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佬嗤笑了下,说:“这僵可是被养了好几百年了,好吧,不说几百年前的事情,那时你们北堂还未有成,但就说这几年幽州境内屡屡有降师在此地失踪,如此蹊跷诡异,你们北堂既是我们幽州第一降派,应有管辖之责,可也没见你们派人调查到什么!然后我们奎山呢,门派小没名声,隐月村的人可怜啊,又没钱,求了我好几次,我实在不忍心,就来了。好嘛,遇上了这茬,好几次都差点死了啊。眼看着岳姑娘跟你们北堂的人要全部阵亡在里面的,我也只能咬咬牙将奎山祖传的天雪蝉都用上了,但仍旧未能阻止此僵成势,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至于降器什么的,是我这两个乖徒弟担心我有危险,特意进入墓中寻我,几度危险,也是因缘巧合,跟贵派的白小兄弟还有岳谷娘一起拿到了降器,你看我这徒弟还中了尸毒,差点就挂了。”
这么多的话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该来不来,晚来了还要抢东西,要不要脸!
众人神情微妙,再仔细一看顾曳那脸色苍白的啊,身上也都是伤口,都半残废了,再看人高马大但好像被揍过好几圈的李大雄丫,这两个小辈都不算是正统降师啊,竟有胆魄去找师傅,实在难能可贵!
虽然大多贪心,但降师们还是要脸面的,哪怕眼红降器,可听人家都说祖传的天雪蝉都用了,徒弟也受伤了,还能让对方交出降器?他们又不是邪道之人!
不可,不可!有人摇头。
他们都不好意思拿,你们北堂自诩名门大派,自家弟子也拿到了降器,难道还有一锅端全占了?哪有这么不要脸的事儿,那日后他们散修再得到什么宝物,不都是要被北堂欺负死!
众人看着北堂之人的眼神尤其嘲弄不满,薛梁平感觉到了,眉头微压,但也很镇定,这些人的声势并不重要,他只是讶异这个小门派的人竟然还敢反抗。
薛梁平正要说些什么。
光头佬直接打断薛梁平,说:“薛长老是在借着你们北堂人多,是想要威逼我把徒弟几番生死拿到的降器送给你们门派吗?若是真要如此,那我这个当师傅的还真得舍下这一身皮肉,跟你们好好斗一斗了!”
光头佬身体伟岸,霸气侧漏,仿佛这世上最佳好师傅。
而两个徒弟也完美露出紧张又虚弱的表情,似乎很可怜。
看到这一幕,岳柔三人都在内心进行了相当复杂的心理活动,最终释然——这三人一贯如此不要脸,又不是第一次见了。
而光头佬这么直接了当,一点也不给薛梁平打官腔的机会,反而让薛梁平不好发挥。
无非就是他要了那降器就是抢人东西,若是不要,日后就决不能反反复复再去抢夺,否则门派颜面丧尽。
他定定看了光头佬一眼,神色冷淡:“阁下过虑了,区区一把降器我们北堂还不放在眼里,只是想要得到阁下的帮助而已,毕竟能从里面逃出,也证明阁下道法了得。”
光头佬闻言有些为难,正在此时,顾曳虚弱开口:“师傅,不必担心我的伤势,这僵尸若是出世,咱们幽州毕竟生灵涂炭,我于心不忍啊师傅~~~所以你不必顾虑我,上吧!若是我死了,来年记得将我尸骨葬在一个好地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说着还咳出了一大口血。
这一幕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多少人觉得这小姑娘深明大义是大唐好姑娘。
岳柔:这演技真的是比太奶奶最推崇的演艺大家还要厉害。
孔洞生:日了狗了,奎山师徒的专业技能是假吐血么?也没见你甩过一次降术啊!我的村姑!
李大雄:猴子,666!
不过哪怕顾曳一路表现出来的“坏”深入心底,大概岳柔这些人心底里还是有疑虑的——真实与虚假,大概只要她愿意,都可以让你被玩弄股掌之上,因为就算是李大雄其实也时常疑惑自家的猴子师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都如此,何况别人,于是在场心眼都不太好的降师们都一个个于心不忍来了。
当然了,薛梁平不在意顾曳是什么样的人,他也未曾怀疑,因为顾曳不重要!
“若是阁下担忧自己弟子安危,大可不必,我北堂也不愿有降道后辈因中尸毒而惨死。我可以给她一粒菁璃丹,可解尸毒,且对外伤十分有好处,不说药到病除,但救回一命还是可以的。”
要说薛梁平这厮也是老油条啊,菁璃丹珍贵么?很珍贵,起码跟岳柔给顾曳的丹药比也差不离了,既然这么珍贵,他为什么给?大方?
薛梁平大方?
岳柔瞥到那些降师缓和下来的脸色,再看光头佬也缓和下来答应留下来,便知道这是一箭双雕。
薛梁平不亏,问题是——终究是落套了。
“多谢这位前辈,晚辈实在是”顾曳端着一张清清秀秀的脸,额头还有冷汗,嘴角还有鲜血,让人看着都心疼。
薛梁平也不吝啬自己的仁慈,便是在冷峻严苛之下略颔首,似乎挺友好。
这算是阖家欢乐咯?反正光头佬笑眯眯得跟着这些降师们商量着如何“除魔卫道”了。
就是岳柔等人在顾曳拿到丹药服下后转头一秒钟变脸朝他们挤挤眼。
那表情不要太坏太嘚瑟了。
渣女!孔洞生脑子里油然而生这样的念头,而岳柔撇眸看到白玉堂如此冷漠凉薄的人都被顾曳这一变脸而不自觉变了脸色,挑衅,顾曳在挑衅,而且成功了。
岳柔忽而一笑,其实有这样的朋友挺好的,很有意思。
山中既有老僵要出世,且这七日雷雨对人伤害甚大,李大雄这些人有伤在身,必不能在山中久待,其他人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他们现在要对上的是三百多年即将出世的雷僵,必须谨慎再谨慎,一直留在这阴气越发盛的山中也只会削弱自身而已。
于是几个头儿讨论了下都决定下山,以隐月村为据点再做商议,不过其中也有一些矛盾,比如北堂门派的跟散修那边不太融洽,不过到底还是能磨合的。
因此顾曳等人又回到了村里。
远远看到这在雷雨之下也显得有几分孤单漂泊的村子,顾曳红了眼眶。
旁边有一位对顾曳似乎很有好感的年轻降师见状便说:“顾姑娘不必忧虑山下村民安危,他们早已提前撤离了,且我们必然能消灭这头僵尸,还幽州太平。”
顾曳闻言看向他,神情柔弱温婉:“恩,我相信你们的,只是控制不住内心的那股忧虑,终究还是太弱了”
“不会,是顾姑娘仁慈之心。”年轻降师顿时眼睛发光,更小心得用雨伞挡住了顾曳头上落下的雷雨。
背着顾曳的光头佬转头看了这小青年一眼,咧嘴一笑,小青年顿时红了脸。
浑身湿漉漉打哆嗦且被无视的李大雄盯着顾曳:你还要不要脸了?蒙混老油条就算了,连这小嫩芽都骗。
顾曳回视她,眉梢动了动:要脸做什么,反正不被雨淋就行。
李大雄:跟岳姑娘比,你这脸也不好看啊,他眼神不好!
顾曳:你懂个屁!我有内在美!
旁边的岳柔几人有些纳闷,这师兄妹怎就能用眼神交流的呢,而且感觉交流了很多文字的样子。
这样的安静中,他们终究到了村口,然就算是走在最前面的薛梁平等人都忍不住顿足了。
只因那看似渺无人烟的村口,雷雨绵绵不绝,天地昏暗不明,在几家灯火昏暗不明下,有一把油纸伞在屋檐前面静静的
那个人站在那里,穿着品质一般的布衣。那布是白的,宽大流淌,那种流畅轻柔的白是风揉碎了雪混在了云里一样,没有白玉堂的锦绣跟冷峻,只有素净的从容。
雨水拍打在油纸伞上,雨水在靴子旁边形成脏污的水洼,但也溅起了冷冽的雾气,这雷雨啊,那样伤人,这天地啊,那样阴冷。
何况还有僵。
可所有人在看到那一袭素衣跟一把油纸伞的时候,都一时间下意识将这一切都淡化了,然后只剩下了那人听到动静微微向上移的伞面,于是露出了那让天地阴冷跟暴戾都瞬间散去的仙姿玉色。
男,女?那一瞬间他们只觉得自己看到了降临凡间的仙。
仙走了过来,李大雄早已狂喜,雀跃,几乎飞奔过去。
“夭夭!我想死你了!你怎么来了!还有你”
“吃的在屋里。”夭夭并没有跟李大雄拥抱的**,只眸色淡雅得说,但目光并未落在他身上。
“好嘞!”李大雄自然收回手,往后面愉快奔去。
然后夭夭走到了光头佬边上,看了看顾曳,伸手
那修长如玉秀的手指落在了顾曳的额头,沾染了一些雨天的湿气,冰凉凉的。
他的眼里也冰凉凉的,却很清晰,有着天上压根就不存在的明月,“阿曳,冷不冷。”
顾曳看着他,有些惊讶:“夭夭,你怎么来了。”
顾曳就是顾曳,她永远是理智的。
“师傅说你一向倒霉,怕有事,于是我来了。”
“你怎么不说是你想我了呢?”顾曳习惯性撩人。
“是”夭夭轻轻理了理顾曳有些乱的发丝,说:“我想你了。”
声音有些轻,但那样柔和,珠玉之音。
他语气这般自然,这样近的美色,这样剔透温柔的气质,端是北堂派这些自诩幽州人杰都在自家的人都失了神。
岳柔跟白玉堂也是如此。
他们也算见多识广,但从未见过这样出色的人。
而且这个人是奎山的,跟那三个奎山人截然不同的打开方式——何止正确,简直超凡。
那年轻降师也失神了,一直看着夭夭,眼珠子都要黏上去了,顾曳看到,便是瘪瘪嘴,性质有些缺缺起来。
——这些人真肤浅!
光头佬终于开口:“作为大弟子,夭夭,你是不是应该问候下你师傅。”
夭夭回头:“恩,师傅你也在啊。”
光头佬:“”
好敷衍,真的好敷衍。
——————————
回村后,岳柔才知道这位名叫夭夭的奎山弟子已经将热水跟姜汤都备好了。
不过终究不多,其他人还得自己准备,但岳柔是姑娘家,夭夭知道她帮了顾曳很多,因为让她也一起。
水跟姜汤还是够的。
等岳柔洗完澡,便看到桌子上放好了一碗姜汤,而且桌子上还有三碟甜点跟三碗面食,热腾腾的,透着逼人的香气。
夭夭倒好了姜茶,“先喝姜茶再吃,听话。”
人高马大的李大雄跟光头佬就乖乖喝了姜茶。
徒弟也就算了,师傅也如此?
“岳姑娘”夭夭抬头,看向她,面上微微温柔。
岳柔点头,走过去喝姜茶,毕竟也是劳碌了许久,人再有礼仪也不能不吃东西,她谢了夭夭,也拿了一块甜点吃起来。
不过她也留意到只有三份,那么顾曳的话果然,她看到夭夭端起另外一份送进了另一个屋中。
“很好吃,夭夭姑娘蕙质兰心,而且对顾姑娘甚好。”岳柔赞美道。
这话一说,李大雄嘴里还塞着糕点,说:“是啊,夭夭师兄对猴子可好了,比对我还好。”
那肯定是对师妹啊,哪怕顾姑娘并不柔弱,但诶?
岳柔忽然顿了下吃甜点的动作,抬眼对上光头佬的脸。
他的表情很直接——没错,你没有听错!
————————
屋中,顾曳还恹恹的脸在看到夭夭进来后就变了,麻利得坐起盘腿,挥手招呼:“快快,过来,饿死我了!”
夭夭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走过来后,将吃的摆放好,先递给顾曳姜汤。
“还知道饿么?那么多人怎会没有吃的,何必一路端着。”
“我哪有端着,他们身上的都是大饼干粮,不好吃!”
若是光头佬肯定会鄙夷顾曳自己作死,但夭夭早知顾曳是什么样的人,见状也不指责她,只是静静看着她吃东西。
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怕她噎着,这是夭夭的习惯,顾曳也习惯了。
等吃完了,她拍拍手,才看向夭夭。
“真是死光头叫你来的?”
夭夭点头:“他飞鸽传信,我就来了。”
师傅飞鸽传信,从未出过奎山的人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得来了。
没有任何过程,他来了。
这是结果。
顾曳忽然就顿在那里,半响才开口。
“夭夭,如果我是男的,我一定娶你。”
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