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的推移,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现实。
张建国竟然不知道姚远有个专门研究超前一下代技术的研究所,不仅仅是研发自动进给操控系统,还研究各种开关二极管、三极管、功放管、单结晶体管,甚至是集成块。
那套用于制衣设备上的自动进给系统,人家在他没引进这种国外设备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研发了。
而且,人家是配套研发,不改变原有设备的对接参数。
而且,人家还有更先进的晶体接近系统,也就是国外正在开发研究的传感器系统。
这样巨大的技术优势,一旦成功运用于实际生产,索尔顿公司代理的这个设备,直接就是垃圾!
张建国无力反击。
就算他赔着本干,把自己高价引进的进口设备,以和美美制衣设备同样的价格卖给客户,客户都不肯接受。
无论是设备兼容性,还是售后服务,刚刚兴起,没有底蕴的索尔顿公司和美美制衣比起来,经验和管理体系,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不具备竞争实力。
姚远不是软弱好欺,不是不反击。他只是在等待时机。
一旦时机成熟,姚远的反击就是雷霆万钧,摧枯拉朽,让张建国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做出哪怕任何一点被称作反抗的动作,只能坐以待毙!而且,绝对不给他任何可以拖延的机会,得以苟延残喘。
这种反击,令所有行内和行外的人士,都看的目瞪口呆!
什么叫大家,什么叫商业巨人?看姚远的反击就知道了。
而姚远本人,为这次反击赋予了一个更蛊惑人心的意义:民族工业的绝地反击!
谁说我们的民族企业,就非得跟在国外企业的屁股后面走?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像当年老一辈革命者那样,为了这个多灾多难的国家,为了这个百折不屈的民族,拿出所有的热情,重塑那段建国初期的燃情岁月,我们依旧是世界上最优秀的国家,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
对张建国来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自己多年经营下的资产,这一次,肯定是血本无归了。
这还是次要的。巨额的银行贷款,此刻也化为了港口上存着的一堆堆废铁!
怎么办?
他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这小子从他爹张顺才那里遗传的唯一优点,就是嗅觉灵敏。
在大的趋势还没有明朗之前,他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输了。
他带着能够收集到手的所有资金,再一次失踪了。这一下,从周朝阳以下的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替罪羊。
尘埃落尽,一地鸡毛。
索尔顿公司南北两大总部,全部贴了封条,人去楼空。
由索尔顿公司出资经营的多家专卖店,也全部停业整顿,盘资清库。
张建国就这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来的时候宛如钱塘江潮,浊浪滔天,气势惊人。去的时候,一夜之间,风平浪静。
索尔顿公司的高管们,大多去吃公家饭了,只剩下个张建国,不知所踪,凭空就从这世界上消失了。
一九九一年的春节,是大厦集团扬眉吐气的一年。
也就是在这一年,公司全体员工,心里就都有了一个信念,有他们老板在,无论碰到再大的风浪,大厦集团也会与巨浪里,屹立不倒。
这一年,从公司普通员工,到姜姨一家,都沉浸在了无比的幸福与欢乐里。
除夕之夜,养老院里,欢歌笑语,老人与孩子,所有人们,都在憧憬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
可是,养老院里只有抗抗,带着两个已经逐渐长大的孩子,摇摇和媛媛,坐在老人们中间,和大家一起观看春节联欢晚会,不见了姚远。
直到子夜,大家都回到那个明清小楼组成的四合院里,仍旧没有看到姚远出现。
姚远被他的马叔,带到矿机的厂区去了。
本就浑身是病,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病不起的矿机,经过张建国这一折腾,直接就病入膏肓了。
许多的工人,就在这个除夕之夜里,没有拿到工资。更有效益不好的分厂,连最基本的生活费,都拖欠了半年没发了。
黑黢黢的厂区,在周围除夕的鞭炮声里,愈发显得死气沉沉而寂静无声。
整个厂区,只在正对门口的那个苏式的办公楼后面,一幢六层的,新的办公大楼的楼上会议室里,还亮着灯光,显得格外刺眼。
马叔就和姚远,隔着宽大的会议桌,相向坐着。
两个人自进会议室,一直到现在,谁都没出声。
远处,鞭炮声不时传过来。偶尔还有大的鞭炮发出的,闷雷一般的声响,也通过他们身后的窗户玻璃,传到他们耳朵里。
在一阵急促的鞭炮声响过之后,马叔终于开口:“张书记和翟副市长都找你谈过了吧?”
姚远脸色严肃,点点头说:“谈过了。”
这是他马叔,他心里尊敬的人,他不得不认真严肃地对待。
马叔接着就问:“为什么你不答应,接管矿机?”
姚远就叹一口气说:“马叔,这摊子太大了,我接不起。而且马叔你也知道,矿机就好像一个得了绝症,已经到了晚期的病人,没得救了。我如果接过来,就是把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都搭进去,也救不了它!到时候,恐怕咱们的慈善基金会也没钱支撑了!”
马叔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了解。可是,你不接,矿机一万职工啊,你就狠心看着他们自生自灭吗?”
姚远惨然一笑说:“马叔,我没有能力救他们呀,不是我不想管。”
马叔就有些激动,声音也高了:“如果你爹还活着,就站在这里,党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会说个不字吗?当年我跟着他在山里,被小鬼子逼的弹尽粮绝,他从没有想过要放弃跟着他的那些战友,独自逃生,更不会想为了自己活命,去投降鬼子!
他总是跟我说,小马,只要咱们肯干,再大的困难,咱们也能克服。小鬼子再厉害,也斗不倒咱!
我们有多少回啊,就是靠着这种顽强的精神,粉碎了鬼子的围剿和扫荡,最后取得了胜利,把鬼子彻底赶出了我们的家乡!”
姚远就苦笑:“马叔,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你看看现在这些矿机工人,早把你们那一代的那些精神,丢的一干二净了。
他们只知道占公家的便宜,问公家要钱吃饭。他们谁考虑过公家的困难,谁还会把公家的财产放在心里?更不会有人考虑,他们为这个工厂做了多少贡献,凭什么要让这个工厂无偿养活他们?
马叔,历史的车轮,不是咱们能挡的住的。天无绝人之路,工厂倒了,工人们自然会被逼出生存的办法来,咱们就不要操心了。”
马叔就从会议桌跟前站了起来,掐着腰,在桌边来回地踱步。
“你这个说法不对。”他突然就站住,看着姚远说:“抗战初期,好多人也是和今天的矿机工人一样,垂头丧气,认为我们干不过鬼子,准备放弃。
可是,有你爹在,他用自己昂扬的斗志鼓舞他们,用自己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来激励他们。到了最后,所有人就都看到了希望,激发了斗志,把小鬼子给赶了出去!
如果你爹现在还活着,我想,他一定不会说个不字,一定会带着矿机这一万弟兄,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下。再大的困难,都不会让他像你今天一样,选择退缩!
大厦,叔希望你不要给你爹脸上抹黑,向你爹学习!
你当初自己干的时候,说的多好。你说,你不会忘了你爹的教诲,不会只为自己活着。你要像你爹一样,为这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谋一条平等生活的道路,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这才几天啊,你怎么就忘了你的初衷呢?
矿机可是你爹一手创立的工厂,现在就要完了,你爹在天有灵,他能闭眼吗?你这样只图自保,置矿机一万职工于不顾,你怎么对得起你爹的教诲,你将来怎么去见你爹你娘?”
姚远就头疼了。他马叔这是拿姚叔的爹娘在逼他呢。
可话说回来,矿机就这样倒了,姚远心里也不好受。他真的就感觉到,自己对不起姚虎和廖淑芬这对革命先烈。
因为矿机倒了,他们的奋斗精神就倒了,他们所创造的那些燃情岁月,就再也不会回到这片土地上了。
失去这些精神财富,将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就算姚远有一千个一万个美美制衣和抗抗服装,都无法与这趣÷阁财富相提并论。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傲立于世界的根本啊!
“马叔,我不是不想接矿机,也不是没有办法,让矿机再次振兴。”姚远终于说话了。
马叔就笑了,重新坐下来,看看姚远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这么狠心,把你爹娘留给咱们的这点家底,给彻底扔了不管。”接着就问他,“说说,都有什么困难?只要你肯接这个担子,你马叔就是粉身碎骨,也得把你的困难给你解决了。要不然,我对不起我的老师长,也对不起我的好嫂子!”
姚远没有回答他马叔,而是站起来,转向身后的窗户,透过玻璃,看着外面。
外面,一朵朵烟花还在不断升起。在烟花燃尽之前留下的余辉里,前面不远的,那个三层的老旧的苏式办公楼,就露出她沧桑的轮廓来。
姚虎和廖淑芬,都曾经在那座办公楼里工作过。
这座新的办公楼,则是姜美美主管矿机二部的时候,利用自己创造的利润,重新建造的。
也正因为有了这座新的办公楼,那座姚虎和廖淑芬工作过的老办公楼,才得以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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