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定睛一看,来得不是别人,正是胡氏。她面色一冷,心道:本来就想说你的事呢,这下倒好了,不用我费功夫,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胡氏一阵风似的进了院子,也不管院子里都有谁,只逮着林修德就冲了上去,似是非常不满地追问道:“老爷子,我来了也有天了,怎么一只没见掌家夫人呢?她可是身子不爽快?要真是这样,那我好歹要去看望看望啊。”
林修德原本正为林阆习武的事情高兴着,看见胡氏这么没有分寸地进来了,心情十分的不耐烦,碍着两家的情面,他这才没有发脾气,不过脸色已经很不好了:“说话之前也不过过脑子,什么叫做掌家娘?难不成林家是她一个人的不成?”
胡氏见林修德不悦,总算是收敛了一些,赔笑道:“我这不是心里着急么,老爷子你也是知道的,以前大夫人与我要好,如今我来了府上,哪有不去看望的道理?”
林修德冷眼看她:“看来这府上其他人都是死的,只有周氏一个人只当你用眼看的。”
这句话说得就很重了,胡氏立刻小心翼翼起来:“老爷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不过是我在府上也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自个待着有点闷了……”
“哼!”从院门口飘进来的一声冷哼打断了她的话,林韬疾步走了进来,似是气得不轻,都忘了给林修德请安就张口训斥胡氏:“我看这府上不是没你说得上话的人,是没有敢跟你说话的人!”
林修德一听便问:“这是?”
林韬这才喘了口气对着林修德道:“爹,你有所不知,胡氏今天在府上把一个丫鬟给打了。下手有点重,人都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荒唐!”林修德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我们林家何曾出过苛责下人的事!如今全被你一个外人坏了名声!这里是堂堂知府家,不是你们家的药铺!”他狠狠瞪了一眼胡氏,然后大手一扬:“这府里供不下你们,你们还是快些去外面寻个住处吧,再这么下去真的要翻天了。”
胡氏心里一咯噔,这才知道自己这次闹大了,原本她以为打死个丫鬟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她是江家的掌家娘,家里哪个下人没被她使唤过调/教过,打死打伤的也不是没有,却从没有人敢说她的不是。
今天她碰了一鼻子灰,也才知道林府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她也不能太我行我素。
可是现在林修德说要把她赶出去,她怎么也没办法接受,先不说丢脸不丢脸,要是真被赶了出去,她们母子三个到哪住去?要知道他们来之前根本就没带什么钱,打定主意要林府包办衣食住行的。
林府对于胡氏,那就是一个肉骨头,哪能说丢就丢的?
想到这胡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老爷子,都是我不对,我下手没个轻重,伤了人家姑娘,我这就去给她赔罪,我这就去请人给她治伤……”
林修德不耐烦地看她一眼,没好气道:“你刚才没听见大爷怎么说得么?说人快不成了,你现在有本事把大罗神仙请来给她看吧!”
胡氏愣住了,眼角还挂着挤出来的眼泪,她怔怔看了一眼林修德,又看了一眼林韬,顿时觉得自己委屈的不得了,不就是一个丫鬟么,犯得着发这么大火?她却不知道,林修德与林韬之所以这么生气,只是因为厌烦了她这些天来的为人处事,而打人这件事,只是一个引子,是林家人情绪的发泄口。
胡氏颓丧不已,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自己就要被扫地出门,但是她不甘心,只得拿出林芬出来当挡箭牌,声泪俱下道:“我们当家的兄弟两个人早早就没了爹娘,俩人相依为命长大,我们当家的真是又当哥又当爹妈的把兄弟拉扯成人,当初三姑娘嫁给孩他小叔的时候,都是我一手操持的,那个时候我就想着,家里再苦再累,也不能苦了三姑娘,每年得了布匹都是先给三姑娘裁衣裳做鞋子……”
好一番苦情戏,林清和作壁上观,看着胡氏如此做作,不由得一阵恶心,想到上一世她嫁给江焕时,胡氏这个婆婆根本就看不起她,百般羞辱她不说,还总拿她与三姑林芬比较,说林芬如何懂事,能给家里挣银子,而她只会好吃懒做。
好吃懒做?当初她在江家做得还不够么?拖着一条残疾的腿,为全家上下洗衣做饭。只是没有像三姑聪明会算账,管着家里的账本。若不是三姑有这么一个一技之长,也只能落得一个像她那样的下场。
林清和冷笑了一声,瞥见林修德和林韬脸上已经有了犹豫的神色,她心头一动,趁机说道:“三姑是堂堂威武大将军的千金,嫁到江家去已经算是最低等的下嫁了,你们江家人难不成还想娶个丫鬟回去,给你们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还供你们打骂玩乐么?你们既然娶了三姑回去,就该好好待她,尊重她,如果说连这些都做不到,你们还配做我们林家的亲家么?现在你倒好,拿着这些不算功绩的事情来邀功,可见你压根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们林家,觉得我们林家人不配受你们江家人的好吧?”
胡氏没想到屡试不爽的法子被林清和给拆了,心里别提有多堵得慌,可现在再生气也没用,毕竟不是在自己家里,她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才能让林修德不赶走她。
想到这,她只好强行压下心头的无名火,眼神无辜地看了一眼林清和,小声道:“大小姐这话太厉害,我可不敢承认。大小姐要是觉得我们江家人亏待了三姑娘,那尽管可以去南郡看一看,看三姑娘过得舒心不舒心。”
“三姑自然过得舒心,不然林家不会轻易放过江家。”林清和哂笑道:“胡婆婆当真是会说笑。”
胡氏胸口的怨气越攒越多,眼看着就要控制不住,忽然一声惊讶的男声打破了这场尖锐的尴尬:“娘!你怎么在这?我都找了你好一会了!”
江焕一边说话一边亦步亦趋地走进门来,然后恭敬地对着院子里的长辈一一行礼,到了林清和,他也非常有礼地作揖道:“见过大小姐。”
林清和掩去眼底浓烈的恨意,状若无意道:“江公子来得可真是时候。”
江焕却一脸茫然地看着院子里的众人,十分谨慎地问道:“可是我娘又闯祸了?还请老先生还有大爷别生气,我娘她年纪大了,有些糊涂了。在家时就经常犯糊涂,本来我都千叮咛万嘱咐她不要随便出门,没想到她今天还是犯了错。”
江焕言语十分诚恳,神情又异常谦卑,不知道的人,真要被他给打动了。
林清和不为所动,反而冷声道:“犯糊涂了?我看胡婆婆精神着呢,她刚才打人的时候一点都不糊涂,顶撞祖父和爹爹的时候,更是伶牙俐齿的很!”
江焕闻言,头低得更深,腰也弯的更厉害:“大小姐,你有所不知,我娘的病症时好时坏,好的时候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坏的时候却是没有一点心智的,家里已经给她用药了,不过病情一直没有见轻。”说到这,他用手扶了扶胡氏的手肘,小声道:“娘,你别犯傻了,我这就带你回去吃药。”
似乎是被他这句话点醒了一般,胡氏只愣了一下,便飞快地点了点头:“唔,是,我怎么又忘记吃药了呢。”
这一切看在林清和眼里都无比可笑,当真是狡猾得很。
“江公子真是奇才呀。”林清和轻笑出声,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嘲讽。“既然胡婆婆病得那么厉害,你早不该让他大老远从南郡陪你到北郡来受罪的,不过话说回来,既然人来都来了,你就好好给她治病吃药,我知道你们江家的老本生意就是卖药的,总是不缺这一点药材的,就算是缺了也没关系,知会一声,我让人去抓来就是了。”
江焕低着头,所以嘴角的狠厉之色没有人察觉到,他一如先前那样恭谨:“大小姐说得极是。我这就我把娘看管起来,免得她再犯病伤了府里的人。”
轻描淡写,把林修德要赶他们出府这件事就这么掀了过去。不过林清和也知道,林修德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坚持再把胡氏三人撵出去了,毕竟于名声上太难听了。
眼看着江焕搀着胡氏蹒跚着走出了大院,林清和的嘴角一点点垂了下去。
这时只听林修德叹息一声道:“真是头疼,当初芬儿到底看上了江家哪里?”说完他便由玉瑶搀着进了屋,再不管其他人了。
林韬则一脸烦躁地盯着院门口,片刻,他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林清和:“要不是今天胡氏闹起来,我都快想不起来月娘了。话说回来,她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林清和低眉答道:“爹爹放心,母亲身子尚好,其实让母亲在祠堂里安胎也是大有裨益的,那里清静,又有众多佛祖庇佑,而且今日我又抄了经文送过去,为的也是母亲能够安神静气。”
林韬听了点头,想是十分满意,顿了顿又问:“如今几个月了?”
林清和不露声色:“算着日子再过十来天也就七个月了。”
“唔。”林韬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才又道:“天冷了,兴许过不了多久就要落雪,眼看就是冬月,一天比一天冷,祠堂那边,劳烦你多照料些。等我过些日子不忙了,便亲自去瞧瞧她。”
“爹爹只管放心。”林清和淡淡一笑:“母亲的事,便是我的事,我定然处处谨慎小心的。”
林韬这才放心下来,又随便交代了几句便迈步往衙门里去了。到了年底,考核也就接近了尾声,为了善始善终,他最近也越发的勤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