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宝一口咬定是周氏指使他把毒花运走,周氏自然是打死也不能承认,作为一个当家主母,背负这样的名声,总归是不光彩的。
然而情势急转直下,还不等她辩驳,林清和又开口道:“母亲,清和记得这两盆花就是你送到祖父房里的,那个时候母亲一定是不小心把这毒花跟垂丝海棠混淆了对不对?”
林清和说罢眨眨眼睛,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来,然而她这句话看似是在给周氏开脱,实则是又往周氏身上泼了一盆脏水。这无非就是在告诉在场的人,这两盆毒花,就是周氏故意放进去的,其用意之险恶,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即便如此,在场的人也都三缄其口,无一人敢多说话,生怕落了周氏的耳风,被她嫉恨。
其他人害怕,林清和却不怕,她扫视一眼屏息的众人,悄悄掩藏起眼底的轻蔑和无奈,这些人被周氏欺负惯了,即便有能扳倒周氏翻身作主的机会,他们也没勇气利用。
看来,只有让她来做这个出头的人了。
见周氏气的咬牙,她又不慌不忙地指着赵宝道:“母亲,这个人你可认识么?”
周氏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如今也只能顺着她的话来:“府里上上下下这么多阿猫阿狗,我怎么可能全都认识!?你这么问难不成还真是怀疑为娘么?”
林清和摇头,“母亲误会了,清和向来是站在母亲这一边的,怎么可能会怀疑您呢?只是现在有人口口声声说是受了您的指使办事的,您不解释一下,怎么能安了大家的心呢?”
此话一出,不只是周氏一头雾水,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诧异,这个大小姐究竟揣着什么心思?原本还指望着看一出你争我斗的好戏,怎么现在看来一方已经服软了呢?
周氏面色稍霁,但仍然觉得不称意,看赵宝的眼神更是越来越冷,真恨不得上去活撕了他。可是当务之急还是先把自己洗白了,她状若无意地拢拢鬓发道:“既是这样,我也就明说了吧,这两盆花确是我月初送给老祖宗的,花是从花鸟市里买的,采买的下人不懂行,见着这花漂亮就买了回来。你也是知道的,老祖宗素来爱花,我就把则两盆进献了过去。结果昨个老祖宗犯病,底下服侍的奴才手忙脚乱不小心踢翻了花盆。你说花盆都碎了,土也撒了一地,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管吧?这才叫人过来给收拾了。谁能想这两盆花是有毒的呢。”
林清和煞有介事地点头,似是非常同意周氏的解释,众人也以为事情就此作罢了,谁知林清和突然恍然大悟道:“这么说,花确实是母亲送过来的,也是母亲让人把花和土给运走的。”
周氏正欲点头,却被身边的春桃一把拉住了,她纳闷回头,春桃趁机附在她耳后提醒:“这小蹄子心眼子多着,别被她绕进去了。”
周氏虽然不明白其中利害,但是春桃总不会骗她。所以她肃了肃神色,反问林清和:“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这里一惊一乍的,老祖宗病着,咱们照顾他要紧,别在这种小时上费周折了。”
“母亲所言极是,不过这可不是小事。”她抬头,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消失了,一汪乌黑深邃的眸子仿佛寒潭一般,浸的人心头发凉。
周氏吃了一惊,不由自主道:“你这是……”
“母亲刚才撒谎了,为何不脸红?”林清和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周氏,又看向伏在地上的赵宝:“我想在场的人刚才都听见了母亲对赵宝说的那句“你冤枉我”,可见母亲原本是不肯承认的,那为什么现在又承认了呢?可是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原来是在这里摆了一道……周氏咽了一口唾沫,脸色越发的难看,“清和,你这是在跟我玩嘴皮子呢?你这是成心要跟我过不去是吧?好,我就清清楚楚告诉你,刚才不承认是因为你说这花是毒花,我不想惹祸上身,现在承认了,是因为我问心无愧!”
“好好好,问心无愧。”林清和的笑容复又浮现在脸上,“我想爹爹一定会相信母亲说的话的。”
说曹操曹操到,林韬已然走到了院中,他看着院子里乌泱泱的一群人,没来由的一阵心烦:“都杵在这当桩子啊?老祖宗病着,你们一个个地不去服侍,都在院子里罚站啊!?”
“爹爹。”林清和穿过人群走上前来,轻轻福一福身:“不怪他们,是清和在问些话,所以才把人都叫了过来。”
林韬听了不作声,只把目光投向周氏:“爹怎么样了?”语气明显的软下来,听进林清和耳中,却是无比的讽刺。
周氏长舒一口气,款款走到林韬跟前,伸手扶了上来,有些委屈道:“你总算是来了,你再晚来一会儿,我就要被这帮奴才给治了罪了!”
此话听来极为刺耳,说是这帮奴才,实则在骂林清和就是个奴才。
然而林韬并未理解其中深意,听罢就铁青着脸色骂道:“哪个狗东西敢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看我不活剐了他!”
周氏心中稍微称意了些,眼角偷偷瞄了一眼林清和,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林清和不以为意,抬头喊了一声爹爹,“您说的那个狗东西,就在您眼前站着呢!您看怎么处置。”
林韬猛地一愣,他眼前站着的,除了周氏,也就只剩下林清和了,他眼神立刻古怪起来,“清和……”
“爹爹,不是清和对母亲不敬,而是因为清和发现,母亲竟然在祖父的房里放了两盆毒花!”林清和斩钉截铁地说道:“而且,母亲还准备把放了□□的浓汤给祖父喝下!”
轰——林韬的大脑仿佛挨了一记猛击,而周氏的嘴巴也张成了圆形……毒花确实是她放进去的,可是她根本没在浓汤里放什么□□。
“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在汤里下毒!”周氏不管不顾地指着林清和:“你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林清和笑了:“母亲只说没在汤里下毒,却并不提毒花的事情,看来母亲到底是做贼心虚。”
林韬即便是再糊涂,此时此刻也终于醒过神来,可是他宁愿自己听到的不是真的。他心爱的妻子,竟然会想着毒害他的亲爹,难道她不知道,那是他一家赖以生存的活菩萨?
“月娘,”林韬眼神复杂地看向周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周氏看清了林韬眼底的那股不信任,顿时泫然欲泣道:“老爷……难道你真的觉得我要害老祖宗么?”
林韬缓缓地把周氏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挪开,又问了一句:“月娘,你能跟我说实话么?”
周氏这才感到恐惧,她不能承认,她不能让自己苦心孤诣了那么久的计划落空,她付不起这么大的代价。现在她只有咬紧牙关不承认,谁都不能奈何地住她。
“老爷!”周氏梗了梗脖子,“身正不怕影子斜!妾身没做过的事情,即便是死也不能认。”
果然,林清和早知道会是这样,周氏怎么可能会松口呢?可是没关系,不能指望着一口气就把她扳倒了,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这才重生了大半个月,哪能那么心急呢?
不过即便是扳不倒周氏,也能动摇一下她的根基了。
趁着林韬还没有心软下来,林清和又道:“爹爹,我想母亲应该不是故意的吧,毕竟祖父是我们林家的顶梁柱,只要是林家的人,都不会想看着林家的这棵大树倒下去的。咱们都是一家人,肯定心也都是在一处的。清和尚且明白的道理,我想母亲一定更清楚,所以母亲大约是没留神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不然这样做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呢?按说母亲在家里过得也舒心,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短,丫鬟婆子也是尽听她使唤的,如果说还嫌不称意的话,那可真是说不清了。清和约摸着母亲也是个知足的人,总不至于还存着什么私心。”
这番话简直戳心窝,林韬不由得一阵胆颤,他竟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想得通透,细细想来,这番话简直处处藏着机锋,清和这是在告诉他,周氏在府里的行事是如何的得意,如何的如鱼得水,更是在提醒他,提醒他提防着身边的这个女人,提防着她的‘野心’!
仿若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林韬齿寒地忘了一眼周氏,往日里那种绵柔到骨子里的缱倦竟然一点点在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猜忌和愤怒。
他没有发作,可是语气冷下来:“月娘,这么些年来让你一个人操持着整个一家子,实在是太辛苦了,爹又病倒了,少不得要忙里忙外。这样的劳苦早晚要累出病来的。你该在府里好好享福的,别事必躬亲了。”
“老爷?!”周氏一把摁住了林韬的胳膊,神色已然从惊诧变成了慌乱。
林韬呼出一口浊气,扫眼看了看众人,“你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该掂量清楚自己的位置,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该有谱,把你们养在府里是指望着你们好好干活,要是干不好就趁早给我滚蛋!成天琢磨些歪门邪道,当真是不把家规放在眼里。”
说完他又叫管家,忿忿道:“给我好好查查底下的人,该撵走的撵走,该处置的处置。别什么样的人都给我往府里扔!”
管家唯唯诺诺地答应。林韬冷哼一声,瞥了瞥地上的赵宝和扁担里的泥土,心里已经了然,遂恨声道:“夫人心软,由着你们胡来,没想到你们无法无天,连这样阴损的事情都做的出来!若不是今日发现,还不知道你们要作祟到什么时候,管家,把夫人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换了,该怎么处置你掂量清楚,要是再出现今天这事,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