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远虽然暴怒,却还没有到了失心疯的程度,他从家跑出来本是想要找林清和算账,但是到了林府大门口他又犹豫了,林家毕竟是名门望族,且不说他孤身能不能闯得进去,即便是闯了进去,也未必能找得到林清和,说不定还会被林府的家奴暴打一顿。
想到这,冯远不免怯懦了,之前全赖着一股子冲动劲,如今他脑子渐渐清醒了,也就少了莽撞,可是心里这口气咽不下去,他不甘心就这么罢休了,既然正门进不去,那他就想办法从后门溜出去。
好巧不巧林家后门就在里文雅学堂很近的巷子里,冯远兜兜转转找到了地方,心中不由得灵机一动,既然林家后门离学堂最近,那林清和每日去学堂也必然不会舍近求远地走前门,如此说来,这后门正是她的必经之路。
倘若就埋伏在此处伺机而动,相信他总有办法治得了林清和。
说罢冯远左顾右盼一番,见墙根下有一处草垛,他想也没想就在草垛下扒拉出来一个洞,躬身钻进去再用干草挡住身子,这样的伪装简直天衣无缝。
冯远一面沾沾自喜,一面不眨眼间地盯着林家后门,盼着林清和早点出来。
这样一等就是一整天,一直到了夜幕降临,林家后门一直紧闭着,冯远何曾知道,林家此时此刻正在为后天的中秋佳节做准备。
而此时的林清和正和林修德对坐闲聊,林阆虽然对两人谈话内容不甚感兴趣,但是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恭恭敬敬地坐在俩人旁边,一会奉茶一会递瓜,惹得林修德笑声不断。
心中一高兴,林修德不免也赞不绝口,“你们姐弟俩这是我们林家的福气,今后我们林家就要靠你们俩了。”
伴坐在一旁的林嫣听到这话,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但是经过上次诬陷林清和不成反被训斥一事,她也终于学得机灵了一些。心里的不痛快再不轻易显露在脸上,只是娇声附和道:“祖父说得对,将来林家全要指望着姐姐和弟弟,到时候嫣儿和增儿还要分一杯羹呢!”
林清和转头瞥一眼林嫣,也笑道:“嫣妹妹说笑了,我倒是觉得嫣妹妹将来才是能成大器的人,可不要妄自菲薄了。”
林嫣不知林清和是何意,但嚼着话里的意思,总觉得林清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思来想去,她只好笑了笑,“既然姐姐这样说了,那嫣儿就要更争气一些了,一面日后拖了姐姐后腿。”
林清和懒得与她周旋,扯扯嘴角笑了笑,便又转头与林修德说话:“如今都到了过节的日子,爹爹还常难得归家一次,可见是公务如何的繁忙了,我只以为如今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却没想到爹爹还是一刻不得清闲。”
林修德听了也叹气,“你心思倒是缜密,还天天念着你爹爹,”他慈爱地看了一眼林清和和林阆,想到林韬对两人如此忽视,俩人却仍旧对他这样挂念,便心中一阵不忍,缓缓道:“他公务繁忙也是应该的,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是要办出些实事的。”
林清和听出话里有话,疑惑追问道:“听祖父的意思,莫不是外头出了什么棘手的麻烦事?我虽不常出门,但也曾听夫子讲过一些世事,说是北郡繁华,不论是靖王还是郡守,都将北郡治理地井井有条,难不成事实并非如此么?”
说起靖王,林修德不免一愣神,靖王年少多智,但是终不敌夏帝,夏帝甫一登基,便麻利地将自己的几个叔伯、弟兄流放的流放,分封的分封,而靖王便是被分封到北郡的亲王。说起来此人心胸也甚是宽广,别人都在帮他鸣不平的时候,他倒是一心一意辅佐夏帝,不但治下一片井然有序,为人还异常简朴低调。
只不过近来传出些风声,说是时局不稳,风云将变,林修德也难辨其真假,但是冥冥之中也觉得局势确实不似先前那样平静。
可是这样的话也不必要说给孩子听,林修德敛神,慢慢道:“我想可能是佳节将至,届时庙会、灯会人员来往繁杂,若不严加部署,恐出什么乱子,你爹爹怕就是为的这个才接连好几日奔波在外。前阵子官员考核的事情还没有下文,但是说是透了话下来,只要是不犯错误,那回京便指日可待。所以这些日子,你爹爹殚精竭虑,要知道,但凡是出了一点差错,我们林家都承受不起。”
林清和心下了然,也隐隐觉察出时局确实正在发生变化,推算上一世的时间,恰好也是在这个时候夏帝对外称病,开始遍访名医,想来这一世,也离得不远了。
想到这,她不禁抬眼看了一眼林阆,倘若到时候让林阆进宫为夏帝医治,说不定行得通,但是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宫中险恶,林阆尚且只有十一岁,她不能让他以身犯险。
想到这她立刻屏退了纷乱的想法,见林修德面带倦容了,也知道不宜过多打扰,便起身道:“时辰不早了,孙儿们就不耽搁祖父休息了,这两日府中忙乱,祖父快些休息吧。”
林修德确实身感乏累,便顺意点头:“我也不多留你们了,有什么话咱们日后慢慢聊,你们也且早些回房休息去吧。”
林清和和林阆从大院里出来,阖府已经掌灯,看着满院的点点灯火,装饰一新的林府也多了节日的氛围,天上一轮明月皎洁如轮,清辉飘洒人间,平添了许多祥和。
林嫣和林富增则遂在他们身后,除了大院并不往风荷园去,却往周氏院子里去了。
周氏腹中胎儿如今已然四月有余,她腰身渐渐显了出来,而且怀孕的反应比前两次都要严重许多,如今她体虚乏力,只能软趴趴地躺在床上。
看见林嫣和林富增进门来,她既欢喜又心酸,起身不得,只能招呼他们快坐。
林富增虽然头脑不甚灵光,但是每次看到周氏这副模样,他就抹眼泪,“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天天躺着不起来?你要是生病了,孩儿这就去给你找大夫。”
周氏虽欣慰,但更多的是凄楚:“还是我儿孝顺,娘不是病了,娘要给你生小弟弟。你可欢喜么?”
林富增愣愣地看了看周氏,眼泪又掉下来,“我不要小弟弟了,我只要娘好好的。”
林嫣却瞪了他一眼,“傻瓜,怎么能说这种晦气的话呢?你知道娘亲有多不容易么?你别再给她添堵了。”
“嫣儿,”周氏爱怜地摸了摸林富增的头,“我知道增儿他这是心疼我,都怪为娘没本事,被人欺负成这副模样。”
林嫣听罢咬牙切齿:“母亲身怀有孕,身子正是缺营养的时候,可是那柳氏偏克扣吃食,连燕窝给的都是碎渣子,真是欺人太甚!”
不提还好,提到这个,周氏也差点要暴起,她怒骂道:“柳氏个贱人,仗着我现在身子不方便,就骑到我头上来了,等我将来把孩子生下来,看她还能笑得出来!”
“还有爹爹和祖父也真是,怎么能把掌家的大权交到柳氏手里?母亲才是一家之母,以往都是母亲说得话才算数,柳氏算个什么东西!”林嫣愤慨不已,狠狠地揪住了帕子,“可恨爹爹这些日子也总见不着人,往日里母亲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周氏心中有气又伤心,跌声埋怨道:“这一切都是林清和这个小贱人搞的鬼!还有她那个晦气的弟弟,他们整天跟我作对,把我害成这副模样,将来我定要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林嫣霍然起身来,“我也早看她不顺眼了,母亲你是不知道,她成天的往祖父跟前去,把祖父哄得团团转,天天夸他们姐弟俩就算了,还总是贬低我和增儿,说得好像是我和增儿不是林家的血脉似的!”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周氏惊得喘了一口气,“老祖宗也被她骗住了?我就奇了怪了,这小蹄子哪里来的这么厉害的手段,怎么跟以前不一样了呢!不行,我躺不住了,趁着这个中秋节,我无论如何也要把家中大权要回来,不然这一天天真是要被赶下台了!”
林嫣有此顾虑,忧心忡忡道:“娘,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府里上下被柳氏拿捏着,又有林清和背地里捣鬼,我们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了。一旦我们孤立无援,就真的要被赶到绝路了。”
周氏强撑着做起,脸色蜡黄地看向林嫣:“嫣儿,不是还有马姨娘么,她现在还在我们手心里,你可得把这根绳拴紧了。”说罢她又抬眼看了一眼立在门边的明珠,低声对林嫣道:“这几日我看明珠倒是机灵,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
林嫣会意,嘴角总算是露出点笑意来。
她们这厢还在窃窃私语,忽听得门外一阵喧闹,喧闹声从后院传来,惊动了全府。周氏和林嫣皆是一愣,忙打发明珠出去问,片刻明珠白着脸回来了,长吐了一口气道:“马姨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