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飘满了雪花,那雪慢慢的被体温融化,化成雨滴浸润在衣服里,雪水滴答地从他的头发、从他的手指滑落,那水滴极冷极冷,他的面容渐渐苍白得可怕,望着润白和上官桀走远,然后,他慢慢转回身。身影像雾气般消失在走廊尽头,回归于黑寂之中。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最后她终于依然还是选择彻底的离开他了,甚至以毁掉自己身体,毁掉未来一切可能的方式……
大雪之夜,外面的暴雪裹挟着狂风汹涌的撞击着这幢民居,欧净琛高烧着躺在床上。
他昏迷着,浑身滚烫滚烫,身体却在静静地颤抖,他又开始做起了噩梦,那始终挥之不去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他慢慢的在逼近她,质问她,“为什么?若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他嘶声力竭,无尽悲痛,墨绿色的眼眶里满满的全是沉黯的痛苦。
她也不后退,僵直着身体定在那个点上,慢慢的说道:“因为我喜欢的是润白,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他!在我的心里你连他的小手指都比不上!虽然你现在是得到了我,可是我还是会为办法挣脱你,然后和他在一起!”
欧净琛的耳膜轰轰作响,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之下,在两个人情绪的最顶端,更多的时候是在义气用事,在话说出口的时候,有时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们只是在凭着本能将所有可以伤害到对方,让对方痛苦的话语都变成淬毒的刀子,深深的刺进自己曾经最爱之人的胸膛,他很清醒的知道这些,可是他的心里为什么会这么的心痛,他不能再听下去了!他此刻必须要醒来!可是这梦里的她依然在残酷地笑着。慢慢的逼近他,眼睛里没有一点点温度,就好像那不是气话,而是……他的一颗心已经痛得仿佛不是他自己的,冷静自持的气息荡然无存,极度的痛楚中,他朝她大声的吼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他闭着眼睛朝她吼完这句话,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场景一下子变了,地上满是血水。若兰就像是一个刚从血雾中走出来的人一样,她的上半身雪白,可是下半身……她的身体在慢慢的滴血。她痛得吸气,可又是那样的倔强,死死地咬住牙齿,不肯向他求饶半句。
此刻的欧净琛整个人都已经快疯了,“若兰。若兰……”他急急的奔过来,一把搂住她,她的生命元气早就已经消耗殆尽,他的眼底只剩下那无比深重的痛苦和恐惧……求求你,不要死!不要啊!
血雾一阵阵的涌来,弥漫在他们两人的周围。若兰猛的挣脱出他的怀抱,微微的躬着腰,捂着小腹。头也不回的向远方走去,跨越到无尽的血海,她的呼吸渐渐的凝重,听在欧净琛耳里,就像是生命的倒计时一般。
他被甩出老远的一双手。僵硬而冰冷。看着若兰一步一步的往前艰难的前行,他终于松开了抿紧的嘴唇。眼睛幽暗而伤痛。“我为我做过的事情……”沙哑的声音里有悔痛的低沉。“……向你道歉。”
若兰的脚步一停顿,可能是她第一次听到他道歉吧,这么骄傲的一个人。没有什么需要道歉的,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她依然不回头,胸口起伏了一下,嘴里依旧是最为冷酷的话语。
欧净琛听了像是突遇寒风一样,身体一缩,接着快步的跑上来,从后面拉着她空着的那只手,可话还未开口,若兰又是一把甩开了他。“你要记住,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她用此生最为寒冷的声音直接宣布了两人的结束,眼瞳里有种厌烦和倦意,仿佛甚至不想再看他一眼。
欧净琛的背脊僵硬,阵阵的血腥味传来,习惯性洁癖的他早已难以忍受,可是为了她,为了他这个最爱的女人,即便这体内的血液早已被阵阵寒冷凝固,即便刚刚的那一句道歉早已突破了他的下限,可是终究那与生俱来的倨傲和害怕失去她的心痛混乱地纠缠在一起,他对她还是做不到——放手!“若兰,我刚刚已经道过歉了!”声音里是不满,是不肯放手的倔强!
这一次,若兰没有生气,相反她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回过头,笑着看他:“道歉?这样轻飘飘的几个字,你以为就可以了吗?”
“那你告诉我……”他的双唇苍白而痛楚,这一生,他没有交往过任何的女人,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去猜测女人的心思,他真的不知道若兰到底是要他怎样才好,墨绿色的眼睛渐渐变深,像是深海般的幽暗死寂。“你到底要我怎样才可以……怎么你才能够接受我!”
若兰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他,一如她原先遇见他的模样,“怎样都不可以!”寒冷的声音回响在耳际,“在你对我做了那么多的欺辱之后,在你为了你自己的利益而去残害我的家人之后,在你甚至想着利用我达成自己的目的之后……欧净琛,你要我该怎样去原谅你!那么多的血债,那些多血淋淋的现实,要我原谅你……呵,我是多想从未遇见过你,从未与你有过交集!死生不复相见才是你我的结局,得到我的原谅,对你而言只是对你的有一种宽恕而已!”
浓稠的血液早已变得冰冷,彻骨的寒冷慢慢的涌上,慢慢地,他闭上眼睛,跪在冰冷的地上。“这样……可以吗?”
他在她的面前跪了下去,如此倨傲,如此洁癖成狂的他竟然挺着笔直的脊梁跪了下去,就在她的眼前,在他此生最爱的女人面前,他缓缓地跪下,苍白的面色恍如透明,已经犯下的错误也许无法弥补,他只有用所有的尊严和骄傲来求得她的宽恕。
她望着他缓缓跪下的身影,猛地转过身去,没有看见他完全跪下的那一刻!背对着他,不去看他。
“……如果是因为我的错,我……愿意去改……”依然是寒冷而矜持的声音,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可以感受到她的心痛,对啊!这些年他做了这么多的错事,对她的伤害可能耗尽一生的精力去弥补也不可能补得回来了吧!可是,此刻的他知道错了,人哪有不犯错的,每个人都应该有一次被原谅的机会!
“不,你改变不了的!”恨意让她的话语冰冷无比,没有回头,她向无尽的远方走去……
“若兰,到底要我做什么?你才肯原谅我……”他在后面痛呼,无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只要她肯留下,哪怕只要她再看他一眼,他的世界早就崩坏,若是没有她的话,他该以何种力量存活下去!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回头,轻轻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除非,你和我的家人一样……死掉!”
梦魇在死命的纠缠着他,他在梦里就已经哭成了声来,“不要走,若兰,求求你,不要走!”他的手臂胡乱的挥向空中,想要徒劳的抓住点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就连他以为的最后一根血脉都没有了,而且以后再无机会拥有了!
周渝生得到属下的报告,匆匆的赶来,可还未进门就听见了欧净琛痛苦的呐喊,他心里其实并不想再像上一次一样,错误的去叫醒他。只见他一人站在门边上,左右的徘徊,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救另外一个让人头疼的女人去了。
旭笙的头昏昏沉沉,那一夜在暴风雪里的奔跑之后,她终究还是不敌病魔的强悍,连连败退下来。小小的客栈里,她蜷缩着身子缩在一张小床上,早已板结的被子搭在身上,一点温度也没有。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体内的真气也是四处乱涌,旭笙心里明白,她原先吃的那个药的终于要开始发作了,即便是用它扛过了重伤之后的逃亡,但它的副作用仍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存在,若是不及时运功疗伤的话,有可能她真的就会走火入魔,武功尽废而死。
“娘,娘……”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楚了,口中呓语着,茶房进来替她端着煎好的药进来时,就看见她一个人在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可这额头上却都是豆大的汗珠。茶房的小伙子心地都比较善良,放下药之后就连忙本了过来,死命的掐她的人中,过了好一会,旭笙的意识才慢慢的苏醒。
“水,给我一杯水……”她的心里此刻就像是火烧的一般,口渴难耐。小小的客栈没有多少供暖的设备,碰巧又碰到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学,准备的仓促,屋子里只生着一只炉子,炉上的大铜壶里水烧得开了,哧哧的腾起淡白的蒸汽,她挣扎想要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茶房看着心疼,将她摁下去。此时外面一阵接一阵的鞭炮声,噼避啪啪的此起彼伏,比大年夜还要热闹。
伙计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在旁边,将刚刚才放下的药又重新拿在了手里,催促她赶紧把她喝了。这是茶房替她请了位中医郎中来,她最近几天一直发着高烧,可大夫来了,开了几付药吃下去,烧并没有退,每天人总是滚烫的,她平时清醒的时候少,想着若是再这样烧下去的话,脑子非得烧糊了不可。
茶房给她倒的水,她也不接,两只手止不住的发颤,大颗的冷汗沁出来,像是被这外面的轰隆的鞭炮声给震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