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清和这样问，小如立刻警觉地朝外张望了一下，待发现门外无人时，这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眉眼欢快道：“小姐你是不知道，周氏那个母老虎已经疯了，林嫣也被吓得不轻，虽然精神还没垮，但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再跟她娘住在一块。”
这已经是林清和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她无喜无悲，轻轻嗯了一声，便又问：“爹爹可许了林嫣出来住？”
小如眼神有些迟疑，继而点点头：“好歹她也是老爷的掌上明珠，出了这样的事情，老爷心疼得不得了，周氏已经没救了，林嫣说什么也不能再砸手里，所以今天一早，她就搬到原来的院子里住了。本来，本来老爷是想让她回风荷园的，但是她怎么都不肯。老爷便由着她去了。”
林清和波澜不惊，只道：“这也是应该的。”
听她这样说，小如有些惊讶：“小姐，难道你不觉得可惜么？林嫣她……”
林清和这才勾了勾唇角：“这样最好了，哪能让她那么容易就过去了。”
小如后知后觉，思忖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没错！不能就这么完了。”
巧珍站在一旁见她俩聊得兴起，便也笑吟吟地看着，林清和仰头见她正捧着白瓷碗，笑问：“你年长我们许多，听我们说的这些，是不是觉得跟过家家似的？”
巧珍却摇头，抿嘴笑了，她不会说话，但是眼神之间已经流露出对林清和的爱护。
林清和望着那一双宁静平和的眸子，不由得心头一暖，便忍不住笑了：“估计也就你们敢亲近我了。”
小如却撇嘴道：“哼，让他们以前狗眼看人低，现在看他们还敢欺负小姐，我保管第一个上去打他们。”
“你这泼辣性子是跟谁学的？”林清和故作讶异：“以前我也没见你这么风风火火的。”
“哎呀！”小如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我这不是为小姐鸣不平嘛！”
林清和笑而不语，但见门外有人影挪动，她正了正肩膀，对着小如和巧珍使了个眼色，两人忙往一旁站了站，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嫣。
此刻她偃旗息鼓，再不似从前那样娇纵，红红的眼圈像是投降的信号。还没走到林清和床前，她便屈膝要跪下去，好在巧珍眼尖，一把搀住了她。林嫣又嘤嘤啜泣起来。
一边哭一边道：“姐姐，以前都是我不对，我年纪小不懂事，天天给你找麻烦惹你不开心……以前是我不好，现在我好后悔，现在过来，也不奢求姐姐能原谅我，只希望姐姐以后能过得开开心心的，那嫣儿心里也能安生一些。”说罢她捂脸长哭起来。
林清和不语，嘴角的冷笑荡漾开来，片刻，她淡漠道：“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且别说这世上没有姐姐怪罪妹妹的道理，就算是有，那也不会发生在我们姐妹俩身上。我也只比你年长一岁，姐姐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名号，都说贤者为长，我又不比妹妹贤能，如何受得起妹妹如此尊待呢？”
林嫣听着林清和语气不豫，暗暗咬了咬牙道：“姐姐还是在生我的气吧？既然姐姐这么记恨我，那我便以死谢罪好了。”说罢她推开巧珍，作势就要往墙上撞。她哪里能得逞，小如已经冲到了她前面，硬生生挨了她一下，被撞的仰倒在地。
“林嫣，你还嫌闹得不够么？”林清和瞥了一眼忍痛站起来的小如，眼神冷峻地盯着林嫣：“你做这一套是要给谁看呢？”
林嫣哪里敢顶嘴，面色悲戚地看了一眼林清和，声泪俱下道：“姐姐为何要这样看我？难道妹妹在姐姐心中就这么不堪么？”
林清和轻笑了两声：“你是什么样的人，关我什么事？我哪有那闲工夫去想着你？”
林嫣呆愣了一瞬，继而狠狠擦了擦眼泪：“这么说，姐姐是一定要让我不好过了？”
林清和哂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不是我想跟你过不去，而是你咎由自取呢？”
咎由自取四个字如同一张网，把林嫣结结实实地网住了，她怔愣半晌，眼睛直直地看向林清和。她冷酷的表情仿若冰封一般，让人压抑的透不过一丝气来。
林嫣忽而有一瞬的绝望，她眼神骤然暗下去，大悲道：“姐姐，你知道我从你眼里看到了什么吗？是深不见底的仇恨。姐姐，我只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恨我？”
林清和不作声，嘴角一点点地垂下去，她是恨，恨周氏害死了她的母亲，恨周氏对她的欺侮，恨当初那些人视她为草芥。若非带着这些恨意，她如何才能走到这一步？
林嫣见她沉默，只好怆然地低头：“我自认并不曾害你，可你却紧咬不放，现在我娘她已经疯了，你还是不满意，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罢休呢？”
说到周氏，林清和这才冷笑出声：“你心疼你娘，我就不能为我娘感到悲哀么？你好歹还有娘亲为伴，而我呢，我五岁便没了娘亲。我娘又有什么错处？还不是被人戕害，死于非命！你今日若是硬要跟我论个是非黑白，我倒是一点也不心虚。”
她眼神好像冰刀一般冷峻，林嫣不禁打了个寒颤，眼神也开始躲闪起来。
良久，屋子里只有平静的呼吸声，林清和这才慢慢道：“可是你毕竟是我的妹妹，纵然你娘有再多的错处，我也不会把罪责强加到你身上去。”
林嫣十分诧异地抬起头来，怔怔看着林清和，不知道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林清和抿了抿嘴：“你先前也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既然搬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吧，也省的让外人看我们林家的笑话。”她语气不温不火，显然是以长姐的口吻在同妹妹说知心话。
林嫣心里却打起了小鼓，然而此刻纵然心里有再多的怨气，也只能忍气吞声，喏喏地点头道：“姐姐教训的对，是嫣儿太糊涂了。”说罢她轻轻福了一福身子，往后退了半步，一旁的音桐扶住了她，她白着脸抬头去看林清和，怯怯道：“姐姐，你仔细休养身体，我明日再来看你。”
林清和不作声，垂下眼睑看了她一眼，见她踉跄着出了门去，好似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冷笑一声，但听小如说道：“做作，恶心。”
巧珍也面有忧色地看了一眼林清和，她却转而笑了笑道：“我这个妹妹果真是不简单的。”
小如不知她是何意，愤懑道：“小姐，刚才你就不该跟她客气，她想死就让她死了算了，省的碍眼。”
林清和睨了她一眼，夷然道：“我怎么记得，方才是你拦着不让她撞墙呢。”
小如顿时大窘，支支吾吾道：“我，我那还不是替小姐着想，万一她真有个三长两短，小姐岂不是烈火烹油。”
林清和这才笑了：“原来你还不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就好。”说罢她便神勒个懒腰舒展筋骨，自顾自道：“眼看着天气一天冷过一天，府里也该准备过冬的物件了。”
小如点头，掰着手指算起来：“从昨天起，二夫人就开始筹备了，木炭进了有三百斤，棉被也做了有几十床，还有蜡烛、火盆等物件，也进了上百，保管到时候府里上下都不会冻着。”
林清和点头，自知柳氏做事很有分寸，不过她还是不大放心，当初两人为了共同对付周氏，便坐上了同一条传，如今周氏大势已去，柳氏已经稳坐高台，把持着林府上下的事宜，难保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想到这，林清和便问：“风荷园里的东西如何安排的？”
小如一五一十答道：“二夫人虽然不偏心，可是也小气的紧，你们俩那么要好，她也不知道多分些炭，多添几床棉被。全是按照以往的规矩来的。”
林清和却满意地笑了：“她若是故意多给我东西，我心里反倒不乐意了，凡是不能做得太扎眼，不然和周氏还有什么区别，她既然懂得这些，就说明跟我还是一条心的，不然她在这一处动动手脚，那一处钻钻空子，那咱们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小如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见她欲下床起来，便急忙忙搀住了她：“小姐，你这是要去哪么？”
“我去看看祖父，有几天没去瞧他，还不知道他老人家可好。”她弯腰穿上鞋子，坐到了梳妆台前。
小如乖觉地给她篦了篦头发，看着她镜中如花的笑靥，心里不禁美滋滋地说道：“小姐你放心吧，阆少爷可孝顺了，每天早晚都要去给老祖宗磕头问安呢。老祖宗都说阆少爷是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呢！”
林清和也跟着笑了：“我原以为他是个呆头呆脑的，没想到却这么机灵，我倒是真可以放心了，不过他课业上差些，就怕祖父问他学问。他若是答不上来，那可就丢人了。”
小如却道：“您忘了老祖宗的出身么？他当年可是大将军，带兵打仗的人都不拘小节，阆少爷一身的好功夫，老祖宗开心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怪他课业不好？再说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不定今后阆少爷也是将才呢！”
此话一出，林清和却有点忧虑了，林阆武功好是没错，可是她却并不想让他今后上战场，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的颠沛吧，她只希望，这辈子能过上静谧的日子，母亲已经不在了，她只想守着弟弟过好日子。
小如却没看出她眉宇间那一抹淡淡的愁绪，只兴致勃勃道：“要是阆少爷挂了帅成了大将军，那大小姐的身份就更高贵了，以后在府里，看谁敢瞧不起您！”
“都是没有的事情，你别瞎说。”林清和打断了她的话，对着镜中捋了捋头发，缓缓起身来：“在旁人面前，可别要说起这些，被那有心人听去了，又不知道生出多少事端。你若是希望阆儿平平安安的，便不要总是提起他。”
说罢她款款迈步出门去，回头望了一眼有些委屈的小如道：“别愣着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