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良自然是白跑了一趟,不过用他的话来说,做人要讲诚信,说好了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过来,那他就不能食言,毕竟是托人办事的,哪能那么不走心呢?
这在林清和看来就算是老实的过头了,每每想到前世的自己因为太过老实而处处被人算计被人利用,她就觉得,做人还是别那么实心眼了,不然哪天倒了血霉也没地诉苦。
可是她没法跟木良讲明白这个道理,只好让他又连夜走了。
第二天一早,林清和又起了个大早,毕竟课业紧张,就算这些天心里记挂着菜地的事情,她也没有把课业落下,照旧早早去了文雅学堂,要知道夫子还是最喜欢勤快好学的学生的。
说道这个夫子,林清和知道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然也不会使得文雅学堂年年生员饱满,若非是名门之后,还没有机会进来读书呢。林清和虽是女孩子,但是在林韬强烈的要求下,从八岁起也进了学堂,林韬的意思很明确,林家的孩子可以不聪明,但是必须要好学。
可惜啊,林富增这个混世魔王,既不聪明也不爱学习,把他送进学堂里来,真如同让他来受过。
此时此刻的林富增,就正趴在桌子上睡大觉,若不是因为周围读书声很大,他打呼噜的声音就要被夫子听到了。林清和坐在林富增前面,被这一阵阵咕噜噜的动静吵得心烦不已,索性也不读书了,把书一下子扣在桌上,颇为不满地长舒了好几口气。
坐在她右手边的元宸看到这一幕,心里早已经了然,二话没说就举起了手,坐在台上的夫子见状,不禁大喜过望,他这人最喜欢敏而好学、爱问问题的学生,可是自教书这么多年来,他教授的学生中,纨绔子弟居多,没几个真正来做学问的,而举手问问题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如今学堂进了元宸这个学生,经过他几天的观察发现,此人不仅智慧超群,更是有儒士典范,可不就是他年轻那会的翻版么,他是个爱才之人,很快就对元宸青眼有加。
所以元宸一举手,他就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刚走到元宸桌子旁边,一阵异响惊动了他。这声异响在郎朗的读书声中显得分外刺耳,他循声望去,当看到口水流了一桌子的林富增时,他不由得火冒三丈,“孺子不可教也!林富增!你给我站起来!”
林富增还正和周公相会呢,被这如雷贯耳的怒吼声震地整个脑袋都懵了,他睡眼惺忪地抬头看看夫子,嘟囔道:“我正困着呢!”
啪!夫子忍无可忍,戒尺狠狠打在了林富增手上。这种泥古不化的学生,真是让他伤透了脑筋。“出去!不到下课不准动!”
林富增这才清醒了些,等到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他立刻傻眼了,怎么又是罚站?这可是六月的天气,谁能在外面晒一中午啊?他不答应,夫子这一关却过不去。突然他眼睛一动,瞄到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林清和,顿时脱口说道:“我不舒服,让她替我。”
夫子正在气头上,听到这句话,更是怒火中烧,也不管林富增如何体胖了,伸手就拎住了他的衣领,连拖带拽地把他扔到了学堂门口,“你要是再敢乱动,我就让你站到晚上!”夫子气的脸通红,连元宸要问问题的事情都给忘了。他回身坐回圈椅上,禁不住连叹了好几口气,真是怒其不争啊,想他曾经的正一品大员,放着好好的俸禄不拿,非到这北郡来当什么教书夫子,图的是什么啊?赵敬铭第一次生出了后悔的念头。
可是后悔归后悔,他当初要不是意气用事,又怎么会冲动的辞官回乡呢?就是不知道现如今朝堂又是怎样一副光景,皇帝还记不记得他。
赵敬铭就这么郁闷了一上午,到了下课的时间,他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唠叨几句,反而是很快收拾东西走了,没人知道他心里是有多沮丧。
一下课,学堂的学生都像放出笼子的鸟,叽叽喳喳叫成一片的跑了,林清和也提着布包出门去,却不想被元宸尾随而上。
他见林清和就要走远了,不免疾走了几步跟上去,忐忑地喊了一句:“你就这么走了?”
林清和一怔,侧身打量一下他,“已经下课了,我为什么不走?”
“你都不跟我道谢的?”元宸觉得自己竟然有点紧张,因为林清和看他的眼神那么直接,一点也没有十几岁女孩子的那种羞涩。
“道什么谢?”林清和明知故问,不是她没有一丝感,只是觉得这个元宸的行径实在是很奇怪,是敌是友她还不清楚呢,哪能轻易就跟他攀扯上关系。
“你以前不是这么冷血的人。”元宸不知怎的竟然脱口而出,他忐忑地看着林清和微微变色的脸,又鼓起勇气说道:“你以前很温和,说话柔声细语,生怕吓着别人,可是现在你让我觉得不可接近。”
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他们以前见过面么?林清和惊诧之余又多更多戒备,她脸色愈发冰冷,不悦道:“你认错人了。”转而疾步离去。
只留下呆在原地感到万分奇怪的元宸,现在他有点紧张,有点怀疑自己找错了人,可是这张脸并没有错,上一世他在渡口看见她时,她是个跛了一条腿的姑娘,满身泥污地半躺在地上求人施舍给她一点饭食。
那个时候他已经是被贬为庶民的皇子,看到她那一刻,他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情绪,于是把当时身上带的所有银两都塞给了她,希望她能藉此改善一下生活。可是他不知道,他刚走,一群穷凶极恶的乞丐就蜂拥而上,把她的钱全部抢走,又把她踢打了一顿。她濒死之际,又被牙婆相中,卖到了青楼之中,直到江焕因为菜谱的事情找到她,才有了她后来的惨死。
这些事情元宸都是不知道的,但是在他重生还魂之际,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老者对他说,他前生犯下了一个大错,必须今生弥补这个错误,才能安然度过今生,不然仍将重蹈覆辙。而弥补错误的方法,就是找到当初他救济的姑娘,好好待她。
也许是这个梦委实奇怪了些,也许是元宸真的想要逆天改命,不过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终于还是照做了,虽然在此见到她也是巧合,但是又有谁能说的准这巧合是不是就是天意所指呢?
所以在文雅学堂见到林清和第一眼的时候,他整个人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总算是能了结心愿,紧张的是,他其实,并不知道怎么好好待她。
前世惨死的时候,他尚且没有娶妻婚配,男女之事对他来说,不说是一片空白,那也至少没什么概念,所以他隐约觉得,待她好,就是不让她不开心。
可是似乎,她并不领情?元宸想了好一会,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哪里做错了,也许是因为还不相熟吧,他不再纠结于此事,抬腿出了学堂所在的小院,候在门口的小德殷勤地抢过他的布包,笑嘻嘻地陪着他一路往家走了。
刚回到林府,林清和就被人请到了林修德住的院子去了。领路的是文韵手底下的一个一等丫鬟,名唤玉瑶,一路走就一路跟她讲:“老祖宗不知道怎么了,打清早起来就咳得厉害,这会整个人都坐不起身来,只能在床上躺着,蜂蜜水已经喝了三四杯了,可是都不顶用。折腾了一晌午,我们看着也都难受。听说你回来了,老祖宗非要让你过去,老祖宗喜欢你,兴许见了你,他的病也就好了。”
林清和听得直皱眉头,她的祖父虽然是八十高龄,但是身子骨从来都硬朗的很,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年轻那会,他还是威武大将军,挂过帅打过仗的人,威风凛凛了一辈子了,这会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
“祖父昨天都用了什么饭喝了什么茶?还有今天早上用了什么,谁在他身边服侍的,你待会就给我一点点查清楚,必须今天查清楚,一个人都不能漏掉。”林清和一边吩咐玉瑶,一边走得飞快,进了院子,一股惊惶失措的情绪就迎面扑来,她的心又沉了沉,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屋传来周氏的声音,“老祖宗,您可千万喝点汤垫垫肚子吧,您就是再难受,也不能什么东西都不进啊,您这可是要饿坏身子的。”
“母亲真是糊涂!”林清和急匆匆撩了湘妃帘进门,冷着脸瞥了一眼周氏手上端着的浓汤,“祖父现在咳得厉害,如何能喝的下汤?再说了,即便是他现在能喝得下,你这一碗浓汤下去,不仅一点好处没有,反而是害了祖父!”
周氏的脸色顿时就阴下来,说话时也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可能会害老祖宗?”说罢又对着林修德抹眼泪,惺惺作态道:“老祖宗,你看孩子大了就敢顶撞为娘的了,真让我寒心!我掏心掏肺,为这一家子好,可就是有人不领情!”
林清和冷笑,并不和周氏废话,健步走到床前,看到因为剧烈咳嗽而脸色憋得通红的林修德,她不仅一阵心慌,这是什么病,会来得这么急这么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