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1 / 1)

他有瑰宝寄于上邪。

念一句白头匆匆,求高山无棱。

自此无绝处。

“前辈,请留步!”

素还真并不急,左麒麟还留在史艳文的身上,关键时刻逃命是没有问题的,况且,这里是九界。

所以,他真的停了下来,并无半分急躁和心忧,就和那始终萦绕轻缓的莲花香一样,温和地等着俏如来。

俏如来愣了一下,而后松口气,佛珠在手中慢慢拨动,圆润冰凉的珠子没有因手里的热汗变得温暖,反而更加冰冷。

“不知前辈对狩宇族了解多少?”俏如来问。

素还真看了看他,青年习惯了安谧沉静的脸并没有可以辨认得显而易见的表情,不卑不亢,仿若止水。

史艳文曾说这孩子和素续缘很像,一样善良,一样聪明,一样乖巧,史艳文原本以为俏如来会是和素还真最谈得来的孩子,却没想他会成为最疏远素还真的那个。

史仗义曾在史艳文没看见的地方对他戏谑道:“俏如来与史艳文的关系最亲,对史艳文的看重和敬仰超乎寻常,他是个在鲜血和阴谋中从不沾世事的清纯少年成长为杀人不见血的深山老妖似的人物,只要他想,眨眼便会想出办法让史艳文选择离你而去。”

他相信。

就是相信,才如此棘手。

这孩子从未与他提过史艳文,根本让他无从入手,这是第一次。

只是他问起的狩宇族……

“所知不多,”素还真只能这么说,“但目前为止,并无恶意。”

“目前为止?”俏如来沉默片刻,语气沉重地提出另一件事,“皓月光说狩宇族厌恶人类,何以对爹亲示好?难道爹亲不是人类吗?”

素还真失笑,道:“他当然是人类,”他看着俏如来,有些无奈,“他与素某纷陀利华重生无异,只因他本身便能运使自然之力,又因建木沟通人神深藏造化,对自然之力的理解和引导更上一层楼,也受其力庇护。狩宇族最喜亲近自然,或因如此,他们才会对史艳文青眼有加。”

俏如来又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对素还真的语气还有些不大习惯,又也许是在考虑些其他什么事,垂头的模样倒是让素还真想起素续缘,那个明明有话想说却碍于什么而缄口、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是异常乖觉的孩子才会有的表现。

于是素还真主动开口:“有话想说?”

俏如来金色的眸子微微有些惊讶,又被很好的掩饰下来,道:“‘沟通人神’,实为‘天梯’,‘众神缘之上天’,建木虽未高百仞,也未有华盖铺张,其下无音无影,但的确有镇恶压邪之能。道域里的隐居前辈曾透漏,此木确实可以让人接近‘神’,后来推测,此‘神’并非真神,而是令功体产生超脱,更与天地契合,所以修炼一日千里。”

步入群山万壑,云雾掩山。

素还真似有所感,看向云中某处,同时道:“此推测,为真。”艳文确实如此。

俏如来默了默,再来一句话拉回他的视线:“那位前辈还说,因其能巧夺造化,故若多行逆天之事,会有折寿之虑。”

“……”

“如果狩宇族只是看中他亲近自然,那便无妨,”他看向云中,金黄色的阳刚内力散了云氛,冷静地问:“若狩宇族想利用爹亲夺取造化,前辈能保他万无一失吗?”

素还真挑眉,道:“精忠此言何意?”

他说着,同时不减动作,素还真拂尘缠住俏如来的手臂,足下莲台绽放,带着二人静升云端。

白发飘至眼前,俏如来目光忽闪,道:“精忠只是就此一问,并无他意。”

“哈,”转入奇峰,素还真收了神通,悄然循着心中感觉而去,“那素某就此一答,此事……素某无法保证。”

“……”

“但是,”他停在尖锐高大的、完全能遮住两人身影的石锥之后,嘴角微微上扬,“素某能保证另一件事。”

俏如来放眼望去,看见乱石堆中,一只火红色的老母鸡晕乎乎地倒在长耳精灵脚边,史艳文正站在他对面,目露无奈。

“……什么事?”

素某又看向俏如来,带着真假难辨的一分调笑,和言之凿凿的九分认真:“他喜欢我。”

俏如来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人。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有种你奈我何的炫耀感。

素还真竟会说这种话?但素还真偏偏就是说这话的人!而素还真……本就是可以说这话的人。

还是个年轻人,素还真但笑不语。

俏如来看他半晌,眼里忽地射出明晃晃的不甘,他站着,脚就像被钉在地上,半步都走不动,道:“爹亲从未在精忠面前哭过。”

素还真疑惑眨眼。

俏如来又道:“他也很少在精忠面前开怀地笑,我不否认,爹亲因你变得更自在,也因你活得更轻松,半年前你在九界救了他,又在苦境陪了他十二年,帮他解决了聚魂庄,又送他回到我们身边,我很感激。但是……这不是你能带他远离故土亲人的理由。”

素还真无言以对。

距离太远,他们听不见史艳文与精灵的对话,史艳文也听不见他们的话,俏如来金色的眸子在暗沉沉的光线下有了异样的怅然。

素还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先是叹息,后是苦笑,再来才是安慰:“可惜,此事不得不为。”

俏如来竟点了点头。

素还真有些把握不准他的意思,于是试探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精灵上前,将脚边晕乎乎的火鸡放入史艳文手中,而后离开。

素还真看他不再说话,慢慢走出石锥之后,经过俏如来时,听见了那孩子极细弱的声音:“我尊重爹亲的决定,爹亲还能遇见相守相伴之人很不容易,俏如来难以狠心阻止,我只想问——你们还有多久时间?”

素还真脚步一顿,道:“很快,不过,此别应是短暂。”

俏如来身体颤了颤,道:“……我明白。”

史艳文转过身,恰看见了他们,他没有一点惊讶,甚至还有一点看好戏似的拭目以待道:“今日倒是奇怪,你们怎么一起出来了?”

俏如来眨了下眼睛:“是爹亲不该不打招呼便一个人出来。”

史艳文不禁挑眉,什么时候他也成了需要人陪同才能行走江湖的人了?

素还真看了眼他怀中还晕乎乎的火鸡,好笑道:“素某还道涅槃之后,赤鸾会如何威武,没想到竟如此……憨态可掬。”

“或许还有变化也未可知,”史艳文淡淡道,有仔细看看俏如来,直看得他脸颊染上了晚霞,“方才看你们同时走出,艳文还以为自己是局外人,你们才是父子。”

话音刚落,素还真不由同俏如来对视一眼,两头雪白长发在晚霞前,像染了金光似的耀眼。

“呵,”史艳文笑道,“现下更像了,依艳文所见,日后定要把续缘也带来让精忠见一见,想来定会相谈甚欢。”

“日后……”俏如来欲言又止。

“会有办法的,”史艳文用拇指揉了揉他的脸颊,又牵起他的手,眸如清波漾开,清澈地映出他的期待,“爹亲会是你永远的后盾,无论何时何地。”

正气山庄挂满了红灯笼,灯笼里的蜡烛快要燃尽,虚弱地闪着火花,随着灯笼的摇晃而明灭不定,千里跋涉体力不支的几位客人已入沉眠,久未蒙面精力旺盛的年轻人却还在笑闹。

皓月光焦急地等在门口,头顶上的灯笼早已暗然,另一盏却还亮着,让他的脸半明半暗,看起来有些诡异。

但下一刻,他整张脸都烧红似的亮起来,失望的情绪也一并蒸发。他腾地蹦起来,还没开始说话,便被一只火鸡扑脸,那尾巴上的火光将皓月光吓得面无人色,紧闭上眼,许久,他才发现,除了鼻子上尖利的爪子有些刺痛外,却没有半点灼热感传来。

他睁开眼,原先豆子大的小眼睛成了竖目,变得狭长而不再呆滞,亦不再死气沉沉。

这才是它的新生。

虽然丑了点。

皓月光呆呆看了半晌,伸手在赤鸾的翅膀上摸了两下,赤鸾高傲地抬头,本想将他扇开,但见他眸中渐渐激动,又忍了下来。

皓月光连摸了四五下,脸上逐渐通红,终于……

“哈哈哈哈哈!好丑好胖啊!竟然是麻雀变母鸡?你的凤凰血脉是不是太假了?哈哈哈……”

呦!

砰!

“啊!”

“噗!”

“我的娘……”

“剑无极!”

“蝶蝶……救救救救……”

皓月光只觉整个人像被烙铁似的拳头打了一拳,鼻梁坍塌的刹那人也像脱弓的石弹爆射飞出,眨眼就从大门到了院内,然后撞到了柱子上,四仰八叉地滑了下去。

反应过来,皓月光不由双手抱脸原地嚎了起来:“疼疼疼疼疼!”

又听一声轻咳,身后穿来剑无极痛苦的声音:“你给我起开……”

皓月光一惊,捂住鼻梁回头,连疼痛都忘了,惊道:“你到我屁股底下做什么?”

剑无极手心在腰上剑柄处流连,忽地往后抓住皓月光的肩膀,手腕臂膀同时用力,将人扔出去的同时自己也站了起来。

凤蝶上前看了看他,忽然失笑,问他:“看来也没大事,你叫得那么惨做什么?”

剑无极咧嘴:“蝶蝶,我都被撞飞十几米了很疼欸,”不过他确实也没大事,回了这句就看向皓月光,瞪眼问他,“你做啥?”

皓月光闷哼,算是看清了形势,干笑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喝着醉的年轻人凑过来,笑道,“他骨头硬,撞不死。”

“阁下是……”

“啊,我?在下风逍遥,跟狼主一样,来自苗疆。”

剑无极撇嘴,握着刀柄转头往门口看:“怎么?大晚上还有人来正气山庄闹事?”

“不是不是,”皓月光小心翼翼地张望,“不是人,是一只火鸡。”

场面不知为何静了静,连稍远的神田京一几人都看了过来,奇异地问:“火鸡?”

皓月光谨慎道:“不不,错了,不是一只鸡,是只凤凰!”

剑无极愕然惊叹:“你比我有胆。”

“真的是凤凰……你们干嘛这么看我?”

东瀛众人的表情有点难以言喻,苗疆来的风逍遥悄悄和他打着手势,皓月光皱眉,风只好作罢。

正此时,一缕火光窜入,在众人眼皮底下跳到了皓月光头上。

趾高气昂地散发压力。

场面更静。

许久,许久。

剑无极失声叫道:“居然不是赤羽,真的是火鸡?!”

话音方落,人又被踢倒在地,神田京一收回脚,憋了憋笑,到底没憋住:“这也叫凤凰?!哈哈哈哈……”

皓月光下意识替他惋惜。

果不其然,下一瞬,头上没了重量,而神田京一却倒飞而出,衣川紫下意识追了出去。

场面第三次静下来。

赤鸾优雅地站在场中,上扬的凤眼开始四处打量,又盯住了忍笑忍得十分辛苦的风逍遥。

蠢蠢欲动。

……

“啊!”剑无极的声音。

“速度不差,但是,你能追的上——噗!”风逍遥的声音。

“哈哈哈让你装!现在……我靠!别追我啊!”神田京一的声音。

“救命啊!”皓月光的声音。

“噢伟大的凤凰,请往你右边看。”被吵醒的史仗义的声音。

“二哥!你别闹了!”被吵醒的雪山银燕的声音。

“哎呀!撞上了!让让让让……”

杂七杂八的声音交错在一起,充满活力,十分闹心。

赤羽信之介眉峰跳动不停,穿衣出门,抬头瞬间,便看见墙头上戴着半片银质面具的持刀女子对他道:“要去吗?”

“太失礼了。”

“确实。”女子跃下墙头。

赤鸾应该是一只雄鸟,而且是一只很有个性的凶鸟,女子一律安全得很,衣角的翻动都是男子脚底风所带起。看清赤鸾并无伤人之心后,女孩子们干脆坐在一旁看起好戏,看得兴起,银铃般的、柔风般的笑声便此起彼伏,霎时好听。

一说:“剑无极,你的速度慢了。”

又说:“神田京一,这是你第三次倒下了。”

再说:“你们看,无心和新娘也出来看戏了。”

或喊:“小玉,坐这里来!”

总之更加嘈杂。

赤羽信之介脚步越来越快,脸色越来越无奈。

他的脚踏进前院这头时,俏如来的脚步也踏进了大门,他的头避开横飞如暗器的落叶时,素还真刚拦住史艳文眼前的石子,他说出“安静”时,史艳文道:“赤鸾,回来!”

史艳文同赤羽信之介尴尬对视,中间隔着脸朝地的皓月光、仰着腰的风、一脸正经的雪山银燕、兴奋戏谑的史仗义、撞在一起的风间始与神田京一等人。

赤鸾缩回史艳文怀中。

赤羽信之介收回视线,折扇在手中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一下,又一下,众人不由齐齐咽了口口水。

“……太失礼了,西剑流,”他轻轻抬眸,不紧不慢道,“除霜之外,西剑流所有人……”

他明明说的是西剑流,但不属西剑流的其他人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身站定,静候发落。史仗义是唯一的例外,他还想在乱势上再添一把火,却被史艳文适时打断。

“赤羽先生,难得大喜日子,他们闹一闹也无妨,何况,此事是艳文管教不严而起,先生就看在艳文的面子上,莫再计较了吧?”

亲家出言相劝,自然是要网开一面的。

何况他又听史艳文道:“再说,赤羽先生,我看他们……应该也不是故意的。”

确实不是故意,各人看了看自己的狼狈之处,连连点头。

赤羽信之介再细看几人,也有些好笑,却正色道:“如此披头撒发,成何体统?下去梳洗。”

“是!”众人扬起笑容,“多谢军师!多谢史君子!”

史艳文自然点头。

说着,看戏的跟着唱戏的一起离开,窸窸窣窣的欢笑闹腾又慢慢传过来,大多是嘲笑。

剑无极跟着凤蝶离开,史仗义伸着懒腰上了房顶看星星,雪山银燕和霜上前,道:“爹亲,你回来了。”

“嗯,”史艳文看看他们拉着的手,笑道,“你们也早点休息,后天你们还有得忙。”

“我知道,”雪山银燕顿了顿,道,“只是有件事想和前辈商量。”

史艳文眨眨眼:“……和素还真?”

雪山银燕点头,问素还真:“前辈可有时间?”

素还真眼中笑意一闪,与史艳文打了个眼色,笑道:“不会。”

“多谢前辈,”雪山银燕牵住霜的手,“前辈随我来。”

史艳文挑眉:“真么着急?”

雪山银燕求助似地看向俏如来,俏如来掩嘴笑了一下,道:“爹亲,我们和赤羽先生到凉亭那里吧。”

不刻。

史艳文、俏如来、赤羽信之介落座于后院凉亭,赤鸾在赤羽信之介面前停住,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一人一凤在外形颜色上很是相似,赤羽信之介的佩刀也有凤凰火纹,这就是皓月光被西剑流众人怪异相看的原因了,他们都以为皓月光说的是人,而非确实存在的凤凰。

徒增笑话。

“西剑流内部之事,艳文妄自插手,还请见谅。”

“哪里,”见面起至现在,史艳文已经表达过两次歉意,赤羽亦有些无奈,道,“诚如史君子所说,难得大喜,有一无二,赤羽不该太过苛责。”

“年轻人总要活络些,便由他们闹去,闹够自会歇下,”史艳文斟茶道,“有时太过,略一提点,算不得苛责……请。”

“多谢……史君子这句‘年轻人’,实在叫他们汗颜。”

“赤羽先生取笑了。”史艳文忍俊不禁。

赤羽信之介略略沉吟,开始谈正题:“正气山庄布置得如此庄重,史君子有心。”

“该然。”

“但有一点不解,望史君子不吝赐教。”

史艳文愣了愣,想是正气山庄哪里出了错漏,忙正色道:“先生请说。”

“史君子不必紧张,”赤羽信之介弯了弯眉角,若有所指地扫了眼前院,“赤羽只是想知道,后日拜堂,史君子可选好了主婚人?”

史艳文下意识望向俏如来。

俏如来却秉持着神佛无悲无喜的姿态问他:“爹亲觉得呢?”

俗语有言,老大难。

史艳文眨了下眼睛:“精忠……”

俏如来也眨了下眼睛,见自家父亲那张比自己还要年轻的脸上露出了些许难过,慢慢侧过头,无奈道:“俏如来以为,此事,端看银燕与霜的意见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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