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茵和绮蔓又跟老夫人撒了会儿娇才同许氏离开,老夫人支开了屋里的丫环和婆子,随即便闭目假寐。凌矜言也不说话,老夫人要跟她比定力可真是找错人了,她只轻轻地帮老夫人捶腿。许久过后,老夫人终于睁开眼睛,整个人似沧桑了不少。
“矜言啊,你有没有怪祖母?”
“矜言愚钝,不懂祖母的意思!”
“唉!”老夫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跟你比,我老婆子倒显得小见了。我的大儿子,也就是你的父亲,自小便是异常聪慧,文武皆是十分出众,若不是他遇上了你母亲,如今,这国公府该有另一番光彩吧……这些年来,凌府确实对你多有苛待;矜言啊,祖母不是为自己开脱,你也快要为人妻了,等到你为人母的时候,就会明白,对自己的孩子,你想给他的都是最好的。这世上,有什么会比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来得更重要?你的模样跟你父亲有五成相似,每次看到你我都是又气又爱又恨啊!”
老夫人止了话,用手捂着心口,凌矜言帮她顺着胸口,柔声道:
“祖母身体重要,莫为过去的事情气着了。”
“你母亲名唤闵忆,是幻若国人,而我们伏丘国与幻若国敌对多年,这也是我以前不让你问起她的原因。你父亲离家后,你祖父暗地里派了许多人去幻若国打听,却没有找到一丝她的踪迹。许是幻若国一向神秘,我们对其了解不多,连它有多少个城池都不知道,能到哪里去找啊!可是将军不同,他与幻若国交手多年,放眼朝野上下,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幻若国的情况。若是他愿意帮忙,许是能找到你的母亲,只要你母亲回了凌家,你父亲才会回来。而且,我们不可能违背皇上的圣旨。矜言,你明白祖母的意思吗?
“祖母高看了,圣旨已下,矜言会奉旨嫁入将军府,只是将军必会对我有成见,矜言又是自小便不懂得讨喜的人,将军岂会帮我。”
“丫头,你一直养在闺中,不懂这世间的条条道道啊。圣上对将军已有了戒备之心,我们凌家虽然大不如前,可根基尚在,将军若想在朝中立足,自会借与你的关系来与凌府交好。只要凌府如今的荣耀存在一天,将军就会敬你一天。只是你祖父年事已高,在朝中立不了功劳了,圣上也是看在你祖父年轻时随先皇多次征战的情分上,才对我们凌家多有照拂,凌府的往后还得靠你父亲啊!”老夫人眼神灼灼地看着凌矜言,“女子嫁妆的好坏也是在夫家立足的根本,我会看着你二婶,不会亏待了你!”
凌矜言心底冷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伏丘国的风俗是,女子的嫁妆全归新嫁娘自己支配。凌矜言不会乖乖地坐着花轿嫁到将军府去,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给许氏找不痛快。
“多谢祖母照拂,入了将军府以后,矜言会竭尽全力,不让祖母失望!”
“好孩子!当初你母亲执意要给你取名为矜言,你也真如这名字一样,少言寡语的。祖母知道你往常受了些委屈,只是像我们这样的家族,哪一家的院子里没有一些糟心的事啊。你父母走了以后,我也没有心思管理家务了,大小事务都是你二婶在打理,她为这个家也费了不少心。祖母年纪大了,只想看着家里和气着就好。”
凌矜言低着头,不让老夫人看见她面上的一片冰冷,柔声说道:“矜言懂得!”
老夫人点了点头,自手边拿出一个沉香木的匣子递到凌矜言跟前。
“打开看看!”
凌矜言依言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套翡翠首饰,色泽莹润,没有一丝杂质,一看就是罕有的珍品。
“这是当年我跟你祖父订亲时,你祖父送给我的。祖母把它送给你,算作给你添妆了。”
“这套首饰太贵重了,于祖母又有特别的意义,矜言不能要!”
老夫人拉过凌矜言的手,自顾地取出一只玉镯套到了凌矜言腕上。又发现凌矜言的手很冰,便拉过她的另一只手一齐捂在自己的双掌中,放柔声音道:
“你父亲的痴心随了你祖父,你祖父十七岁时跟我成亲,一直到他二十五岁时我才怀上你父亲,这期间不论旁人怎么劝他都没有纳妾,一直到现在。祖母希望你出阁以后,你的夫君也能一生都好好待你。”
凌矜言心中有了些许暖意,上一世作为杀手的她是个很冷淡又克制的人,不会这么容易感动。她明白,这毕竟不是自己的身体,已逝去的凌矜言虽然人看着冷清,可心底里还是特别渴望亲人的关怀。如今老夫人这迟来的温情她不需要,却是已逝凌矜言一生都求而不得的奢望。只可惜,逝者已逝,徒留惋惜罢。凌矜言心中难受,当下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她要帮助已逝凌矜言的父母团聚,也算作报答她的再生之恩。
看着老夫人关切的双眼,凌矜言心中不由得气恼,淡声说道:
“您的关心来得太迟了!”
老夫人一怔,老国公一直把她捧在手心上,身边的人也对她恭顺有加,除了皇族以外,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话。老夫人心中顿时就不悦了,可看着凌矜言那双清澈又决绝的眼睛,她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言儿,你心里恨上祖母了?”老夫人有些哀伤地说道。
凌矜言也醒悟过来,这不似一向冷静自持的她,她低下头,柔声说道:
“祖母莫怪,矜言只觉得受宠莫惊。只是病了好多天,矜言的脑子有些迷糊了。”
“哎,可怜的囡囡,瞧瞧这可怜见儿,这小脸瘦得,等下我让杜大夫给你开两副补药过去。”
老夫人又朝着门外唤道:“翠柳!”
翠柳挑开门帘快步走了进来,“老夫人!”
“你去库房挑十匹时新的布料送到浅水居去,再让给我裁衣服的冯大娘亲自去给大小姐做几身衣裳。”
吩咐完了以后老夫人又看着凌矜言,“再过二十天宫里有场晚宴,皇上特意嘱咐了,让你和将军皆要入席。我们府里的王婶是宫里出来的人,明天我会让她过来教你礼仪,还有看账本和家务操持之类的,虽说没有多少时间了,可学了也总比不学好。你身体还弱得很,乘着今天多休息休息,赶快回去吧。”
凌矜言很少走出凌府,更未参加过任何宴请聚会,老夫人本想在她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情绪,可惜老夫人失望了,凌矜言脸上仍是一派清冷,她自若地跟老夫人告了别,毫无激动与无措。
“如此看来,言儿也不似她二婶说得那样无用,像是个能经得起事的孩子,以前是太过无视她了,也对,毕竟她是瑜儿的血脉……”老夫人独自在屋里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