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还把这样的人物给招过来了,看来今天定要好好露两手,说不定能借此机会赚一趣÷阁大的。”穆小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刚想转头,却发现男人的眼睛亮了一下,眉心微微蹙起,朝她身后望去。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抑扬顿挫的曲调从身后传出,随后,穆小午只觉耳边的碎发被一阵微风吹起,侧头望去时,只见那根铜针针尖朝前,平浮在自己耳侧。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在穆瘸子将最后一个字唱完时,铜针已在须臾之间冲了出去,拖着那条闪耀的白线,穿过人群,消失在沉闷的空气中。
针影消散,人们却还没回过味儿来,纷纷扭头看向铜针消失的方向,一个个瞠目结舌,惊诧非常。孟家人更是拜倒在穆瘸子脚下,“神仙神仙”的叫个不停,心中大感释然。
穆小午走过去把他们搀扶起来,“好说好说,你们快去准备些水和吃食,一会儿魂魄归体,定然腹中饥渴。不过,你们只能给她喂上一点,太多恐怕......”
她话没说完,忽觉身后一道人影压下,回头时,见方才那个锦衣玉袍的男人已经走到自己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木匣,捏在两指中仔细打量着。
“这铜针......真的可以把离魂绣回来?”他像是在问穆小午又像是自言自语。
穆小午笑眯眯凑过去,“公子,这绣灵之术我们穆家可是独一份,要是我爷爷都做不到,那这天底下也就没人能做到了。”说到此处,见男人面色微动,她眼珠子一转,接着道,“公子,您现在信不过我没关系,正好这有一个活生生的范例,您等着瞧就是了。”
听她这么说,那年轻男人当即下定决心,随手扯了张板凳在油布棚下坐好,目光却仍凝在手中的木匣子上不动,里面泛着旁人难以看懂的色彩。
穆小午歪头瞅了他一会儿,只觉得这年轻公子似有重重心事,很难参透,于是便耸耸肩膀,自顾自走到茶摊那边要茶吃。
“小午,你知道那年轻人是谁吗?”茶摊掌柜一边朝海碗里倒水一边朝男人那边一努嘴。
穆小午摇头,“看他那身装束,肯定是富贵人家。”
“何止是富贵,”茶摊掌柜压低声音,朝穆小午耳边凑了凑,“他就是漳台闫家的二公子,闫青城。”
“闫......闫家?”穆小午将举到嘴边的海碗放下,又扭头看向男人,“闫家很有钱吗?”
茶摊掌柜看着她呵呵笑,“你不知道了吧,这整个漳台城,一多半是闫氏的产业。我们平时开玩笑都说,要是闫家愿意,这漳台城随时跟他们姓闫。”
“这么有钱?”
穆小午眼珠子骨碌碌一转,遂端着茶碗走到闫青城身旁,“公子,天儿热,您喝碗茶解解暑。”
闫青城起身道谢,还未接过茶碗,忽听棚外一阵惊呼,刚要回头,却觉眼前白光一闪,那根穿着白线的铜针,竟然又回来了。它在众目睽睽之下,绕着躺在门板上的女人转了三圈,然后停在女人脚心前面,针尖闪着寒光。
闫青城的身体僵了一下,因为他分明听到了一阵呜咽,在铜针从身边驰过的时候。
“呜呜......”
极小,极细,他却听地真切。
“你听到......听到什么了吗?”闫青城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垂头望向铜针。
“嘘,别说话,爷爷要开始绣灵了了。”穆小午放下茶碗,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遂一眨不眨地盯住铜针。
果然,方才一直闭目养神的穆瘸子扶着桌子站起,一拐一拐地走到女人身旁,静默了半晌,缓缓合上双眼,食指和中指并拢朝前一摆,轻声念出一句口诀,“穿针引线,魂兮归来,去吧。”
听到这句话,铜针的针身不住地颤动,下一刻,却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钻进了女人的脚心,又从头顶的百会穴钻了出来。
一层朦胧的白光蓦然在女人身上腾起,后又缓缓落下,与她瘦小的身体融为一体。与此同时,孟昌忽然叫了一声,瞪大眼睛看向自女人,“动了,她的手指动了。”
***
戍时过半,肆虐了一天的太阳才恋恋不舍地贴着天边坠下。红云散去,几点星辰爬上半空,悠远而宁静。
马车出了城,便一路向西奔驰,虽快却稳,车夫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和筛选的,比穆小午见过的那些普通车夫的技艺要高得多。车内很宽敞也很干净,以至于穆瘸子上车坐了没多久就昏昏睡去,整个人斜靠在那张刺绣的垫子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闫公子,您别介意,我爷爷他一向都是这么不拘小节的。”穆小午已经趁黑在下面偷偷踹了穆瘸子几脚,可是仍然没把他踢醒,便只好笑着向闫青城赔不是。
好在闫青城并不介意,只将一只精致的食盒递到穆小午手上,淡淡笑道,“穆姑娘,这么晚还要你们到府上去,实在是抱歉。这里有一些点心,你先垫垫肚子,等到了家里,我再让他们好好为你和穆老前辈接风洗尘。”
穆小午感激地看他一眼,忙伸手揭开盖子,在看到里面刀工精细的点心时,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
“好香。”她由衷赞叹,忙不迭捡起一块送进口中,“嗯,皮酥而不散,馅绵而不柴,入口化渣,太好吃了。”
说完,方觉得自己的样子显得太没见过世面,于是干咳了两声掩住尴尬,又轻声冲闫青城问道,“闫公子,您请我们祖孙俩过去究竟是为了何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