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池太低,他又太高,弓着腰像棵歪脖子树,他仔细的掰开每棵菜叶冲洗干净,又把它们泡在边上的一盆淘米水里,然后把鱼剖开,刮干净鳞片,清理内脏,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浅笑着又低头去做事。
脑中像是接通了某根神经,这幅景象是多么熟悉又亲切,仿佛很多年来,他一直是这样对我笑,一直我面前做着同一件事情,让人觉得那样的安宁,理所当然。
这份安宁,是我内心深处一直缺失一直在寻找的。
我感到一瞬间身体里似乎有种东西要跳出来,强烈的想要拥抱他,拽住他,把他塞进我身体里。
一瞬间的感觉稍纵即逝,可是跳出来的情绪我怎么也拉不回来。
克制着、犹豫着、无法阻挡的从身后紧紧的抱住他。
他的身体猛烈的一颤,丢掉手中的菜,转过身一把把我抱了起来,抵在了墙上,纵然有着千言万语也抵不住此时火一般的沉默。
他的嘴封住了我的嘴,滚烫的舌头横冲直撞的钻了进来,想要拽出我心底的恶魔,可是我心底的恶魔在哪里呢?这如火的纠缠只会让它更加猖狂。
一阵缠绵过后,他拨开我脸上被汗水粘住的头发,如深潭般的眼神看着我,低声说:“都是番茄的味道。”
被他浩渺的眼神包裹着,心底无限温柔得荡漾着,回答道,“我喜欢。”
是的,我喜欢。
身体里的欲望像沼气一样被点燃,双手死死的缠绕着他的脖颈,双脚也摆脱了矜持,如凌霄花般的攀上他的腰际,狠狠的咬住了他薄薄的嘴唇。
他抱着我,就像醉酒的舞者踏着凌乱的舞步,撞翻了洗菜的篮子,撞倒了桌子和椅子,撞开了里屋的房门,撞倒在了床上。
他虚跨在我身上,迅速的脱掉t恤,露出了平坦结实胸膛,那里还有一条狰狞的伤疤,针针纠结着狰狞,像是一用力就会裂出一道大口。
怔怔的看他,突然感到自己浑身不真切的颤抖了一下,双肘抵着床板,仰着头,如陌生人一般重新盯着他的脸。
他俯下身轻咬着我的耳垂,梦呢般低声说,“月儿,闭上眼睛,快闭上眼睛。”
我闭上了眼睛。
手还是想要推开他,可是转瞬就变成了强烈的拥抱,他托起我的后背,背后的拉链利落的拉了下来,往下一扒,一切如卸壳的白煮蛋一样了无痕迹。
他的身体滚烫粘稠颤抖,像一块岩石般的缓缓的压了下来,完整的包裹着我,从未有过的踏实感,从未有过如此渴望窒息的挤压。
那夜梦境般的渴望铺天盖地的席卷过来。
肌肤的滚烫摩挲,身体的强烈撞击。
我求你不要离开我。
不要像那个梦境结局那样每次都要一样好吗?
如雨的汗水已经让两个人无法再紧紧拥抱,我的指甲深深的抠进他的后背,我接受他的身体猛烈的冲击我撕裂我,只请求不要停止不要离开我,就像最初的那样,我们本来就是一体的。
我一遍遍的祈祷着。
我听着他沉重的喘息声,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滴在我脸上,滑落我嘴中,咸咸的涩涩的,我捧着他的脸,扬起头,贪婪的吮吸。
我愿意吮吸掉你所以的害怕和不安,只请求你不要离开我。
不要每次都一样好吗?
“这次绝对不会,除非我死。”一个清晰粗重的声音给了我回答。
睁开眼,他的眼睛如此近的贴近我的眼睛,漆黑深沉,仿佛听见了我的祈祷,望穿到了我的心底。我能看到他眼中,模糊的我的影子,被吞噬掉了。
一阵贯穿身体的悸动如涨潮一般无法抗拒的淹没我的整个身体和灵魂,我抱紧着他,指甲在他后背重重的划过,牙齿颤抖着咬着他的肩膀,渗出了血腥。
泪像汗一样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这次绝对不会,除非我死。”他又重复了一句话。
我不再坚持,身体慢慢的松弛下来。我看着他肩头紫红色的咬印,他轻轻的抹去我眼角的泪痕。
“月儿,请不要再怀疑了,我一直就住在你心底最深的地方,你睁开眼看不到我,你闭上眼就能看到我了。”他在我耳边喃喃的说着,“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闭上眼睛,他的手轻轻的抚摸我的背脊,一股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像鱼儿一样轻轻的跳跃着、游走着,触吻着我的脸颊,我的额头,我的耳垂,我的脖颈,我的臂弯,我的胸膛……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有了嗡嗡作响的空调声,大白猫咪咪就躺在我枕头边,沉沉的打着呼噜,我拎拎它的胡须,胡须颤动了一下,我抚摸他背脊锦缎一样的皮毛,它舒服的挪动一下肚皮,似乎一切都在美梦中无法惊醒。
可是我却醒了,就像是不知道如何睡去一样,醒得也从天而降,想着刚才如梦般的种种,真的是在做梦吗?
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翻了个身刚想要坐起来,突然发现河童佐罗正微笑着坐在床沿看着我,一惊,本能的抓紧盖在胸口的薄薄的被子,能感觉到被子下空无一物。
他这样无声无息的,同一个动作像是凝固了很久的样子,有了多久?。
“睡醒了啊,那我们可以吃饭了。”说完就往外走了。
枕头边有我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一种喜悦羞涩或者其他参杂在一起的奇怪感觉,很想找个出口逃离,可是唯一的门,是通向他的。
推开门,看到他正摆在碗筷,眉宇紧琐,似乎有着很大的事情压在心头。
看到我出来,眉头马上舒展开来,说:“下午还有事,今天只能简单一点,下次再好好展示一下我的厨艺。”
我习惯的点了点头。
桌上放着一盘清蒸鱼,一盘炒青菜,和一碗西红柿蛋汤,两碗米饭。
我轻轻的说了声“谢谢”,他眼中奇怪的表情一闪而过,然后就笑着说:“下午你是在家呢,还是要去哪里?”
我想到下午我也是个有事情的人了,我说:“我也有事,要出去一下。”
他又奇怪的看着我说:“你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说:“也不是什么急事,你忙你的好了,就顺路送我到车站好了。”
他笑着说:“那好吧,路上小心点。”后面多出来的那五个字,更像是长辈嘱咐要出门的晚辈。
我点点头说:“我会小心的。”
头顶的吊扇悠哉游哉的转着,他小心的剃除鱼肚子上的鱼刺,蘸着汤汁把鱼肉夹道了我碗里,然后自顾自的趴着自己碗里的饭。
他做的菜不像小宝嫂,少盐少油少调料,是我习惯的味道,那条鱼我也不管刺不刺的,大半条都到了我的肚子里。
悄悄抬头看他,他的心思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头也不抬,只是拼命吃着白饭,仿佛那不是一碗饭,而是一道道关卡,在一口口解决。
端碗的无名指上能看到一道隐约的白印。
很快就吃完了饭,他忙着收拾碗筷,我理所当然的坐在那里。
他应该是很赶,看了两次手表,桌子也没擦干净,碗也没沥干水。
收拾完一切,他说:“等我一下,我换下衣服。”
我看着他穿着白色的polo衫和卡其的中裤黑色的人自拖转身进到里屋,似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都是这身大同小异的装扮,真不知道他说的换衣服是什么意思。
我靠着门望向屋外,外面被阳光炙烤的大地,一切都显得那么的无精打采,不远处的小岛,也显得一丝焦虑的模样。
他很快就换了衣服出来了,我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白衬衣黑长裤黑皮鞋,手里拿着浅银灰的领带和手提电脑包,他也笑了,说:“没办法,有时候必须这样。”
看他额头渗着密密的汗珠,这幅装扮着实让人看着焦虑。
到了车站,刚下车,车子马上就向前驶进了三四米,突然停下,又后退了回来,摇下车窗,递给我一瓶水,又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我点点头。
他摇上车窗绝尘而去。
一个人站在孤零零空无一人七月炙烤的公路旁,就像是被人遗弃在沙漠。
幸好这种感觉没有延续多久,过来了一辆出租车,我马上招手停下。司机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车上放着和天气一样火热的重金属摇滚,看到我开车门皱了下眉头,他不好意思的关掉了。
出了望港在新城区的第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住了,小伙子望着旁边车道,说了声:“好车。”
我也随着他的眼光望去,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我对车子很白痴,除了线条流畅黑色的漆身在阳光下闪着很漂亮的光芒外,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伙子似乎以为我也对车子很感兴趣,接着说:“我的人生目的,就是也能开上这样的好车。”
我“哦”了一声,转头又看了一眼,透过玻璃我仿佛看到驾驶室里坐着的就是焦虑的河童佐罗,我一楞,再想仔细看,可是路灯变了,车子先行驶离了车道。
小伙子意味深长的说:“男人一般都喜欢看车,女人一般都喜欢看车里的男人。”
我呵呵的笑了一下,不是因为他说的话,而是因为我怎么会以为车里坐着的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