红的。有些伤口甚至已经开始有溃烂的迹象。
她的手不由得放轻了,将那些药草汁涂在他的后背。她的手很冰又很轻,他觉得后背又痒又痛,每次她的手触到的地方,他都有些轻颤。
好不容易给他后背都涂上了药,白露端出下午用果实做的临时的瓢,里面是水和一些能起到一些驱煞的植物粉末。她起身端到他面前,想让他喝下。
只不过一起身,看到眼前之状,手中不禁一抖,瓢中的几滴水便滴到了他的脸上。
“这是什么?”他摸着脸上的水,抬头看她。
而幸好现在天色渐晚,昏暗中显不出她脸上的微红,她有些吃惊地看向他的内侧,紧靠着他的草堆,同样铺得十分平整的一个草堆。
“这……是什么?”她问道。
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个草堆,道:“睡的地方啊。”
白露顿了顿,才问道:“为什么我睡里面?”
驸马一脸认真道:“这个破幻境里,就我们俩是清醒的了。我是个男人,怎么说都应该要保护女人。哪有让女人睡在我的外面之理。”
他这句义正词严的话说完后,白露便打算好,不要再轻易让他说话了,然而脸早已经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