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与黑夜不停地交替更换,日子平平淡淡,骄阳下,树木的影子投在窗子上,留下了一片阴凉。窗子后,言之瑾站在书桌旁身体前倾右手持毛笔在宣纸上写着楷书,一笔一划一撇一捺,房间里的空调呼呼地吹着冷风,室内丝毫感觉不到夏季的炎热,而言之瑾知道夏季确确实实是快要过去了。
高考结束那天下午,言之瑾随着人流走出校园,有的人面无表情,有的人抱作一团或笑或哭,有的人低着头走着。走到校门口,言之瑾回头看了一下这个自己呆了三年的地方,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此时的枫诚一高一半空旷安静,一半拥挤喧哗,教室里不再有书声琅琅,课桌上不再有高高一摞的复习资料参考书试卷,走廊上也不再有行色匆匆的学生,但草色依旧青翠,佳木依旧繁阴,不远处的喷泉池旁站了五六个男生两两搂着肩膀一起跳进喷泉池里,水花四溅,许多人拍照记录下这一刻,这天的枫诚一高显得格外柔和,它看着这群孩子们来到这里,它看着这群孩子们离开这里,它见证着他们所有的故事和回忆,它替他们守着他们所有的秘密,它收藏着他们的青春岁月。它想总有一天他们会重新回来。
走出校门,已等候多时的家长们自动给考生们让出一条路,言之瑾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爸爸,她走过去还未开口,言行肃就笑着说:“咱们回家吧。”言之瑾点了点头道了声“好”。晚饭十分丰盛,言爸和言妈都十分有默契地不过问女儿高考的事情。
晚饭后,言之瑾回到房间看到书桌上摆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的课本、参考书,还有布袋文具盒里的圆规、直尺、铅笔、准考证等物品,这些东西估计以后都用不上了。这时她听见敲门声,打开门,看见笑容满面的言宋卿。
言宋卿者,小叔家之长女也,与言之瑾不过晚出世三月,同上学堂,同归家房,二者举手投足间,皆有相像之处,旁人笑称:莫不是一枝双生并蒂姐妹花。纵然两人一个行为处事落落大方,娴静温婉心思缜密;一个言行举止礼貌优雅,嘻笑怒骂皆成风景。到底言家女儿,其貌长别家三分,其家宋卿,一顰一笑,尽态极妍,所谓美人,名副其实。
言之瑾看见言宋卿这副模样,便知道没有好事,还未开口询问,言宋卿已经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姐,出去狂欢吧。”
言之瑾扫了一眼墙上的钟表,七点十分,时间尚早,于是答应:“狂欢是可以,不过有时间限制的,十点之前回来。”
言宋卿顿时放心下来,“你答应去就好,就是去冷翡香吃饭,都是平时挺熟的几个人,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回来。”
言之瑾应了声“好”,虽然她已经吃过晚饭,不过这种时候的聚会,大多是一群熟识的人叙旧、聊天和告别,
言之瑾跟爸妈打了声招呼,出门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问:“对了,具体都有谁?”
言宋卿拿出手机翻了翻通讯录,说:“徐闻他们几个,我还叫了北辰哥和江榕年,对了,还有时岚姐。”
言之瑾侧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应了声:“嗯。”
夜色微澜,夏季的夜晚黑的彻底,一陌又一陌的路灯倾泻下一地暖黄的亮光。因为冷翡香离的不远,言之瑾和言宋卿步行过去。
言宋卿挽着言之瑾的胳膊,跟她说着话,言之瑾听着听着却走了神,她想起高考前一天的傍晚付北辰给她打电话的场景。
那天言之瑾在房间里收拾高考用的物品,言爸敲开她的门,说:“你同学的电话。”
是付北辰打来的。
言之瑾接起电话,“喂?”
电话里,付北辰清越好听的声音响起:“怎么样,明天就去战场了,紧不紧张?”
言之瑾坐在书桌前,手指在桌面上一下又一下漫不经心地划着,“还好,可能是已经预料到结果,所以也没有很紧张,反正我相信你是不会紧张的。”
电话那旁的付北辰轻笑一声,说:“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啊。”
这时正值傍晚时分,书桌对面的的花木浮雕边框嵌磨砂玻璃的窗子都开着,窗子两旁绣有精致花纹的窗纱浮动,迎面而来的微风尚有暖意,言之瑾抬起右手把脸旁散落的发轻轻挽到耳后,对付北辰说:“嗯,我对你的实力向来很有信心。”
付北辰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之瑾,你要好好发挥,我保佑你上p大。”
言之瑾笑着说:“付北辰,恐怕你要质疑你的保佑能力了。”
之后,他们没说多久就结束了电话。那晚言之瑾梦到了付北辰,梦里,那是在去往教学楼的那条两旁种着法国梧桐的路上,付北辰推着自行车走在她右前方,突然他回过头来,眉目清澈,看着她浅浅地笑着。
思忆之多,便入梦境,便成执念。
快走到冷翡香的路口处时,言之瑾感觉到言宋卿那只挽着自己胳膊的手晃了晃,她抬起头来顺着言宋卿的目光扫了一眼前方,然后与言宋卿心照不宣地对视了几秒,互相传递着相同的信息:不远处树下站着的那两位真真是好登对。
好登对的两人之一的付北辰冲着她俩摆了摆手,一旁的江榕年扯下右耳的耳机,对着她们扬了扬下巴,然后手依旧揣进裤兜里,这两人身形相近,亦都是颀长清瘦,灯光透过层层树叶打落下来,抹亮四周的阴影,他们所在之处,一片清明祥和。
待他们四人一同走向冷翡香时,付北辰侧头对言之瑾说:“我们几个刚才还讨论着,只有你最好运,考场分在了枫诚。”
言之瑾看着他慢悠悠地回道:“人品好。”
付北辰扭头傲娇地“哼”了一声。
言之瑾继续逗付北辰:“听说你分在了距离最远的七中,都跟你说了构建人品问题是关键,要重视,平时节操不要碎的太厉害。”
付北辰伸出颤抖着的兰花指,指着言之瑾:“你……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付北辰很高,言之瑾已经在女生中偏高的个子也只到他嘴巴那里,她踮起脚尖,伸手拍拍付北辰的头,愉快地说:“别闹了,我都被你带的不正经起来了。”
付北辰一时间沉默了,羞涩了。
言之瑾想着,原来她和付北辰依然可以做熟稔的老朋友,依旧可以这样玩笑打闹,不过他们俩的关系也只能是这样。
言宋卿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言之瑾逗付北辰,一向温和但与女生疏远的付北辰也只有在言之瑾面前才是这个模样。她偶尔装作不经意地瞥过身旁的江榕年,这样清和安静的男孩子,这样她妥善安放在心里的男孩子,不知道有一天谁能有幸得到他的宠爱。
他们刚到包间外,就听见时岚哈哈的大笑声。言之瑾走进去,环顾一圈,都是平时挺熟的几个人:时岚,韩清越,韩清越女朋友艾筝,徐闻,当言之瑾看到徐闻身旁的赵棋时,她愣了一下。既而不动声色地瞥了赵棋一下,侧头望着言宋卿,言宋卿看了眼徐闻,言之瑾心下了然,她一一同这几人打了个招呼,就挑了位置做下来。众人都知晓这四位的关系,给他们留了挨着的四个空位。言之瑾一落座,付北辰就坐了挨着她的座位,江榕年跟着坐下,这时只剩一个空位,挨着江榕年和赵棋,言宋卿攥了攥手指,然后落座。
赵棋其人,模样清秀,个头娇小,性格之诡异不敢苟同。高一时她初见付北辰惊为天人,那时候付北辰和言之瑾已经友谊坚固形影不离,她费尽心思地离散他俩,后来对付北辰表白不成,她闹到老师那里说他和言之瑾早恋,搞得年纪教务主任分别找付北辰和言之瑾谈话,这事要是搁在普通人家并没什么,顶多父母给做做思想工作。但言家在x市是有名的书香世家,言家长女略有污点在宗谱里都是要挨罚的,所幸是言家长辈对此事并未知晓。直到付北辰和言之瑾表面疏远,此事才慢慢告一段落。
言之瑾是世家长女,对人对事自小被教导要大度,此事并未与赵棋计较许多,而付北辰私下做的一些事也未同言之瑾讲,不过自那以后赵棋见着付北辰和言之瑾都会绕着走。
高二下学期,赵棋倒追江榕年的事情闹得全校皆知,一天一封情书准时送达江榕年手里。枫诚十年难遇校花言宋卿喜欢江榕年,周围人都心知肚明,但江榕年从曾表示过对言宋卿有非分之想,周围人也都心知肚明。之后赵棋当着江榕年和众人面用言语羞辱言宋卿,当时的江榕年走到言宋卿身旁牵住她的手,对赵棋说:“对于她,我只怕高攀不上。”
这次事件赵棋彻底得罪言家姐妹,言之瑾向来不屑与人摆弄心机,只是这次赵棋竟然欺负到言宋卿身上,言之瑾向来护短,而赵棋名声本来就不好,言之瑾略用手段就搞得赵棋所在的16班所有人都孤立赵棋,赵棋在16班显得格格不入。赵棋虽然人品不好,但她学习成绩倒是名列前茅,之后她收敛许多,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她在距离高考只剩几天的时候做了徐闻的女朋友,但此事少有人知。徐闻相貌英俊,待人彬彬有礼,是同言之瑾言宋卿从初中时就玩的不错的朋友,他此举实在令人无法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