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对我的好奇很满意,她就是享受这种被人关注的感觉。
“我妈有个朋友是大学教授,你知道,我妈这人交际能力贼强,朋友遍天下。这个教授呢,姓王,我就叫她王阿姨。王阿姨有个儿子,从小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现在30来岁了还赖在家里啃老,愁坏了王阿姨一家。
后来王阿姨就找到了我妈,说我妈朋友圈子大,认识的人多,想帮她儿子介绍个工作,不用太高端,一般他能干的就行。我妈想了想,就介绍到了自己单位证券公司当保安。
刚开始他儿子还老是吊儿郎当爱来不来,弄得他们领班动辄来找我妈,说这是请了个大爷来哦,要么就干,要么就让人领回家算咯。我妈就很尴尬也很为难,打算找王阿姨说说,再劝劝他儿子,让他最起码每天正常出勤,自己两边也好有个交代。结果想归想,我妈后来接了个项目,又忙起来,也就把这事忘了。
忽然有一天,那领班又来找我妈。我妈一下想起之前的事,一拍脑门,准备跟人道歉。结果领班却说那小子现在老实的很,每天早早来上班,还主动申请加班,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从来不抱怨出外勤(所谓外勤,也就是大厦内各个点巡视),表现好的不得了,要来赞扬我妈真有本事。我妈喜出望外,没想到没费一唇一舌,这事就这么解决了,所以也就皆大欢喜,没有再过问。
可是过了两个月,王阿姨却哭哭啼啼来了我们家。我妈大惊,问她出了什么事,王阿姨才把最近发生在他儿子身上诡异的事情和盘托出。
王阿姨说,原本她儿子专心工作了,她特别开心,但是儿子每天早出晚归的,她又很心疼,所以就想着给儿子置换一套高档一些的床上四件套,好让儿子每天回来能睡个好觉,再精精神神上班去。于是这一天,王阿姨拿着新买的四件套进了儿子房间,打开门就觉得一股异味。王阿姨掀开被子,差点没被刺鼻的骚味打翻。仔细一瞧,发现床单上全是白色的黏黏糊糊的东西。毕竟是过来人了,王阿姨沾了点异物捻了捻,闻了闻,就知道了,这是男人的***然而这么一大滩,几乎铺满了整张床,简直太恐怖了。
是儿子单身太久了,偷偷背着自己解决私人问题?还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王阿姨跟老伴儿合计了一下,决定找个时候跟儿子问清楚。
话说这天,儿子晚上十一点才下班回来,王阿姨和老伴儿老早就焦急地坐在沙发上等他了。见了儿子,王阿姨迫不及待就将问题抛了出来,又担心儿子大了,这些问题难以启齿,所以也算问的小心翼翼。谁知道儿子却勃然大怒,反骂老妈干涩他们夫妻俩私人生活。王阿姨这就奇怪嘞,儿子这么多年,因为没有工作,一直未能成家,这也一直是老两口心头大患,可如今,儿子却口口声声说自己已经娶了老婆并且拜堂成亲,现在两人过着甜蜜的小日子让王阿姨不要打扰。
这下王阿姨和老伴儿可是真慌了神,感情上班上出神经病来了。于是跟单位请了假,逼了儿子去看精神医生。儿子被关在精神病院半个多月,也未见好转,反而因为吃药变得更是呆呆傻傻。一直住院也不是办法,老两口商量着又把儿子接回了家。结果回家的第一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儿子房间传出的异味足以让人翻江倒海,量也比之前更多了。一夜之间,儿子憔悴的形容枯槁。
出了这样的事,儿子又不肯去医院,老两口也没地去说,就自己跑了********咨询症状。大夫听了王阿姨的解说,甚感惊奇,觉得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就声称自己认识一位高人‘唐大师’,阴阳眼可以看穿世界邪魅,让他们去试试。
王阿姨一家也是知识分子家庭,自然觉得这个建议太荒诞。然而眼看着儿子求医无效,心急如焚的老两口最后只能病急乱投医,决定还是试他一试。
后来就见到了这位唐大师,唐大师听了过程叙述之后,决定先去王阿姨儿子工作的地方——也就是我妈单位看看,做些调查了解情况。然而证券公司的保安室也不是谁想查看就能查看的,这才有了开头王阿姨哭哭啼啼来找我妈的那一出。
我妈一听,当然必须帮忙了。话说出了这样的事,也确实有失脸面,所以我妈就给保安领班及一票小保安买了些好烟好酒,把他们打发了,领着王阿姨和老伴儿,以及唐大师来到了保安监控室。
唐大师四下看了看,就要求我妈调出最近两个月的监控视频。好在我妈跟保安众人本就相熟,前些时候为了找掉了的钱包,来保安室托人调过监控,所以操作起来也不费力,很快就找到了记录。
在看了很多没有意义的视频之后,众人终于锁定了大厦背面一处不常使用的电梯间的视频。只见王阿姨儿子进入电梯,像是遇到了什么人,然后就靠着电梯门开始跟空气说话。一说居然就说了个把钟头,最后更是做出亲亲抱抱的姿势。
王阿姨看着视频,伤心的不能自已,原来自己的儿子,真是中了邪。王大师此时掐指一算,大叫不好,说今晚女鬼就会前来带走王阿姨的儿子,让众人尽快回家。
众人皆惊,匆匆忙忙就驾车往家赶。到了楼下,就看到王阿姨家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正攀着阳台边缘欲往下跳。楼下已经围了一圈看客。王阿姨当即就昏了过去,我妈和王阿姨老伴儿冲上楼去,就在王阿姨儿子要跳下来的千钧一发之际,死死抓住了他。
唐大师后面赶来,当即在王阿姨儿子头上贴了一道黄符,并对着他的脸喷出一口狗血,王阿姨的儿子果然不再挣扎,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王阿姨儿子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对之前的事情没有半点记忆,一问三不知。身体恢复后,依然吊儿郎当,不过王阿姨已经不敢让他再去工作了,就任凭他晃荡啃老,一直养着他。”
这么长的故事,幽幽终于一气呵成,长长松了口气,抬眼问我:“神不神?”
“我倒是听得紧张又刺激,但是这结尾,怎么听怎么觉得更像是王阿姨这不争气的儿子撺掇别人一起演出的一场闹剧呢?为的就是不上班,可以继续赖在老两口家白吃白喝当寄生虫?”我如实回答。
“嗯……这么说来,好像也确有点这么回事……”幽幽不置可否地搓搓下巴。
“哎,世间之事,本就真真假假难以辨认,更何况人心之复杂,更是难以揣测。所以,人活着,真心不易。”我莫名地涌起一些忧愁。
幽幽看着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两人就这样,默默喝着饮料没有做声。好在分开这么久,我和幽幽仍不生分,即使这样相对无言,也不会尴尬。
“要不……”半晌,幽幽打破沉默,“我介绍我研究生时同校学心理学的一个同学给你认识吧,他主修变态心理学,刚好最近也回了国,就在S市,要不我介绍你们认识,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我抬起了头,正见她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不等她递过来,我捉起桌上一包纸巾“狠狠”砸了过去:“去你丫的,你才变态呢!”
幽幽显然没意识到我听到“变态”两个字会这么激动,被“砸”的愣了神,半晌反应过来气地大叫:“要不怎么说让你多读点书,‘变态心理学’是骂你变态吗?你能不能了解清楚再发飙?”
看到幽幽教了真儿,我软了下来:“得得,我没文化,我小学没毕业行了吧?我这大文盲大老粗,哪能跟我们海外学成归来的医学女硕士比哟。是吧?”我翻转了脑袋底朝天地望着她,死皮赖脸地向她做鬼脸。
“行了行了,少给我嬉皮笑脸,我读到博士后也比不过你能耍嘴皮子。”幽幽清高地扭扭脖子,一副对我无语的样子。好吧,这也很幽幽,明明从小到大都是她更会耍嘴皮子,更会死乞白赖,我这身功夫,也都是拜她为师受她传承,也只有在遇到她的时候才拿得出来,怎么反倒被她喧宾夺主?
“那你到底怎么想,要不要认识我这个同学?还是超级帅哥哦!”幽幽把名片夹在指尖,抱着肩膀问我。
“哎……”我深深叹了口气,“你还是介绍我认识一下那个唐伯伯吧。”
“什么?……”幽幽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我想,幽幽大概想破脑袋也理解不了,在“神棍大师”和“心理学高材生”,“封建迷信”与“先进科学”之间,我,一个一直信奉自己“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进步好青年,怎么会选择前者。其实如果在以前,这个选择放在别人身上,我大概也完全不能理解。然而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我更宁愿选择相信自己是被“不可描述的未知力量”影响了,而非有什么精神疾病,毕竟,谁都不想自己“有病”来着。
我们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蛮吉爸爸就打来了电话,询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快了,就挂了电话。幽幽站起身,整了整衣服,说:“走吧,我们回去。回头我帮你联系唐伯伯预约一下。”
我无声地点点头。
忽然幽幽一下抱住了我,哽咽着说:“小野,你一定不要有事。”
我有些难为情,最终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呵呵,看来还是我不够了解她啊,其实,她比我以为的,更了解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