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续章 9(1 / 1)

早晨班,车间的门照常早的开了,可依然清冷。急得似乎团团转的经理,见寒月忠实的来了,直瞅着她。最后期限了,难道真要发生谁也不愿看到的最坏结局么。瞅得她忙回避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昨天承诺的事,她没法向他兑现,是失信的不好意思面对。

昨天那么晚了去劝说寒日,效果不佳。她才开口说了句,她们都说经理是个不错的人,被寒日劫住了。说你不懂,谁好谁坏是一眼看不出的。现如今钱最好。还切骨的说,这次要象次样,一定把码头打过来。不然,我们会成任人摆弄的机器。寒月不放松地说,明天我做三天了。姐,吴青说了,还是让报名签个合同牢靠,一百二十块钱,他想办法找厂里人借去。寒日说,别傻了,象他们这样下去,还能不能把厂子办下去都很难说,别肉包子打狗白搭了。寒月趋势说,你们作个让步,厂方作个让步,这事不过去了。何必两败俱焚的。寒日说,你才做两三天,等你体会了,知道厂方蛮欺侮人的。明明说的七分要你帮他赶任务,结算只四分五,蒙憨巴哈性吧。一旁的寒爷爷似乎听出了原委,插话缓缓说,端人的碗服人管,有什么办法呢,肚子吃饭要紧啦。寒日转脸冲他吼,你不懂!寒爷爷。我们又不是不服他们管,是他们耍弄人,知道吧!寒月说,让他们承认错误,赔不是不得了。寒日瞠目说,是不是他们让你来当说客的。你不必要再说了,是我一个人同意后,那帮姐妹们也饶不了我的。去年总部让经理报劳模,经理想报我,她们说还报么劳模,不如每人发几个钱。我想也是的,劳模有什么标准的,都不是计件拿钱给人打工。如今的劳模也没意义了。寒月忙改口说,不是。是来看看寒爷爷寒奶奶的。又低声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要明天不去,我那报名的事么办呢。寒日只当没听见似的,便起身说,喔,说了一会话,还没给你倒茶的。寒月怎好再坐下去,也许她不想为这事和姐闹着,有关身世的事更不是说话的氛围。也站起来,说不早了,我去了。

经理还是走近她,主动轻和而巧妙的说,小寒,今天没和姐一起来。寒月说我们又不住在一起,怎么会一同来的。经理见她不开窍,又问,你姐她今天来不来的哪,你碰着她没有?寒月仿佛欠人米似的,羞着脸说不知道。又愧疚的说,经理,您说的事,我……经理大度说,我知道,不要紧。不过,刚才那边的打包师傅都说了,要继续做各自三线工的工作的。她们畏惧你姐,怕你姐想不通,不理解。寒月停住手里的话,岔了话题说,经理,我想把名报了。你不说是三天么,今天三天了。经理若有所思的说,报名好啊,象你这样有素质的员工越多越好。又能干又贤慧,只是前天你姐说让你先做着,没说要给你报名,你还是问问你姐。她说这话是想回避那敏感的话题,可他把话题又绕回到她姐的份。再一想,是不是厂方真要关厂子了,即使不关也不好再和姐说去。听了他的一串话语,又细瞧他那焦虑的表情,倒不象是老板说的,要开车来把厂子拉走,老板也许不过说说气话,是逞显老板的威风。谁让我们命里是打工的,要当了老板,还不和他一样威风炫耀,现在可是人家老板的世界啊!只有当老板才能作主,大人好做,小孩难挨么。然而,她没有把心里话兜出,又转了话题说,经理,你们老板好酷噢。经理说,你别看他昨天那么神气,耀武扬威的,他也有和我们一样皱眉的时候,甚至更穷山尽水要跳楼的时候。去年一批货,质量不合格,被外商毫不留情的退了回来,仅直接赔偿是二十多万。他是操碎心了,一年能赚多少,弄不好一夜间穷困潦倒的。寒月说,那是谁的责任呢?经理说,包装有代码,查出了是谁。一个打工的,能把她怎么样。她是把命搭了也拿不出二十多万来,最终炒个鱿鱼吧。其实客商也很挑剔的,现在市场竞争简直是你死我活的,太残酷了。电视没看到,时不时的有外国人限我们配额、增加关税什么的,名堂多着,我也不懂。寒月听得茫然起来,经理接着说,不说老板的事了,说眼前。你跟你姐再说说,让她替我想想。寒月缓过一会,说等午回去时再去姐家试试看。经理不愿把话说到乞求的份儿,知道等不到她肯定回答,离去了。

话语终止了,可思绪在继续。不论从哪方面说,寒月都觉得要开诚布公的找姐劝劝,说是为了妹子的饭碗这里最长。她知道这一定是个杀手锏,这一定会依顺她的。平日里总为她的家计操心,连过年的香肠也是姐灌好送她。越想越急不可待了,不能等到午,要真这样闹下去,过了期限严峻了,手里这点活忙完了,她的再业也完了,得另想门路。现在找个合适的事容易吗。过去她去替人守过门店,说她不会谈生意,留不住顾客,两句话把要买衣服的客人气走了。其实她也没说碍事的话,说这衣服蛮合适您了,您看穿效果忒好。然而,那人冷不丁的说,你姓王吗,丢下衣服走人。老板说她热情过火,又不是卖瓜的王婆。再来顾客,她干脆默不作声,顾客见她这样冷板扭头走了。老板说你又不是模特,一个完全的塑料人。她猪八戒照镜子横竖不是人,受不了窝馕,不用老板炒她,她明智的辞了,说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唉,谁叫她从小陶冶在工人世家的。后来她去了一家餐馆,收收洗洗的杂事,还落张油嘴。老板娘顺眼送给她不穿的衣服,想把她打扮回二十多岁。她以为是怜悯,还将客人的剩菜带回家,让儿子尝新,让老公下酒。一次老板娘瞧见,让她留下,说是每月收猪食的40块钱包下的。要扣工资不说,还说她不懂规矩和偷贼没两样,要她老公来取人。她把眼泪往肚里咽,赌气似的用完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了一桌子菜,想吃个痛快,可一家人都咽炎喉肿似的咽不下,那阵子她甚至想一闭眼而万事了之。

回味那些苦楚事儿,又憎恨起老板,把嘴边溢出的节约点,一千多块钱补了,何必与打工的计较。然而,眼下这折衣的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再丢了,便拿出一般不合用的小灵通,打了姐的手机,看她是不是在家,是不是在来厂的路。现代通讯是好,多节省时间,是眨眼话费的结帐没办法开销。打电话无人接,重拨还是无人应答。她猜想也许是为厂子里的事心烦着,不愿接电话。有姐妹好,可以相互劝慰。她不开心时,常常是姐的一两句话象金钥匙地给疏通了。她也要去给姐疏通,不能让憋着,会憋坏身子的。想着这些,寒月连忙收起小灵通,收拾工作台面,蹬了自行车,直奔姐的家。

纺织工业局设立时这里还是一片田野水塘的,现如今纺织工业局改没了,这里都成了繁闹的商业街,装璜现代的门店。打着美尔雅、雅戈尔、森达等名牌专卖店,鞋城、超市的牌子,招揽生意。在那进街口的十字街口还没有红绿灯的交通岗。红灯停、绿灯行的普通常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偏偏这时候,寒月没有注意红绿灯,只顾跟在人流里向前骑,再说她也是走的非机动车道,红绿灯不管的地方。偏偏红绿灯管不着的地方,一小伙子发疯似的穿过人行过道,直将她撞倒在地,众人都听得砰地震响,围聚过来,有人忿然的喝住了那小伙子,喂,撞人了,还想溜。小伙子回转身,众目睽睽下,他走近她躬身扶起她。寒月眨巴了几下眼睛,清醒了头脑,仿佛恶梦醒来。有好心人过来说,姑娘没伤着哪儿吧,要不去医院检查下放心些。小伙子一旁傻愣着,显着无可奈何的目光。寒月打量下全身,裤腿划破了点,摇了下头,说没什么。有人说,不能大意,还是去医院检查下。她见他哑着,还一副狼狈像,自己心里惦着去姐家的事,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你去吧,没事了。又对众人说,没什么好看的,都散吧。小伙子替她扶起自行车,一溜烟地无踪影了。还有人在气不平的说,对这样横冲直撞的家伙,要挨我了,非到医院住十天半月,让他出钱学乖,吸取教训。

等交警赶来,人群已经散去,街市很快恢复正常。寒月推着自行车感觉艰难,欲再骑,可腿脚不听使唤。反正快到姐家了,干脆推着走,还能借自行车当拐杖,也看不出腿部不灵便的。她也要装得灵便的,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到了进纺织局院门的时候,硬是推不过那铁栅的门槛,门卫老头过来帮着支操过去,她微笑道谢离去。进了宿舍楼洞,锁好车,凭着扶栏作拐杖到顶层四楼,敲开姐家的门。

是寒奶奶开门迎接的她,问她这时候怎么来了。又见她脸色煞白,接着慈祥的问,没哪儿不舒服哪?怎么……寒月笑说,没有。又问姐呢。寒奶奶说,不是和你都在服装厂的。寒月忙说是的,姐让人约去了,我以为姐回家了。寒奶奶盯着她瞧,为生世的事她心里生疑,嘴里没说出,心眼也会禁不住的显露,可他们是没有谁感悟到。她还是不放心的说,你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月月,不舒服不要逞强,得去医院看看,尤其是女人。寒月想装得正常说,没有。寒奶奶说,是不是好事来的。寒月轻轻地嗯了下。寒奶奶又说,是不是痛经哪,痛经最要命的,电视里播了,有月月舒、葵花冲剂,喝了可以治愈的。寒月说,没什么,习惯了,过一阵好的。寒奶奶又朝凉台喊,你爷倒杯热开水来,寒月来了。又对寒月说,找你姐有事。她睡得早,不知道她昨晚来过。寒月说,没事,我是来看看你的。刚好这时有空,我怕忙了没有时间。此时,看他们的言语表情和几十年脑的印象并没有两样,和姐不象像的事在脑一晃而过,她没有问这事,说您们要注意身体。接过寒爷爷的茶杯,又说寒爷爷的睡眠现在好了吧。寒爷爷欣慰的说好了。寒奶奶说,他整天嘴里念叨你,担心你们呀。你现在找到事做了,他好了。有时还打鼾呢。寒爷爷僵持地一笑说,打鼾的人不好,命不会长的。寒月说,看您说的,没那回事。说了便起身,恍了下,说,我回去了,吴畏要放学了,等着吃饭的,他们没有挽留,也没看出一点破绽,她都有些落魄的匆忙了。

送走寒月门被砰地关了。寒月扶着楼梯扶栏站了好一会,真想象小时候在爸妈面前多放会嗲,真想在姐的沙发还多躺会,等腿脚不刺痛了再回家。然而,一切只是美好而空泛的愿景。她又咬紧牙关,轻声的一步一颤的下楼去,一步一颤的向家去。家是她眼前唯一的寄托和击活的潜能。等到回家松口气喘z的时候,浑身都汗浸浸的,便一屁股蹋到椅子,冲儿子笑说,你爸呢,还没回来。吴畏在家门前的凳子做作业,懒得在乎她的回家,也没有回她的话。她又大声喊,吴畏,去给我到房里拿干毛巾来。吴畏还是没理睬她,她有些失望了,躬下身子揉揉脚,捏了捏,捏到踝子骨处感觉疼痛,发现是崴了。便卷起裤腿,那赤骨还划出了血红的印迹。她轻揉着,有了舒适的感觉。这里,吴畏丢下笔,突地进屋来,说学校要交早餐费,说肚子饿了要吃饭。寒月没好气的说,又要钱哪,没看见我在揉脚么,你爸还不回来,帮我揉揉。吴畏凑近做着苦相说,很痛吧,妈妈。寒月象在沙漠里得到一滴甘露,便说,明知故问。吴畏说,我来帮你揉,他的小手捏没有劲,可痛痒痒的,痒酥得寒月忍襟不止地笑了。一滴甘露霎时变成久旱的春雨,滋润心田,大地生机勃勃z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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