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宁站在搭着黑布的桌案前,望着所有人说话。
“众所周知,十天前我们在池塘里捞出来七颗人头。以及粗略凑出六对胳膊、大腿骨和盆骨等六副。”
“七颗人头应该各有七对腿和胳膊,但现在数量明显不对,后续还会再继续寻找,如若寻不见倒也没有办法,池塘淤泥多,确实不易。”
她说着微微一顿,又提醒所有人:“有那胆小的老人、妇人和孩子酌情观看!”
许多人捂住了一只眼睛偷偷去看,有的母亲将孩子捂在怀中,可又舍不得离开,有的男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
宋宁将黑布揭开。
七颗灰白色的人颅骨一字排开,虽不狰狞但却瘆人。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叫,就连见惯了世面的几位大人也吓得错开了视线,假装欣赏青石板间悄摸透出来的青苔。
刚才还胆大的男子,也是慌忙捂住眼。
过了一刻,大家才渐渐适应画面,一点点去正眼打量。
在颅骨的后面,还有一个很大的包袱,包袱里坤扎着许多的骨头。
有的长有的短有的捆着的有的则是用布包着的。
“这些都是人骨,本官已经清理检查过。”她说完,鲁青青将一包袱人骨放在了正中间的地上,铺上黑布一根根摆放好。
宋宁道:“这些人骨本官也坚定检查过,但因为这个案子很大,且牵扯到的人也会比较多,于是,本官昨天广邀朝中各位大人来听审,也请大家一起观看参审,避免出错有错。”
“现在就劳驾各位监督,本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些人骨都拼凑清楚!”
大家又惊又疑,有人问道:“大人,您要拼骨头?”
“找到一个人的骨头?”有人问宋宁。
宋宁道:“倒也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没有仪器,她也没有通过肉眼就辨认骨头的能力。
大家想想也对,惊疑就小了一些。
在坐的几位大人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这要是真拼出来,也未免太厉害了。
大家看着,就见宋宁托着人颅骨走了一圈,给所有人介绍:“从颅骨分辨性别、年龄,其实很简单。比如这一个颅骨,骨面凹凸不平、颅壁较厚、眉间突度显著,整个面部较大。下颌骨的男性化就更加明显,粗大,且厚重,下颌体也较为的高。”
她给众人大约解释如何从颅骨外形来分辨年纪和性别,因为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不易理解,不提前做解释就会在事后遭受质疑,因为没有人懂。
“这就是一位男子的颅骨。那么他的年纪怎么确认呢,可以从颅骨的裂缝和他的牙齿来推算。这个颅骨比较明显……”
她将冠状缝的愈合程度结合牙齿的磨合程度说了一遍了。
“所以这个人生前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成年男子,从他牙齿的损伤以及护理的情况来分辨,此人生前的生活并不富裕,甚至是贫穷。”
“这是这颗人颅骨,给我的信息。”宋宁展示给所有人看,“如果有想学仵作或者同行,欢迎来学习。”
“当然,也可以提问。”宋宁极其大方,邀请有兴趣的人来观摩学习。
大家都不懂,谁也提不出问题来,也没有人敢上前学习。
“大家都明白了,那本官就继续。”宋宁将她说的宋元时记录个信息贴在她刚才解释过的颅骨上,又重新换一个继续解释。
她并不着急,大家也不害怕了,非常认真地听她说话,仿佛在课堂上听先生上课。
就连坐着的几位大人也听的极其认真,跟着她一起思考。
七颗颅骨解释完,她将所有的都并排放在个桌子上贴着信息。
“这是七个颅骨的辨认和信息,本官按照年龄和牙齿状态来排列。”
大家都能看到,也不错乱。
宋宁又重新走到个地上,捡起一根腿骨,和众人道:“从这些骨头上没有办法去推算年龄,本官只能从外形上做大概的拼凑。”
在身体的骨头上,耻骨辨别年龄是先对准确的,别的骨头鉴定起来,就算有仪器也是有很大的误差。
她目前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不浪费时间也不做挣扎,从综合分析推算反而更方便。
在过去的十天,这些骨头她已经做过拼凑也标号了,所以当她蹲在地上开始拼凑四肢的时候速度就很快。
最后放上头。
“很可惜,只有三具是契合度相对比较高的,但也缺失严重。”
大家都看着地上铺着的黑布,望着宋宁半跪在上面,戴着手套谨慎而敬畏地做着这些事情,心中莫名地生出敬意来。
官员审案是份内事,可官员亲自验尸就不是,而宋宁不但都做了,还做的特别好又为了不留疑问而当着所有人的面再做一遍。
这并不是她的表演和嘚瑟,而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
一个案子当下或许没有疑问,可五年十年后呢,如若有人再想查证,谁还能案件重现?
所以,当下她做的这些事太重要了。
人群中,一个孩子小声道:“娘,我长大了也想当仵作!”
“等有机会问问大人收不收徒弟,你先别吵,大人在做事呢。”他的母亲道。
小孩不说话了,非常认真地看着宋宁做事。
“余下骨头不清楚来历也不知道是谁的,是不是和我们所得到的颅骨是一个人所有,无法确认。”宋宁和遗憾。
有人问道:“那大人,现在怎么办?还是没办法增加证据啊。”
全信生面无表情地站着,用看戏的表情看着宋宁。
再厉害的辨识又能怎么样?证明不了什么。
“嘘!”鲁苗苗对说话的人小声道,“这才刚刚开始哦,大家都不许吵!”
他虎头虎脑表情又非常认真,大家顿时也更加认真肃正起来。
“人的身体有语言,即便在人死后,身体也会给我们留下许多的遗言和讯息,而骨头也是。”宋宁站在桌案前,托起第一个颅骨给众人看,“眼睛、鼻子、嘴巴、牙齿,即便他们死后被人处理过,只要骨头还在他们就能对我们说话。”
宋宁继续道:“方才他告诉本官他今年多大,现在我们来问问他生前的容貌吧!”
她说完,众人惊呆了,柴思廷问道:“如何问生前容貌?”
要说从骨头辨认年龄,虽说少见可却能理解,毕竟还是在他们的理解的范围内,但生前容貌,就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颅骨复原面貌。”宋宁说完,鲁青青将早就搬过来的陶泥放在她身边。
这些泥是官窑的泥,是与寻常泥不相同的。
宋宁将一个颅骨托起来,和众人道:“颅骨复原容貌。”
所有人的视线都惊讶起来,有那本来要去办事的人,听到了这话也不去了,站在原处看宋宁做事。
“这不就是捏泥巴吗?”有个小孩好奇发问,他家长回道:“大人肯定不是捏泥巴,你不要胡说。”
“但看上去就是捏泥巴啊。”小孩说话的功夫,宋宁已经开始了。
每一块泥上骨面都会不停地做调整。
聚集了千人的丁字路口,上至朝廷一品大员,下至黎明百姓,无数双眼睛落在那双手上。
“宋阁老,小宋大人……跟谁学艺的?”柴思廷眼睛没离开过宋宁,身体倒向宋延徐这边,好奇地问他。
宋延徐也很正经,他咳嗽一声,回道:“没有正经学过,这孩子一是喜欢二是聪明,可能……可能也有一定的天赋吧。”
“天赋倒也确实了,不然哪想得到学这个。”柴思廷回道。
宋延徐尴尬地笑了笑。
宋宁因为遗忘了很多知识,手上的活也特别的生疏,在过去的十天内,她已经练习过很多次,所以现在再做一次,才会又快又熟练。
全信生惊疑地看着宋宁手中那个不断被添加“血肉”的颅骨,心里渐渐地开始没了底。
他看向苏子安,苏子安也正盯着桌面,仿佛感受到目光也朝他看过来个,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目光,都充满了疑问。
这能复原?
人群后,谭仁和田赋兴打了个招呼要回去给赵炽回话,田赋兴拉着他道:“不急,你等这个颅骨有结果了你再回。”
“是是,您说的有道理。”谭仁就又没动,站在原处继续观看。
一刻钟后,方才还渗人的头骨忽然有了“血肉”,渐渐生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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