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汉武(1 / 1)

后元二年,汉武帝刘彻于观星台上席地而坐,吞纳吐息。内力在身体中游转一周后,他颇感疲惫。随着年岁渐增,他身体中澎湃的内力日益减少,体力更是每况愈下,便是天纵之才如刘彻,也不得不服老。

头顶深蓝的夜空中,紫微垣星区相对于帝王的星象已逐渐黯淡,很快便要被重云掩盖,消失不见,正是帝王迟暮之象。

刘彻拢起宽大的袖摆,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迷离,正兀自回忆往昔。

他的功夫自数十年前达到巅峰之后便再难寸进,朝中猛将、中原武林、匈奴单于,亦或是南越武学世家,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他在欣喜自得之余,难免心生孤寂之感。在卫、霍二人相继离世之后,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

有一个词,叫做孤掌难鸣。刘彻想要于武道上有所进益,若无对手,又该如何才能使武艺精进?

今日之武林,早已非昔年武林。自数百年前武林的黄金时代过去,开派大家们相继离世、秦始皇嬴政又命人焚毁百家秘籍之后,无数绝世功法失传,武林不可遏制地一步一步走向没落。后起之秀中虽亦不乏天资出众之辈,自创了不少功法,令人耳目一新,但终究无人能再重现当日百家争鸣时的辉煌。唯有近些年从他国传入的佛门功法,或可与昔日的百家绝学相比肩。但一枝独秀,且又非中原本土功法,终是难改武林整体态势。

武林盛况大不如前,于皇家而言是好事,可对于武者来说,却失去了绝佳的环境。

刘彻自幼修习汉室先祖传下的功法,在亲政的前一年,又于先祖刘邦的长陵中通过考验,获其亲自编撰的‘起凤腾蛟剑诀’与‘大风枪决’,自此如虎添翼,武艺大为精进。但若只如此,恐怕刘彻的功法也不会到达日后令众人望尘莫及的地步。

说来也是刘彻的机缘,在南越赵家之人对刘彻投诚后,曾向刘彻进上一块通体漆黑、外观质朴的令牌。此令名炎雷令,乃是赵家先祖赵佗在秦时受封南越将军之职,即将离开咸阳而入南越时,秦始皇嬴政所赠。其中封存着嬴政当年留下的三道剑气,赵家先祖已自用一道,这炎雷令中尚余两道。

炎雷令原是作保命之用,然而那时刘彻年轻气盛,于武学一道上又畅通无阻,便一心要与当年盛名远扬的秦始皇一较高下,遂释放了其中的一道剑气。最后,剑意与剑意的碰撞以刘彻的惨败而告终,若不是手下有猛士护援,且炎雷令中的剑气封存了百年,有所衰减,怕是刘彻在那时就要命丧黄泉。

也是自那时起,刘彻始知百家绝学之精妙,遂命手下竭力寻找百家秘籍的残章。因有人将手抄本随葬,盗墓之人在盗取珍宝时将秘籍一并盗出,却不知这秘籍真正的珍贵之处,故只充作寻常孤本在书肆贩卖,后这些并不完全的秘籍辗转落入刘彻手中。

刘彻细细地回想着那日嬴政身上的剑气,又将他的剑招剑势尽数剖析一番,越想越觉精妙。刘彻心知嬴政素来只修习法家之剑,端的是犀利霸道,立竿见影,遂也对法家之流心生向往与好奇,开始修习法家剑道。一段时日后,刘彻又感一味的强硬不适合自己。且继法家大能商鞅与韩非之后,嬴政后来居上,对于法家之剑的应用已是登峰造极,在这方面,刘彻自认远不及嬴政,很难凭此道胜过他的剑意,便又择了儒家仁爱之道佐之。

刘彻悟性奇佳,当他真正沉下心来潜心修习,极少有不成事的。未用多长时间,刘彻便将法家之道与儒家之道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一如他的国策,外儒而内法,一刚一柔,张弛有度。刘彻一开始并未想过要修习佛门心法,还是后来练功时遇到了瓶颈,偶然间得了一卷经书,诵读后禅意顿生,头脑中一根慧筋被打通了,一举突破了瓶颈,刘彻这才对此心法重视起来。

此后,刘彻又见佛门心经能助自己练功时静心凝神,更是如获至宝。且法家霸道之剑与儒家仁爱之剑说穿了都是剑道,于拳脚功夫上,他正好少了那么一本心法,索性又修了佛门功法。

因法家心法颇为霸道,若与其他功法同修,则注定修习的任意一门功法都无法练到极致。刘彻将法、儒、佛三者合一,却是扬长避短,自成一脉,虽说将此三道单个拿出来不敌从前的各派大家,但三者合一,威力却是成倍增长,倒也可与那些大宗相媲美。

刘彻武功大成之时,卫青与霍去病尚在,两人本自有一套家传功法,不可小觑。后他二人成为刘彻心腹爱将,得刘彻所赠的兵家功法,更是如鱼得水。他二人武学天资本不下于刘彻,各自将那功法作了改良,经过几年磨练后,于战场上大放异彩,一跃成为继刘彻以后的绝世高手。

现在想来,那一段时日,竟是刘彻最为松快的时光。那时,他与卫、霍二人不断切磋着,共同进益。

年华一日一日逝去,霍去病走了,卫青走了,此后刘彻再也找不出当日与卫、霍二人切磋时的心境。每每招人与自己比武,看着对方那束手束脚的样子,心下便是一阵索然。在武学一道上,刘彻是真的感到无与伦比的孤寂。他怀揣封存着嬴政最后一道剑气的那一方令牌,脑海中一遍一遍地模拟着自己与嬴政交手的场景,却再也舍不得使用。

若留着这令牌,心中好歹还有个念头,一旦连这令牌中的剑气也消散了,这世间,他便再无对手,也再无进益。

意识回笼,刘彻仰望苍穹,看着那如风中残烛般明明昧昧的帝王星,不由暗自感叹一声。老了,他当真是老了。

纵然壮心不已,身体状况也不再允许他肆意妄为。

刘彻仰面躺在地上,不顾满地刺骨的冰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已耗尽。便是再多的内力,也阻挡不住生命的流失。遗诏已留好,他不必担心。托孤之臣他也吩咐过,想来没有太大的问题。在来此之前,刘彻仿佛就知道自己将死一般,将一应事物安排得妥妥当当。作为一个帝王,他自认为已活得够长久。只是生命中不可避免的有了那么些缺憾。

在弥留之时,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将手中的黑色令牌攥紧。

终成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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