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韬正打算好好训斥林清和，却想到她竟然主动请罪了，别说是林韬，连坐在一侧的周氏都觉得意外。
还不待林韬问话，林清和便潸然落下泪来，她原本就灰头土脸的，这会模样更是惨兮兮的，林韬看着她灰扑扑的衣服，有点于心不忍地说道：“先别哭了，把事情说清楚，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林清和用还带着灰土的手背抹了抹眼泪，嗫嚅着说道：“我给爹爹丢脸了，今日在学堂里，夫子嫌弃我穿的衣服太脏了，说学堂是纤尘不染的地方，我每天这么蓬头垢面的，一点也没有读书人该有的样子，真是给林家丢脸。”
她说罢，又哀嚎起来，愧疚无比的道歉：“都是清和不好，穿这么脏的衣服去学堂，让夫子看笑话，也让同窗看笑话。”
林韬再也坐不住了，他素来最爱面子，文雅学堂是北郡出了名的大学堂，他之所以把儿女送到那里去读书，更多的就是图了一个面子，可是没想到这一回竟然让林清和给他丢了这么大的面子。
他生气的时候声音严肃至极，指着林清和狠狠说道：“你是犯了错，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模样，你看看别人，哪个不是清清爽爽的，就你天天穿的像是乞丐，难道我林府穷的连你都养不起了么？还是说根本就是你故意要给你爹找麻烦，你就是想让爹出丑！等我这张老脸丢尽了你才满意吧？”
林韬越说越生气，周氏见状忙上前给他顺气，满脸哀容地看着林清和说道：“清和年纪小，贪玩些也是常事，所以才把衣服给弄脏了。等回去我给她洗洗澡换身衣服就好了。”
林清和眼睛一眨，天真地看向周氏，眼含憧憬道：“母亲，这是真的么？我都已经一个多月没洗上澡没换上干净衣服了，这下终于能把脏衣服换下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林韬的眉峰敛起，转头看向周氏，“什么叫一个月没洗澡换衣服了。你不是说你每天都亲自照料清和的么？”
周氏怔了怔，脸上愁云更盛，甚至夹带着些委屈，“老爷，妾身当然是在亲自照料清和，难道这还有假么？连清和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妾身亲自缝制的。”
林韬听罢不作声，脸上虽然仍然带着犹疑，可是已经没了方才的惊讶之色，林清和见了不免心中冷笑，这个爹爹就是个糊涂虫，周氏只要做出林妹妹的样子来，他就迷得找不到北了。
林清和早料到会如此，她仰脸看着周氏，一脸诚挚地点头说道：“清和的这身衣服确实是母亲缝的，因为这身衣服我都穿了半年了，连袖子都磨出了一个洞，要不是母亲帮我把破洞补上，我这件衣服就不能再继续穿下去了。”
说罢她把胳膊扬得老高让林韬去看她袖子上缝上的一块补丁，“爹爹，看到了么，母亲的针线活做的可好啦，她缝了两三下，我袖子上的破洞就不见了。”
林韬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清和破旧的衣服上明显的大补丁，那么刺眼，简直让他觉得无地自容，这要是被外人看见了，他林韬还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啊！
“府里有的是布料和衣裳，你也别太省了，早点给清和做几身合适的衣服吧。”即便是十分生气，林韬对周氏依旧是客气依旧，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抬高。
周氏蹙着眉头，弱柳扶风地点了点头，带着悲腔说道：“老爷，都是妾身过于勤俭，总想着老爷拿着俸禄不容易，妾身总要好好操持这一大家人。不过清和的衣裳我会尽早给她送去，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好闺女，就算是妾身再苦，也不能苦了这孩子。”
说的比唱的好听，林清和抬眼看了看周氏，然后恭敬地给她磕了个头说道：“多谢母亲厚爱，清和他日定然像侍奉亲生母亲一样侍奉母亲。”
这句话如同一道毒刺，狠狠地扎在了周氏心里，她脸色变了变，强忍着不快僵硬的点头说道：“好……真懂事……”
林韬也若有所失，想到亡妻，他心里也颇多愧疚，若不是因为他当初做了太多混账事，也不会害的妻子早产，落得个妻死子亡的下场。
林清和是林韬和前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了，随着林清和渐渐长大，林韬也越来越从她身上看到亡妻的影子。也许人是该为自己救赎一下，不然下半辈子都过得不安宁。
林韬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林清和，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地上凉起来吧，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来书房找我。”
“谢谢爹爹。”林清和又给林韬磕了个头，然后温顺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正转身欲走，忽然又想起什么事来似的对林韬说道：“爹爹，其实还有一件事我不敢说。”
林韬脸色温和许多，冲她点头：“有什么事尽管说罢。”
“今天在学堂里弟弟踢我的凳子，我以为弟弟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就站起来想问他，谁知道他摔倒了，而且还说是我害他摔倒的，说我是扫把星，是家里的灾星，把家里搞的鸡犬不宁，爹爹，我想知道我真的是个灾星么？”林清和忽闪着大眼睛，天真无邪的看着林韬。
林韬愣了下，灾星？扫把星？他可从来没这么想过，就算他再糊涂，也不会糊涂到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扫把星的地步。
“清和，以后谁要是再这么叫你，你就来告诉爹。”
林韬说话的时候看着林清和，可是周氏脸色却蓦地一变，心里暗叫不妙，这个林清和怎么越看越精怪，以前她可从来都是傻乎乎任人使唤，今天怎么突然就开窍了？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教她这些？
周氏越发的心神不宁，瞥一眼林清和孱弱的背影，她转头对林韬说道：“老爷，你看清和这孩子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她进门时我就发现她不一样了，”林韬望向窗外，那个孱弱的身影正乖巧地沿着甬道走着。
他转过头来，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来，“我心里的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以前我总以为清和脑子不好使，是个傻子，但是今天看来，是因为我以前跟她接触太少，原来我的清和说起话来，也挺顺溜的。我就说，她娘以前是个聪明人，怎么也不会生出个傻子来。”
“……”周氏沉默了下，才跟着点头称是，“老爷说的极是，清和是个好丫头。将来肯定有出息。”
林韬笑了笑，慢慢踱回了书桌后面，看着桌子上摊开还没写完的书法，淡声对周氏说道：“辛苦你了，这些儿女全赖着你一人照顾，这十几年来，若不是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周氏粲然一笑，温和的走上前去道：“妾身还不都是为了老爷，只要老爷过得舒心，妾身也就无欲无求了。”
“嗯，”林韬点头，“今个晚饭大家一起用吧，到时候把清和也一起叫上，以前我怕她出丑所以不让她跟大家一块用饭，可是今日看来这个担心没有必要。”
“好，依老爷的话。”周氏心中虽然不情愿，可是也不敢贸然劝阻，还不知林清和留着什么后手，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