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无法摆脱漩涡,手却开始习惯的在全身摸索,裙子的口袋空无一物,背后的墙壁坚硬且凹凸粗糙,难道是在地上?可是脚却无法弯曲,后背像是一分钟前用强力胶粘过的鞋子,此时正展现出非凡的粘性,身体无法动弹,唯有手还像手提的牵线木偶一样360度的上下快速的晃动。
后背的强力胶的粘性和前方漩涡的吸力,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脏正慢慢的剥离我的身体,眼球也在拼命的摆脱我的眼眶。
闭眼,该死的,闭眼!
漩涡越来越快越来越大的朝我刺我来,我能清楚的看到飞转的残垣断壁和撕扯变形的天空,以及张牙舞爪人的嘴脸,那是些什么人啊,我一个都不认识啊,可是却有着很熟络的样子,夸张的嘴脸惊恐异常,不不不,更准确的说是惊喜异常,像是喜剧片中多年未见的老友,走喝一杯,喝一杯,盛情难却啊,盛情难却。
大脑中某根神经还在不断得抵抗着,挣扎着,呼喊着,这是假象,是暴风眼的中心,漩涡的中心,美好只是危机四伏的表现。要寻找,要寻找,要不断的再寻找……
终于在头顶的位置摸到一块松动的石块,用力抠,指间都能感到破皮出血磨到了骨头,终于松动了,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朝漩涡中心扔去……
“咚”的一声,砖块在平静的水面发出了一声巨响,对面平静的老街惊醒了过来,传出了几声响亮的狗吠。
我,河里刚捞上来一样,浑身湿嗒嗒的,头发全部都粘在脸上,拼命的喘着粗气,像是脸上刚刚揭掉十层潮湿的纱布,想要张开二十个鼻孔寻找新鲜空气的呼吸。
该死,讨厌这种回归的感觉。
狼狈的爬上台阶,跌跌撞撞的冲过院子,被门槛绊倒狠狠的摔到了地上,突然觉得踏实多了。
坚硬的地面,托着我还在旋转的身体,像是一个祭品一样抽掉了最后反抗的力气,听天由命的等待着结局的到来。
躺在冰冷的地上,能清晰的听到心脏巨大的跳动声,快速,有力,不是紧张,不是害怕,是一种不再属于自己的冷漠观望。
这一次真得来吗?眼皮狠狠的,重重的紧闭,能感到眼珠要被剐掉一样的疼痛,刚才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视到底有多长时间?不眨眼的最长极限是多长?难道我有一天真的要以这种死不瞑目的姿态脱离身体轻舞飞扬吗?
逐渐的,心跳开始放缓,不再挣扎,不再有脱离身体的冲动。
原本冰冷的水泥地面已渐渐捂成我的体温,翻了个身,让冰冷重新刺况了?
你到底要给我传递什么样的信息呢?
这次异常清晰的漩涡中心难道是接近了真相还是已经到达了真相?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开始爬上来,只是饥渴难挨感徒然而增,突然间铺天盖地,让我一下子清醒了起来。
摇晃的站起来,撞到厨房洗了根黄瓜,边嚼边看地板上被我汗水浸透而出现的奇怪人形,我怎么一下子能出这么多汗呢?心中不断得啧啧称奇。一根黄瓜下肚,肚子仿佛比之前更饿了,咕噜噜的叫唤不停。
想着冰箱里还有汉堡,不管不顾的拿起就往嘴巴里塞。
大门间又想起的声纳的声音。
是致远的号码。
此时对我来说,到这里是多么想与外界切断联系,可是真的切得断吗?漩涡很明显的告诉我,走到哪里跟到哪里,逃也是无路可逃的,它是我的影子,如影随形,要么就只有狭路相逢了。
坐在门槛上按了接听键。
“摩西,摩西。”致远的声音迫不及待的传了过来。
“嗨,这么早啊?”我说。
“哦,昨晚灵感不错,忙到现在都很亢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用那么拼命吧。”
“没有。只是不好意思,没能陪你回去,你也知道,人手不够,放假这回事情,实在是没有办法处理。希望伯父在天之灵能够理解。”
“我知道,我能脱身,已是非常幸运了。”我咬着汉堡一边说。
“你?吃早饭?”。
致远很清楚我的习惯,早上喜欢喝汤汤水水,这样狼吞虎咽啃汉堡,他应该猜到是为什么。
“嗯,出了状况,但自己解决。”
电话那头致远啧啧称奇:“你现在不但故事把控自如,对状况的处理也是能随心所欲的把握了。”
“是啊,这也是出乎我的意料。所以也请放心。工作室的事情就请你多费心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其实若真的有什么意外,千万里,又能帮得上什么呢?
“我明白。你一直很独立。”致远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
沉默了几秒,他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关于签字的事情,我希望你慎重考虑,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我都还没有做好长时间离开你的准备。”
“的确是有点仓促,但至少现在我还是这样想的。很抱歉。”
“其实不止是我,《sky》也离不开你,它现在是有血有肉的,这不是你,或者我单独一个人能让它继续活下去的。”
致远停了一下,继续说:“我相信它也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我沉默不语,我知道我的任性,会毁了很多东西,但是我怕我的不任性会毁了我自己。
“我知道你想什么。等你回来,我们就搬到北海道乡下去,靠近海,种点花花草草,藤蔓可以一直爬到二楼的房顶,楼下可以卖书,漫画或名著随便什么,有朋友来也可以喝茶喝咖啡,我就在二楼画漫画,若记得也可以在楼下叫我下来。如果你愿意。”致远慢慢得说着,在我眼前勾勒了一幅画面。
我心底一哽咽,低声说:“这不是重点。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的确不是重点,但一切都会变,不是吗?其实我也厌倦了24小时关在这冷暖不自知的火柴盒里。这是你经常挂在嘴上的,我现在觉得也很适合我的感受。”
“致远,捆绑我们的只有《sky》。我知道你是可怜我,其实不要紧,真的,现在已经比十年前好得太多了。”
我说着,感觉句句哀怨得快要滴出血来。
“傻瓜。反正我和你讲,短时间我会克服的。就算休个假好吗?”他说得肯定,不容我反抗。
“短时间的积累,我想就是长时间……”
“我明白,可是你知道每个角色的增加和删减,还有故事埋伏和引爆,这些都是我头痛万分的事情,我都不擅长。”致远说着,言语又进入的工作状态。
“我,明白,可是……”
“可是这是你的帝国,一切都是按你的框架在搭建。所以真的请你明白……”他不由分说的说。
“可是你知道我有自己的问要解决题,这或许是一个比短时间更长的时间。”
“放心,我会等。就像五年前决定的一样,计划都没变好吗?”致远平静的说,“我会把下一季修改好的的人物场景快件寄给你。”
我沉默了几秒,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份内之事。还有,小雯来过电话,很关心你,希望你能回个电话。”
“明白,那就这样吧。”
“好,保重身体。”致远说完电话那头一片沉默,我知道那是他在等我挂电话。
挂完电话,眼前致远的样子模糊呈现,唯一清晰的就是黑框的眼镜,更清晰的唯有背影,低头伏案画图的背影。
相识工作生活十多年的男人,如此模糊的影像呈现的确是可悲得很。
致远是我在大学时认识的日本留学生,全名近藤致远,因为他有一个非常喜欢中国文学的父亲。
大概都爱画漫画的原因,很快就成了朋友,后来他把我的作品推荐去参加日本漫画比赛,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毕业前他又推荐我去日本留学,并且很快就办理好了一切相关的适宜,我就这样顺风顺水的出国了。
刚开始大家各自生活学习画画,成绩都很平平,没有什么特别满意的作品。五年前,我把我小时就埋在心里的一个故事讲个他听,他觉得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史诗般的漫画作品,由此我们成立了工作室,搬到了一起。
这就是《sky》,现今日本卖得最好的漫画之一。虽然《sky》是由我们俩来共同完成,但是作者那栏永远都是致远一个人的名字。这是一种营销模式,也为了保持风格的独立完整性。
所以我们之间就存在了一份无法公开的协议,既能保护《sky》也能保护我和致远各自的利益。只是现在我感觉很累很累准备逃离了,想要单方把协议取消,或许也只有致远能容忍我间隙性的任性行为。
固然当时是共同的兴趣爱好走到一起,就像是共同撑伞聊天同路且同一目的地的两个人,只是时间长了好奇结束了,有些无话可说了,要分开吧,雨一直下,伞是我的,却是握在他的手里,没办法那么干脆的脱身,除了雨怎么还没有停之类的蠢话的确是无话可说了,如此下去相互心生厌恶肯定是有的。除了工作,其他工作,再其他的东西确是可以一语带过了。
或许致远说得对,十年前由他开始,五年前由我决定,但十年后却是由不得我们任何人来结束。
在桌子上摆弄着手机,想着要不要给小雯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