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小锦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失望也好,伤心也罢,总算是有了着落,可是偏偏的,他吝啬的只肯允她长久的沉默。
“是女孩子么?”锦年又问。
“不是。”他这回倒是回答的干脆,“她不能算是孩子了。”
锦年没再吭声。二人间再度陷入让人难以忍受的静默。
安瑞如此凝望她许久,摇头,“谁的生日也不是。”
且不论这句话的真实性究竟如何,观之锦年的表情,大抵是并不相信。半晌,她再度开口,难得的乖巧和小心,“我能买下它么?”捕捉到他转瞬即逝的惊愕,她轻咬唇瓣,怯怯补充道,“不要把它送给别人。”
安瑞有些头痛,以手撑额,叹息,“锦年,别闹了。”
锦年没有再闹。眼圈渐渐有些泛红。
那个温暖宽阔的怀抱,那个抱着玫瑰花束的双手,明明昨夜还温柔的护着她,抚摸着她的脑袋,哄她入梦,和她晚安——她低下脑袋,小声,“我去考试了。”
转过身,她拉开门拾起落下的笔袋,就往校门口跑去,清晨的日光洒落,映亮了街道上她遗落了一路的泪痕。
……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
第三回切断无人接听的电话。安瑞将手机丢到一边,烦的要命。
因为今早那个突兀发生的事情,他一整天的心情都有些糟糕。这份烦闷来的有些突兀而莫名其妙。理不清什么头绪。想要和她谈一下可对方却像是来了劲儿般的放他冷场,开始是不接,后来干脆关机。
这小熊孩子是想造反的意思?
这原本就是他的私人问题,他有一万个理由可以不告诉锦年原因且问心无愧。
他为什么要如此纵着她闹小情绪?这件事情本来自己也就没有做错什么。他真的是宠坏了她,不能再这样无原则的放任下去了。
“安董?”林晓蔓敲了下门,打断他漫无目的的乱想,“和尚豪合作的计划案整理好了,您过下目。”
安瑞“嗯”了声,接过文件夹翻看着,一边问道,“花你什么时候寄的?往年这时候都该签收了,可今天到现在一点儿消息没有。”
晓蔓愣了下,“上午就寄出去了,大概是雪天路滑,物流走得慢吧,可能会到的迟一些,但路程总共就这么远,应该就快了。”
安瑞想了一下,微微颔首,旋即提起另一件事,“吩咐你另外那件呢,办好没有?”
“办好了。现在就堆在外面。”晓蔓点头,同时又忍不住心中困惑,“就是不知道……安董您要那么多花做什么?”
安瑞翻看文件的手僵了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但再开口时却是答非所问,“是以你的名义买的吧?”
“公司的名义。”晓蔓说,“一次性要这么多,把人家花店都搬空了,小老板娘也挺惊讶的,问是怎么回事,我说是公司庆典要用,她就没说什么了,放心,没把您交代出去。”
安瑞点头,“行了,办妥了就好。花就拿去分了吧,每人几朵,看着喜欢的拿,别堆在那儿可惜了。”
因为上司一直的轻描淡写甚至顾左右而言他,晓蔓心头的疑惑仍然没有解除,作为下属却也不该多问,只是出于女人的好奇心,她还是旁敲侧击来了句,“这算是……年终福利?”
“就算是了吧。”安瑞终于肯抬头看她一眼,觑见她那副模样,不禁轻笑道,“做什么那副表情,又不从你们年终奖里头扣。”
二人正说笑着,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安瑞看着闪烁着的来电显示,有点惊讶,接过放在耳边,收敛了笑意,“周老师?嗯,是我……什么?她怎么会……好的,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晓蔓看着挂断电话后突然间委顿的安瑞,惊的一怔,急急忙忙的走到门口准备从他大衣中翻找心脏病药,却又被他自身后叫住。
“不用。”安瑞一边说着,一边起了身朝门边儿走着,“就是突然间没太能接受,头有点晕,没事儿。”
晓蔓驻足原地,看着他将大衣从手中拿了去,满脸的行色匆匆,不免脱口就问了句,“怎么了,您上哪儿去?”
安瑞没有回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得。只是重重关上门,看上去心情似乎有点糟糕。
……
“温锦年,温锦年同学!”
那个暴躁的女声又开始在头顶盘旋,锦年慢吞吞的抬起头,果然看见了教导主任那张苦大仇深的脸,“做什么?”她问。
“做什么?”张主任做出夸张的表情,“这是你该问我的问题么?一张检讨书,半个小时了,一个字没有动,你究竟有没有在反思你的错误?”
锦年撇撇嘴,理直气壮的反问,“我没有错,为什么要写这种奇怪的东西?”
“你还说你没有错?”张主任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拍在她面前,“那你倒是说说,这小纸条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看?”
锦年看见那张纸,更委屈了,“我不知道,它突然飞到我桌子上,我就打开看了。”
“那难道还能是季泽同学主动扔给你的吗?”张主任的声音又提高了差不多八度,“你觉得你的结论站的住脚么?合不合逻辑?”
锦年嘴巴原本就笨,被她这咄咄逼人的一连串问题更是唬的一愣一愣的,情急之下干脆不再理会,“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反正我没错,我也没让他给我抄。”
锦年没有撒谎,她是真的不知道。自今早和安瑞在花店外不欢而散之后,她心情一直处在郁郁的低谷。因为惦记着某个人,某件事,小小的脑袋根本再容不下其他的东西,连答卷都是心不在焉,又哪里会有心思再去作弊?
因为状态不佳,上午两门功课都在神思恍惚当中差不多交了白卷,没有心情答题,好容易熬到了最后一场,锦年干脆放弃答题,只趴在桌面上,愣愣的等待着下课。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她的侧前方扔过来一个纸团,不偏不倚的直接砸她脑门上了。
她看见季泽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示意她什么,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说,于是没多想的就打开了手里的纸团,没想到是填的满满的……答案?
她这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呢,只感觉到前方突然出现一片阴影,教导主任就已经面色铁青的站在她的面前……
“温锦年同学,我已经让你的班主任通知了你的家长,希望你可以在你叔叔过来之前把问题交代清楚了,到时候……”
“你告诉了我叔叔?”一直软软愣愣的小锦年忽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像是猫咪被踩了尾巴般直接炸毛,“你,你凭什么告诉他?”
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原本就已岌岌可危,又发生了今天早上那件事,现在,现在这个奇怪的人居然把这么丢脸的事情又告诉了他,他会怎么看她?他又要怎么责备她?而她……想到这里,锦年急红了眼,“可是这真的不是我的错。”
张主任显然没见过做了弊还这么有理丝毫不惧的学生,她显然也是被怔住了,但是显然她更加无法理解她的这种行为,“温锦年同学,请注意下你的态度。这样吧,看你也不像积极解决错误的态度,那就等你叔叔过来,正好季泽的家长也来了,就坐一块好好谈谈吧。”
就这样……就莫名其妙发展到双方家长见面的程度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小锦年真的生气了。
“唉,站住,你站住!谁让你出去了,温锦年同学,站住!”
委屈,愤怒,不甘,可是没有人相信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压抑了一整天的坏心情在此刻终于第一次失控,她不管不顾的冲出教导处,将教导主任丢的老远。
一直走了很久,锦年才渐渐平静下来,她在池塘边缓缓蹲下,看着结了薄冰的水面中倒映的自己的脸,忽如其来的觉得沮丧。
她好像……永远也无法完满的做好一件事情。无论是什么,最终总会弄砸。
连平平安安交个白卷都不行。
真的好没用。
锦年从兜里拿出电话,习惯性的想要拨一组号码,可盯着屏幕,先是茫然,渐渐又怯了……迟迟的,她不太确定自己现在是否敢于听见那个声音。如若不然,她也不会胆大包天的挂断他先前的两个来电。
还是……算了吧。这样子再拨回去,好像有点丢人。
刚收回手机,就有冰冷的液体从天而降。
带着粘腻甜味的黑色水珠顺着她的发际滑下脸颊,泼湿了外套,顺着衣领流进内衫之中,顿时有一阵凉意涌进胸口。
“感觉如何?”有些趾高气昂的笑声在头顶响起。
锦年抬起头,大概三四个打扮的像太妹似的女孩儿正趴在教学楼二层的阳台边上,冲着她恶意的笑。一边将一个空了的可乐瓶掷下,锦年闪身一边,瓶子在她摔落在她身边。
她几乎愣住了,这是干什么?校园暴力?真是坏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她以前在爱丁堡念书时就听说低年级部出现过类似的情况。英国的学校,全年寄宿制的很多,那么多的女孩子关在一起,又年少气盛,时间久了,总也少不了是非。
可是跨越了大半个地球,怎么这种情况还是存在的?
而且,她也没平白无故惹了谁啊?
“做什么?”锦年望着她们从二楼缓缓踱步下来,有些迷茫的开口。
元月的冷风吹过,寒意从湿透的发间和胸口融进血脉,冻得刺骨。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季泽被你害惨了?”为首那个女孩儿,毫不尊重的冲她指点,手指直接戳上喜欢的鼻尖,“你知不知道?”
又是这件事情。
锦年皱起精致的眉——真是烦死了,还没完没了。就像每一本校园言情的男主角一样,季泽除了爱脸红不说话之外,几乎拥有所有的男主光环。单单凭借他把远在小学部的纫玉都迷倒了,就很能够说明他的人气问题。
一直作为五好青年三好学霸的季泽,估计是人生中第一次作弊,就给锦年坑的叫了威严的母上大人,重点锦年还没念着他的好。他也的确是命不好。也难免有他的小粉丝们为他抱不平。
“我说了不是我的错。”锦年很认真的分析,越是心平气和越是能噎死人,“而且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吧,要道歉,要怎么样,和你们也没什么关系吧,他又没给你传答案。是不是?”
她看着一帮气的满脸通红的少女,慢吞吞从书包里拿出幸免于难的纸巾,一边擦拭着脸颊,一边来了句神补刀,“你们这不是多管闲事么?他还不一定记得你叫什么呢。”
今天心情不佳,锦年也懒得和她们多做计较,背好书包,准备离开,最后又看着为首的那个女孩,“还有啊,这种行为,已经很幼稚很过时了好不好,现在都没人玩这个了,你以为我会蹲在地上给你打然后求求你放过我吗?现在小说里都不这样写啦好不好,很low唉。你要是喜欢他就去追嘛,连这点勇气都没有难怪人家不喜欢你,纫玉起码还知道给他煮点吃的呢。”
锦年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补了句,何况,你找我,我又没办法,我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解决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言辞间不经意的轻慢激怒了对方,挎在肩上的包包被一股蛮劲拽住,后者咒骂一声干脆抓上她的头发。
一阵吃痛,锦年耐性尽失,终于忍耐不下去了,回头看了她一眼,利落地格住她扯上自己头发的手,摇头,“其实我是真的不想打架。”下一秒,一拳揍在对方的下巴上,干脆利落,“但是,你真的好烦啊。”
此时其他女孩也围了上来,与锦年缠斗在一起……
“考试作弊,我们怀疑她和季泽同学还有早恋迹象,不听老师管教,对师长很不尊敬,刚刚还擅自就跑了出去,叫她她都不听的,不知道跑到……安先生,怎么了?”
不知为何,身前一直大步行走的男子骤然停下脚步,张主任的话头亦是随之戛然而止,等了许久也不闻答复,她干脆探过头朝他身前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池塘边,空地儿上坐的坐,躺的躺,哀哀戚戚嚎成一片,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那个人帅气的拍拍巴掌,气定神闲的拿出小镜子重新绑好头发,最后才慢悠悠的捡起包包,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做好这一切,似乎心情极佳,晃晃悠悠就冲着他们这个方向来了。
因为角度特殊,他们是隔着一层密密的植物看着她的,虽然冬日里枯萎殆尽,但好歹是下过雪的,所以如果从她那个视角算的话,视线并不明朗。
以致于锦年一直到转过了亭廊的那道弯,才迟钝的发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俩人。小脸瞬间吓白了一片,朝后退了几步,可惜,一切都迟了。
“安先生,您看我没说错吧?”张主任不知道从哪儿又跳了出来,指着锦年,像是指着天杀的仇人一样激动,“这又多上一条,打架斗殴,您看是不是?”
安瑞抿抿唇,好半天没说话。过了很久才徐徐上前,叹了口气,说了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