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章正反难测
下午未时三刻，库瓦尔罕准时出现在人群中，带领着数量不多的突厥手下，做着各项准备工作，再稍等片刻，就要开始下午的放粮了。
而苏子云，则找借口，委拒了小把式前往分舵的邀请，马不停蹄赶到府衙门前，并在拥挤的人群中，找到了分舵的把头。
一个戴着斗笠，满脸奸猾的中年瘦高个儿。
一把白玉折扇，按在伪装成扁担的长枪上：“把头，趁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你是什么人？”对方满是顾虑和警惕，眉头紧皱一脸疑惑。静静等待着他的回答。
数十道黑影，也不知不觉间，从四周包围了上来。
“在下苏子云，鬼谷派弟子，原本拜访您，是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当今天下局势的新情报，听闻了一些风声，特地前来，劝你不要做出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亲者痛仇者快？什么叫傻事？”瘦高个儿稍一用力，发现手中的兵器竟纹丝不动，便干脆放弃抗衡，举手摘掉斗笠，一脸不快。“你们鬼谷派，一向孤芳自赏，许多年来，一直都不过问江湖上的事儿，任由一个女人在朝堂上胡作非为。现今，天下大乱，已成定局，你们反而跳出来，开始多管闲事儿了么？”
苏子云强压住脾气，依旧好言相劝：“葛荣是个不讲道义的小人，虽今日势大，但不能持久，不可能是如日中天的尔朱荣对手。等洛阳朝廷稳定，尔朱荣挥师北上时，必定败亡，还请把头，三思而行。更何况这一支异族部落，孤军深入，有胆有识，开仓放粮，扶危利民，你暗杀了他们，不仁不义，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才没好下场！”瘦高个儿被说的理亏，面红耳赤勃然大怒。“我们墨家的事情，用你个鬼谷弟子指手画脚，多管闲事儿？”
只见他做了一个手势，七八个各色人等，就暗中四面包围了上来。
苏子云依旧不退让一步，手腕上力量绵绵不断，羽扇仿佛重有千钧，压得那瘦高个儿动弹不得：“还请三思……”
“再多管闲事儿，小心我不客气，连你也一并解决了！”见手下们包围到位，已将苏子云团团困住，瘦高个儿一脸凶恶，气焰嚣张。
苏子云犹豫了一秒，赔了一个笑脸：“以和为贵，以和为贵……”并缓缓将扇子收回了袖中，抽身要走……
“嗯，这就对了嘛！”瘦高个儿依然不依不饶，还在对着苏子云嘲讽。“小狗就应该回家乖乖吃奶。”
“开仓放粮！”正在这时，人群最前面台上，高高站立的库瓦尔罕开嗓高喊一声。“大家按照顺序，切勿拥挤！”
人群开始骚动。
举着抱着各色器皿的百姓，也开始向前移动。
“动手！”
随着瘦高个儿一声令下，数十把弓弩，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瞄准了库瓦尔罕发射。
撩起帘幕，掀翻箩筐，踹翻坛罐，拆散柴薪，撇断扁担……抽出各种刀枪剑戟，数十个人，登时亮出明晃晃的兵器。
场面瞬间失控，乱作一团。
库瓦尔罕也没防备，望着飞来的箭矢，花容失色。
“没啥大本事就赶紧滚回鬼谷吧！找废物师父再重新教教！”瘦高个儿觉得计划得逞，胜券在握。还不忘得意的，继续对着苏子云离去的背影，嘲笑一番，甚至连鬼谷子他老人家，都捎带着骂上了。
苏子云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瘦高个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精准的踩在了，子云的痛处上。
一把白纸折扇腾空而起，如白鸽附体，盘旋而出，数十支箭矢，应声落地。
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只脚就已经踹在了，瘦高个儿的脸上。
只见他的脸扭曲变形，吃了这一脚后，直接打着旋，横飞了出去！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往来，犹如化作了一道，白色的闪电。
招招见血，拳拳到脸。
瞬目呼吸间，十数人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人群尖啸着，再顾不上分粮，一哄而作鸟兽散。
只有一个人，在风中白衣翩翩，孤立中间。
垂头闭眼，拳尖滴血。
站在瘦高个儿的面前。
瘦高个儿在土地上奋力打滚，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发现全身麻痹乏力，除了躺平，别无他法。
因为被子云攻击的点，是人体上一条重要的经索，叫三叉神经。
“污蔑我师尊，打爆你狗头。”苏子云仿佛变了个人一般，恶狠狠的对着他说。“我帮你把手下全员消灭，你就不用再研究投靠谁了。”
看瘦子嘴角还在抽搐，仿佛是不太服气，苏子云一把将其提起，并顺手操起地上两把短刀，随着惨叫，贯穿双肩，将他随便钉在一根柱上。
“想站着，我帮你。”苏子云似乎没发现对方废了双肩，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只是低头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么？人身上一共有二百单八块骨骼，每一块都形状不一，而且分男女……”
然后不顾对方的眼球颤抖和全身恐惧，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随手打碎了瘦高个儿的一双膝盖。
思考了一下，又打断了他的下颚骨。
“好了，这样……我估计你以后啊，就基本不能兴风作浪了。”苏子云满意的拍拍双手，看着柱子，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库瓦尔罕在目睹全过程后，战战兢兢地带人靠近包围过来：“感谢少侠，救命之恩，敢问尊姓大名……”
“姓名代号，浮云而已……”苏子云原本并不打算留下真名。“只是感于你们放粮赈济贫民，仗义出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可面对如此强大的武力，存在于自己统辖的场所，库瓦尔罕还是很不放心，但自己的能力有限，却也没有到胆量再继续深入下去。
望着面前这个突厥装扮的少女，丰满的胸脯起伏不定，紧张的呼吸有进无出，子云反而来了兴趣，用扇骨敲敲自己脑袋，笑而言道：“据我所知，突厥一族，应当游牧于雁门关以北地区，你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实不相瞒，我们原本，就居住在少侠所说的地方，被六镇的叛乱波及，才无奈四处流离……”
“你的汉话说得很好啊……”子云很惊讶，这个发音尚不标准的外族姑娘，竟然知道运用“流离失所”这个成语。“不知，你的汉话，是从哪里学到的？”
“啊！是阿影一直在教导我！”一想起杨影，库瓦尔罕的两眼，都能蹦出星星。
看来这个她口中的“阿影”，就是突破口。
苏子云笑着接话：“哦……如此这般，那敢问这位阿影，是你什么人？”
库瓦尔罕顿时一阵脸红。
见姑娘没有立即回答，苏子云心里更是想笑，但表面上却装作稀松平常，转而要求：“那，我若想见他，姑娘可否引荐？”
库瓦尔罕犹豫起来，想必是考虑到了安全的问题。
既然顾虑重重，想来无非出于两个原因：要么就是不知我的底细，又恐惧于我的实力；要么，就是心怀鬼胎，没安好心，起兵的初衷不是正义。“若姑娘有顾忌，大可以将苏某缴械捆绑。”
“不敢不敢……还请少侠赏光，我引你去见我军统领。”库瓦尔罕努力行了一个，自认为标准的汉人礼节。“准备些许薄酒粗食，以表谢意……”
看着这个十分不标准的礼节，苏子云轻笑，并回了一个真正标准的抱拳：“看姑娘似乎不是义军，也并非官兵，袭取城池，究竟有何目的？”
姑娘，你可知道：你的回答，将决定我现在对你是留是杀。
“啊？哦。我们原本是从并州城脱离的突厥部落，此行，是想要光复云中。”一说到理想，库瓦尔罕双眼清澈透凉。单纯的她，不会撒谎。“就趁敌人断粮的大好时机。”
“云中城的情况，我在来时路上，也略有耳闻；不过虽然是断了粮草，但葛荣兵力依旧旺盛。我看你兵力不足，恐怕不太容易实现，此去必定凶多吉少。如此冒险的计划，难道也是阿影为你制定的。”苏子云为了套话，故意面露惊讶表情，假装不知道她的背后，还有一个汉人将领，权当库瓦尔罕就是大将。“你就不怕他另有目的？”
“是阿影……啊不，我们的统帅，是官府新任的骠骑校尉，杨影将军。”一说到心中情郎，库瓦尔罕总无法掩盖内心喜悦。“只要有他在，我们就相信，一定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杨影？”苏子云突然右手捂脸，嘴却狂笑起来。
果然是那个杨影，错不了了。
回忆起一年前，在龙门渡口外，暴风雪中的那场恶斗，最终导致师尊中毒身亡，他和师兄分道扬镳，以及最近这一年的勤学苦练……这一切的导火索，不就为了保护杨家一对兄弟么？
自己出山第一站，竟然就被偶然遇见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看来师尊的遗愿，自己能抢在师兄之前实现了。
现在只要跟在他身边，就能摸出“指极星”的底细！
苏子云的狂笑，把库瓦尔罕吓了一跳，觉得命运总是给自己身畔，安排些怪人。
“我是老朋友了，他人现在，在哪儿？”
“阿影就在府台里休息……”
“速速带我去见他……”
苏子云的激动、急切和功利，让库瓦尔罕觉得很不安。
再加上亲眼目睹了未知的强大的武艺，总觉得不太放心。虽然没什么道理，却总预感，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但确实打不过他，所以只能寄希望于他说的是真的了。
至少，若这个白衣人另有所图，还有最后一道保险：
伤好后的杨影，功夫在其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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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伤是怎么弄的？”
苏子云看着杨影后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刀口从肩头，笔直延伸到后背。
“没什么……”杨影褪去战袍，袒露上体，端坐在大堂中央一把胡椅上，右手拄着刀。“我们认识么？”
库瓦尔罕正在他身后，为他换纱布。
“我在来的路上，打听到云中城外，粮囤起火，是两个不要命的斥候干的，不会是你吧？”苏子云赶紧从怀中，取出鬼谷秘传的金创药。“另一个人，不会是这个姑娘吧？”
“不，另一个兄弟，牺牲了。”杨影语气平静。“听说你是我的老朋友，我这人记性不太好，有点想不起来了。”
“一年前，在洛阳龙门渡口外，师父带着我和师兄，我们三人，为了救下被绑架的你，在暴风雪中，一场恶战……”
杨影伸手接过药瓶：“接着说下去……”
“可是困于大风雪，被阻了视野，战斗以惜败告终，没能夺回你。师父身中剧毒惨死，师兄与我分道扬镳后，目前也下落不明……”
“也就是说，没人能证明，你所说的，确是事实，对吧？”杨影依旧一脸狐疑。
“但我说的，全是事实。若有一句谎言，天打雷劈！”苏子云举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既然你现在独立带兵行动，那我愿意加入。请同我一起诛杀达奚冰，替师父师兄报仇……”
“来人！将这个混账给我拿下！”杨影突然发作，甩下库瓦尔罕，一步夺来，一道光芒出鞘，刃口架在子云脖子上。
帐后两排突厥卫兵登时杀出，将局面团团围住。
“这什么意思？”恐怕稍一动弹，脑袋就要搬家，苏子云不敢乱动，被赶来的库瓦尔罕缴了腰间折扇。
“一派胡言！说吧！是谁命你来的？”对于杨影而言，现在杀了他简直易如反掌，但重要的是，需要知道他背后的势力。
苏子云迅速镇定下来，举起双手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谎？”
“一、自灭门惨案后，我一路北上，就从没去过龙门；二、我在突厥部落养伤，从未受人绑架；三、也是最确定的一点：达奚冰是救了我的恩人，而你却想杀她。”杨影的刀，散发出蚀骨的森森寒气。“除了你的仇恨是真的，其他全是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