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日丽,正是山花烂漫时节,离原谷内色彩斑斓,幽香扑鼻,欢快的鸟鸣声中夹杂着两道稚嫩而清脆的笑声。两道细小的身影在花丛间时起时伏,仿佛两只轻盈的蝴蝶,衬托得这与世隔绝的幽谷更是生机勃勃。
倏地,一道身影从花丛中冲天而起,在几丈高的半空中猛一拧身,踏波般往一条隐约可见的小径远处凌虚飞掠而去。就在他掠出的刹那,其身后又蹿起另一道身影,一把稚嫩的童音略微焦急地叫道:“师兄,等等我。”
两人风驰电掣地在小径上飞奔,所过之处,鸟儿飞蝶成群惊起,异常壮观!
“师弟快点,要不然又要撞上戒律长老了。”
后面的小童猛然加速,瞬间贴近前面的小童,右手迅捷探出,一把扯住对方衣尾,两人同时坠落小径上,却原来是两名容貌稚嫩清秀的小和尚。
这两名小和尚年纪相若,都在十一二岁间,乃菩提寺内最被宠爱的两名小弟子。其中被称为师兄的小和尚名为一羽航渡,稚气之中透出三分成熟,配合着灵动有神的双眼,竟予人沉稳老练之感。另外那名小和尚名唤不舍,尽管同样稚嫩,然而微微勾起的嘴角,却显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倔强之气。此刻,他便紧攥着一羽航渡的衣角,不悦地道:“再玩一会儿不可以吗?反正长老他天天都能找到责罚我们的理由。”
“但擅自离境,责罚要比平时重很多呢。”
想到戒律长老一成不变的责罚方式,不舍哈哈笑道:“师兄,长老明知我们有护体功法,为何总是拿棍子打我们的屁股?”
一羽航渡站起来想了想才道:“但是师弟,你没有发觉长老手中的棍子每年都在变大吗?”
“那又如何?”不舍不屑地道,“反正不痛就是。”
一羽航渡摇首道:“我觉得长老是在锻炼我们的根基武学。这些年正是这些棍子把我们的根基一点点打结实了,否则以长老的修为,只要稍微用力,我们的屁股非开花不可。”
不舍双眼忽然眯得只剩一条缝,似乎在细想。过了一会,才不情愿地承认道:“好像真的是这样。”
一羽航渡笑骂道:“什么好像,根本就是。所以,你再不起来跟我回去,这次偷偷离境的责罚恐怕就不是吃棍子了。”
不舍右掌在地面轻轻一压,整个人弹将起来,瞬间从一羽航渡面前闪过,哇哇大叫着向前冲了出去。一羽航渡愕了一下,继而轻笑着紧跟而上。
忽然,天际一道金光仿似个火球般朝两人奔走的方向划空坠落而来。后面的一羽航渡察觉有异,还来不及错愕,金光刹那大盛,尽数从其天灵灌入。这道金光似乎蕴藏某种力量,顿时将一羽航渡锁在半空,无法动弹分毫。
一羽航渡变色大叫:“师弟。”
掠在前面的不舍闻得叫声,霍然转身,不由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尚未反应过来,却见一羽航渡猛然抽搐了下,整个人跌落下来,就此不省人事。
“师兄。”不舍终于意识到了事件的严重性,急忙扑至一羽航渡身边,边用力摇动一羽的身躯,边大声呼唤,但一羽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不舍又用手轻按在一羽的心脏位置,这一按,不由得猛然变色,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一羽的心脏竟然停止了跳动。
事件的严重让年纪尚小的不舍方寸大乱,只顾大哭。就在他无助之时,耳边忽然传来“嗯”的一声沉吟,在不舍得身后,不知何时已然站着一名陌生的男子。
此人一身银服,华冠束发,手持不明卷轴,面容若碧玉般透明而姣好,岁月的刻刀似乎从不曾在他脸上雕刻过一样,淡定自若的神色下显现的是无法比拟的丰神儒雅。而其双目神光内敛,又予人莫测高深之感。
此人的出现,让不舍顿时忘记了焦急与悲伤,内心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平和,这种平和跟平时端坐在师父身边参禅时是一样的。于是,他就那样凝望着眼前这人,心神回归到最平静的状态。
男子走到一羽航渡身边,持着卷轴的右手轻轻一扬,一羽的身躯便已升到与他小腹齐高的空中。男子细细端详,好一会儿才了然般叹道:“好友,这一着逆天而行,只怕他日你无法承受哩。”说完,抱过一羽的身躯,对一脸木然的不含道:“小和尚,该走了。”
不舍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见男子抱着自己的师兄,急忙扑上去,哭闹道:“师兄是不是死了,是不是真的死了?你为什么不帮我救活师兄?”
男子微笑道:“我为什么要帮你救人呢?”
听到这样一句话,不舍顿时觉得对方的笑容异常可憎,立刻止住眼泪,愤怒道:“把我师兄还我。”
“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不舍拳头紧握,突然一拳轰向男子的小腹。这一拳,他运上了全身的力量,颇有几分气势。但那男子凝立不动,任由不舍这一拳在他小腹处击了个结实,脸上却现出惊叹神色,赞道:“喔,小小年纪能有此火候,着实不差!”
不舍见无法撼动对方,心中怒火更是炽盛,冷哼道:“还我师兄。”
男子道:“回答了我的问题,自然还你。”
不舍咬牙怒道:“还我师兄。”
男子愕然,轻笑道:“好了,还你便是。”说完,放下一羽,让不舍接了过去。不舍在负起一羽的瞬间,竟然感到了一股热乎乎的气息从一羽身上各处散发出来,不由大喜道:“呀,师兄没有死,师兄还活着。”
“当然活着。”男子微笑道,“只是有人懵然,浪费了不少眼泪。”
不舍嫩脸满是兴奋,再不理会那男子,猛地发足狂奔而去。
男子心生感触,望着那幼小的身影眨眼消失在自己面前,不由得轻声一笑,双手负后,从容的气度下展现惊人的实力,身体化作一道红光,瞬息便到了不舍后面。
曲径通幽,天际有微弱的梵音回荡,独不见巍巍古寺。不舍背着一羽航渡快速从一条隐秘的小路蹿了进去,眨眼消失不见。
看着小路两边皆是密林,古树参天,男子微笑道:“好友,好一条迷途啊!”
男子声音刚过,头顶骤然传来一声清晰的佛号,一道平和的声音道:“雕虫小技,未想竟在好友面前班门弄斧了。”
男子举步而入,笑道:“无妨,想必还有下文,好友且泡好香茗等我。”说完,人已深入迷途之中。
“贫僧也相信好友不会让贫僧久等。”语毕,四下复归寂静。
此时,走在迷途之内的男子脚下竟浮现数十条道路,彼此交错,放眼望去,皆不见尽头。男子顿住身子,轻闭双目,然后左足轻抬,往后半尺处落下,周遭景物顿时一变。黄沙弥漫,四道擎天石柱耸立在东南西北四方,高空上风云涌动,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
“喔,原来是四象伏魔阵法,好友你真是……”就在男子自言间,阵法突然发动了,四道石柱化身为四只异禽,同时向男子发动了攻击。
这四只异禽正是四象的象征灵禽。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各自拥有不同的五行属性,攻击时若配合五行相生之道,可收奇效。但男子似乎是设阵高手,一眼通透,看见四禽攻来,微笑间已如魅影般撞向了朱雀。
朱雀拥有火之属性,骤然感觉到男子的攻击竟已贴身,顿时厉叫一声,一道巨大火龙从其口中窜出,往男子噬卷而去。
“呀。”男子怪叫着晃动身子,倒撞白虎,同时双掌聚劲,分袭青龙与玄武,使其不能靠近。这时,男子的身体已然撞上疾冲而至的白虎,发出一声如敲金属的响声,一人一兽各自被对方的劲力撞开。
攻击不奏效,白虎昂首放声咆哮,男子却双手结印,轻喝声中,朱雀那道火龙竟为他所引,往白虎缠去。
五行火金相克,白虎见火龙卷至,咆哮一声,扭头便跑。
而此时,其他三禽又已扑来。男子神色自若,力贯右足,地面霍然冲起一道沙柱,犹如龙卷狂风,将弥漫空中的黄沙也尽数卷了进去。沙柱瞬间成墙,让即将扑至的青龙无法越雷池半步。
青龙大怒,发出高亢的龙吟,一头撞向沙墙,岂知非但没有撞破,反而被气流卷了进去。
“四象合五行,二十八宿也该出来了。”男子凝立不动,任由朱雀与玄武同时撞上自身。正在朱雀与玄武都以为成功击中敌人之时,其体内的火流与水流竟不受控制地往体外爆冲而出,两股劲力在男子身上流窜而过,涌往对方。只闻“轰”的一声巨响,朱雀与玄武同时被甩飞。
忽然,男子头顶风云涌动更为剧烈,伴随着雷鸣电闪,一副骇人景象。
男子略一沉吟,两道闪电劈下。男子后退半步,抬头上望,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降下七名魁梧壮汉,俱手执兵刃,威风凛凛。
“好友你进步了,可惜,茶也该凉了吧?”未等这二十八宿发动攻击,男子已然手捏灵诀,脚踏奇步,一个更为强大的阵法瞬间在他脚下启动,无边的力量狂扫而出,摧枯拉朽,四象伏魔阵立时告破。
阵法既破,男子吁了口气,发现自己竟已置身于沧桑古寺之前。
而在寺内的妙音阁,一羽航渡正躺在榻上,榻旁站着两名忧心忡忡的老僧,老僧后面是垂首而立,心中既焦急又愧疚的不舍小和尚。
妙音阁的不远处便是息风亭,一名面如冠玉的僧者正含笑看着破阵而来的男子缓缓步入亭内,道:“好友,好久不见。”
男子笑道:“哈,这一句‘好久不见’,让我感觉自己真是成了一名妖精了。”
“说笑了。”僧者正色道,“忽然造访,想必与小徒有关吧?”
“是。”男子在亭内的石桌旁坐下,看着面前仍然热气氤氲的香茗,赞叹道:“好友的茶艺也更为精进了!”
僧者在男子对面坐下,微笑道:“既是如此,好友何不一试?”
“当然,但饮茶之前务必去除俗务,方能痛快。关于令徒……”说到这,男子忽然停顿下来,似乎在思考该从何说起。
僧者神色不动地看着男子,心底了然,能让眼前之人感觉为难之事必然非同小可,因为眼前之人本就是个非同小可之人。
果然,男子眼内神色黯然,叹息道:“无上师,灭度不转轮。”
“啊!”僧者这一惊不小,变色道,“意思是……”
未等僧者说完,男子已然无奈点头,苦笑道:“这个人总是累我不少!事情已经过了真久真久了,但他心中所执仍是放不下。这一次之结局,我想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曾料到。”
僧者沉吟道:“那对方又如何?”
“前所未有之重伤,数年之内只怕无法有任何动作。我赶到之时,好友之灵识刚好破体而出。我将他身躯沉下天池之后,便一路追赶至此,却未想,令徒竟成了他之寄体。”
“所以,好友此番入寺是要提醒贫僧务必多加留意,是吗?”
“然也。但我发现无上师的灵识却在令徒体内沉睡了,何时苏醒不得而知,一旦苏醒,依照他之个性执着,必然会召唤残留在其躯体内的部分灵识,届时,只怕会对令徒造成致命伤害。”
僧者脸色变得无比凝重,陷入沉思。
男子接着道:“我想到一个方法,或许可以一试。”
“喔,是何种方法?”僧者露出一丝喜色。
男子微笑道:“好友真是关心则乱,忘记了佛法无边吗?”
僧者顿时了然道:“哈,但愿真是如此,否则激怒了无上师,小徒必死无疑哩。”
“这中间如何操作,就留给好友好好思考了。喝完这杯茶,我也该回去了。”男子说完,另外倒了杯茶,细细品了起来。
“如何?”僧者问道。
“无味甚矣!”男子起身出亭,叮嘱道:“好友,小心暗流之力量啊。其主重伤,他们必会有所动作,这一次只怕又要难以收拾了!”
“贫僧晓得,好友请。”僧者最后一字送出,男子早已去无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