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口一个小辈，一口一个‘咱’的，这小奶娃莫非是天山童姥一般的人物？
“哈。”
周舟的笑，纯粹是被这个小女娃给逗乐了。看对方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梳着两条细细的小辫，垂在花花绿绿的华丽衣裳上，那粉脸嘟嘟、小嘴一撅，又掐腰呵斥薄怒的表情……
确实是很让人喜爱。
怎料周舟一笑，小奶娃当即火大，那双圆眼瞪着周舟，“小辈！你笑什么！是笑咱吗！”
周舟拍拍自己身边的坐垫：“小妹妹坐下来，好好说话。”
他没发觉，殿内竟然安静了下来，视线再次聚集到了此处。
若是周舟能看到归鸿子欲言又止、玫画掩口偷笑的表情，估计会意识到有些不妥……
但晚了。
小女娃站在桌上向前走了两步，她穿着的华丽衣裳有些大，裙摆拖沓。她不小心踩到了前摆，‘哎呀’一声就朝着前面扑下。
周舟手疾眼快，可不敢让这么可爱的小女娃磕到碰到，忙伸手去接。毕竟也是道融后期接近圆满，周舟身手还是不错的。
但他接住了那小巧的身子，就发觉手腕一疼，急道：
“哎！别咬啊！我！”
“唔——”
小女娃眼露凶光，嘴角沾血。周舟感觉自己手腕传来一股麻痹感，飞速地蔓延向全身。
下一瞬，他骇然发现自己被小女娃拽了起来！身躯像个沙袋，翻过了矮桌、带飞了坐垫，一个翻身仰面向上，朝着宽敞的过道砸下。
小女娃：“嘿呀！”
这过肩摔姿势完美、力道凶狠，堪称教学模板。周舟躺在那，头昏目眩、七荤八素，那要命的麻痹感竟然在一波波侵袭着他的神智。
这是怎么回事？
“周！”东方羽儿有些着急地就要起身，却被身旁的妍兮紧紧拉住。
小女娃轻巧地跳到了周舟胸口，那双被白色的丝绸袜子裹着的脚丫抬起、落下，将周舟当做了跳床。
“竟然敢对咱无礼！还敢用你那脏手抓咱！你这小辈忒狂妄！再笑呀！”
小女娃一阵蹦跶，周舟却是胸口麻痹没什么感觉，但眼中满是骇然。
他这一瞬间，竟然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甚至连视线都在模糊！
但好像，也就是麻痹……麻痹之中，身体竟然还传来一种淡淡的酥麻感，像是泡在了温泉中，浑身舒畅。
可被人这么跺着，竟然要舒服地呻吟一声——他自己都会以为自己是变态啊！
“都看什么！没见到咱生气了吗！”
小女娃目光横扫，殿内的这些年轻弟子也好、三代门人也罢，都是赶紧低头品尝丹药。
玫画在主座轻笑道：“师祖，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他没见过您老……来，我这里特意给你留了几颗好丹。”
“咿！”
一只小脚丫踩过周舟的脸庞，拖拽着裙摆从他眼前飘过，小女娃跑向了玫画那边。
周舟衣衫狼藉地躺在地上，听到玫画所说，那一声‘师祖’可真是让他一阵无语凝噎，玫画是三代，她师祖岂不是……一代！？
管她是不是一代，被个小女娃如此欺负，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是很在乎面子这玩意……
但男人的尊严怎么能轻易放弃！
麻痹感是从手腕扩散的，而知觉也是在手腕恢复的。等他从地上跳起来，捂着留下了两个小齿痕的手腕，看着玫画那边，想找回场子，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那小女娃抱着两颗丹药，在玫画面前专心地吃着，小嘴吸允着丹药的霞光，看起来是那般的可爱。
玫画轻轻地抚着小女娃的脑袋，眼中满是母性的光辉，对着周舟撇来了一丝妩媚的目光。周芷燕站在玫画身后，对着周舟做了个鬼脸；她也在专注看着那小女娃吸吮丹药，眼中满是喜爱。
这女娃，竟是杀伤力非凡的萌物！
刚才还要起身护周舟的东方羽儿，此时也是好奇地打量着那女娃，明显也被征服了。
别说几个妹子，就连周舟自己，也是转眼没了脾气……
垂头丧气地坐回自己位置，周舟看着明明就是在那偷笑、却还正襟危坐的大师兄……“这位小祖宗到底是什么情况？”
归鸿子咳了声，低声道：“不可妄议尊长。”
周舟整理下衣袍，被踩的也没什么疼痛，那小女娃才多重。罢了，纯粹是当自己被玫画捉弄了。那女娃咬自己一下，像是注入了某种神经毒素一般，竟然将自己全身麻痹，虽然麻痹的时间短暂、而且过程很舒爽……
“师弟修为可有进境？”归鸿子笑问。
周舟愣了下，仔细体悟，却发现修为真元竟有较大幅度的增幅，省了他两个月的功夫。
“这是……”
归鸿子笑而不语，也在看着那女娃吃丹药。
周舟挠挠头，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片刻之后，小女娃打着哈欠，娇憨地伸着懒腰，在周舟面前的矮桌上踩过，咚的一声趴在了旁边的桌上，闭上那双大眼、面朝着周舟，呼呼大睡了起来。那张小嘴还迷迷糊糊地念着：
“小辈你给我记住了……以后见着咱……给咱恭敬点……”
周卓哑然失笑。
“嗯？”一双大眼满是凶光地睁开。周舟笑容一僵，赶紧正襟危坐。
“嗯……”
那大眼又迷迷糊糊地闭上了……
原来，只是不能笑她。
被这来路不凡的小女娃一搅，周舟差些忘记了去找寻那名鬼面道人，坐在那继续挨个看着场中的这些人影，着重看向几处角落，而且目光多在男弟子身上停留。
鬼面道人应该是个男人，无论是从对方说话的语气、方式还使用词的习惯来判断。这些，男和女都是有所不同的。
那人是谁？
周舟目光停留在了角落中，一名对着酒杯自饮自酌的年轻弟子身上，对方手边的锦盒已经空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周舟的目光，这人也看了过来，有些腼腆地对着周舟笑了笑，继续低头倒酒。
这感觉……也不像，对方气息平和，和周围环境很是融洽，而且目光纯净……
就是有点奇怪，这人似乎太过平常，有一种和自己运转枯木诀时差不多的感觉。就是，所谓的‘存在感’很低，让人不太容易去瞩目到。
周舟认识的人中，也确实是有这种气质的人存在。
将目光移开，继续去寻找。许多弟子吃了丹药之后，径直在座位上打坐修行，有面色欣喜、有面带遗憾，也有男弟子不时去看某位女弟子，还有不少女弟子，偷偷瞄着大师兄……
嗯，有两道目光是一直在看着自己的，便是对坐的东方羽儿、玫画身后的周芷燕。
咱也是有点人气的！
“师弟，你不用这丹药？”归鸿子问着。
“刚才还想给师兄来着，”周舟将锦盒再次推了过去，里面那颗拇指大小的青色丹药，正是刚才玫画所说的无念丹。
归鸿子摇头拒绝：“这是不合规矩的，所谓丹宴，便是必须品这一颗丹。这无念丹乃是清心、祛杂念所用，并不会让修为有任何斑驳。”
“嗯，”周舟将锦盒再次打开，那清香再次蔓延。他将那颗丹药拿了出来，周围几个弟子看过来的目光，也有些掩盖不了的羡慕。
很少有人知道周舟是太清弟子的身份，但这些人都知道，这个新来的记名弟子深得玫画长老‘喜爱’。虽不知为何，两人不是师徒，但在自家师父口中可听到，这玫画待这名周姓记名，比名下几个亲传弟子还要好。
周舟有点犹豫，丹药递到了嘴边，又放了下来。
他在桌下做了个手势，问归鸿子：“师兄，那边那个角落中的师兄是谁？”见归鸿子剑眉微皱，周舟忙道：“师兄不要误会，我不是怀疑那人，只是感觉对他有些亲近。”
归鸿子表情明显放松了下，显然那边那人和归鸿子交情应该很深，不然大师兄不会露出刚才紧张的表情。
若是谁被周舟指认出是那鬼面道人，那人必然会被门中仙人碾做飞灰吧。
毕竟是大敌。
“你还喝过他酿的酒，”归鸿子笑着应了句。
“哦，是九师兄。”
“他道号为归九，喜欢酒、更喜欢酿酒，平日里就在青农峰上呆着，也不太出来走动。”归鸿子小声解释着，“看他气质，和你也有些相近，稍后我为你引荐吧。”
周舟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不太喜欢与人打交道。”
“你还真是懒散的性子。”归鸿子笑骂了声。
耳旁传来一声轻响。
“啊呜！”
电光火石间，周舟感觉到，捏着丹药的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间，好像少了点什么东西……灵识只捕捉到了一道残影。
好快的动作！
手边还有一点点晶莹，那应该是谁的口水。目光掠过矮桌间的缝隙，邻桌的那小女娃已经别过头，甩给他一个后脑勺。在这边看，还能看到她脸蛋在微微颤动。
这贼真不专业。
心中暗笑，也不以为意，刚才被她咬了下手腕、增了几分修为，那颗无念丹算是还她的吧。
反正，他又不喜用丹药辅佐。
和归鸿子对视一眼，两人都是一笑。便在此时，大师兄面色一沉，手掌扶住了小腹。
噗！
这是强力气流和空气碰撞，所发出的一声轻响。
周舟眨眨眼，附近的几名弟子都是抬头看到这边，主座上的玫画也是略有些诧异。邻座睡熟的小女娃，也是瞬间捏住了鼻子……
大师兄吃了那强力的‘洗垢丹’？
考虑到五代首徒的威仪，还有大师兄平日对自己的关照，周舟立刻露出了一副尴尬的笑容，对着周围抱了抱拳。
把出丑之事揽到了自己身上。
噗！噗噗！
机关枪扫射还行……算了，做兄弟就要够义气！自己又不在乎啥子名声仪态，大师兄的威仪却不容有失。
周舟红着脸，再次抱拳，十足的演技派。身旁的大师兄却猛地站了起来，说了句“我有些不适，先去禀告掌门师祖”，就身化流光，急速射向了殿门。
再现跑路大师兄的优雅风范。
想想，刚才周舟好像还要和大师兄换丹药，也只能暗道侥幸。大师兄修为深厚，已经算是元神道人，区区丹药定然不在话下……吧。
“咳！”妍兮制造了点动静，看着殿内的这些师弟师妹，干笑道：“今日大师兄吃的丹药，乃是清心丹。”
“是极、是极！”有人立刻回应。
“大师兄吃的清心丹可是良品！此间空气颇为清新，让人忍不住多吸两口啊。”有人满脸陶醉。
“嗤，要吸你吸……咳！刚才掌门有急事相召，说不定是找到破坏地元阵的贼人了！”
“大师兄的虹光术当真精湛！”
说着说着，这些亲传弟子都是忍不住笑了，笑声从小到大，却都只是纯粹的开心，并未有半分取笑嘲讽。
这小小的闹剧，让整个大殿变得其乐融融，诸多弟子谈笑，这些面貌、品相、心性还都算年轻的修士，也都开始嬉笑欢闹。
周舟刚才那两次拱手，也让许多弟子对他多了几分亲近和好感。看他的目光，也不是那么恶了。
归鸿子在门中，那是师兄的典范、修仙的榜样，若是日后登仙，那便是未来的掌门。
丹宴匆匆而过，也不过是品个丹药。
周舟虽然对那名小女娃有些好奇，但玫画等人不主动介绍，他也不好询问。和来时一样，周舟和诸多师弟一并走出丹殿之后，便落得了自己一人，朝着草庐那边走着。
东方羽儿、周芷燕和妍兮被玫画留了下来，和几名三代门人的美丽‘师娘’一起，似乎是要办场酒宴。
“唉……”
周舟略有些心事，因为他想到了归鸿子那挣扎的目光，大师兄眼底带着的些许痛苦。
门人弟子都待归鸿子如兄长，归鸿子又何尝不是视这些师弟师妹为亲近？
鬼面道人啊鬼面道人，若是你只是针对我，而当时没有表露要利用‘玄清山’倾覆‘归青宗’，或许，哥一走了之更妥当吧。
他正想着心事，丝毫没有感知到，一只手，在他背后……慢慢前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