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不多久,冰无言抱着红叶已然远离凋寒雪岭范围,来到一条官道之上。凋寒雪岭之上犹如白昼,出了雪岭,却是黑夜世界,寒风怒号,冷若冰箭刺骨,头顶一轮半月如钩,洒着清辉,映照着这黑夜愈发凄寒。
冰无言本来扼住红叶咽喉的手此时变成了紧抱,生怕红叶有半点闪失。这份无声的关切,让懵懂稚嫩的红叶似乎懂得了点什么,水灵的双眼望着那轮半月,赞叹道:“冰叔叔,你看,这月亮多美啊!”
冰无言拖着因受伤而沉重的步伐继续前进,淡然道:“是吗?”
“真的。”红叶还以为冰无言不相信,又道:“你看,它像不像红叶的双眉?我娘亲曾说,红叶的双眉便是天上那轮半月哩。”
冰无言忽然停下脚步,抬头凝望镶嵌在夜空的半月,混浊的双眼顿时清澈,瞬息间流转了无数过往,不禁一时入神。
红叶好奇地借着月色打量着这个奇怪的叔叔,发现他竟是好看的紧,只是脸容似乎多日未洗,长了淡淡的胡渣,让红叶小小的心灵突然冒上一股心酸。
“我知道叔叔不会伤害红叶,但叔叔为什么要气我爹爹呢?”红叶不解地问道。
冰无言回过神来道:“因为叔叔必须与你们划清界限。你们虽然出手相救,但毕竟没有伤他们一人,这样日后那些人寻仇就只会找我而不会连累到你们。其实你爹爹那么厉害,那个时候要从叔叔手上将你救回能有多难呢?”
听得冰无言如此赞叹之言,红叶大是得意,开心道:“爹爹要是听到你的话,想必也会很开心吧。”想到爹爹凌峰雪,红叶忽然神色黯然起来。
冰无言将她放下,微笑道:“你可以走了。”
红叶四下望了望,虽然有月色映照,但夜色仍旧浓得紧,明显的胆怯起来。
冰无言道:“不用害怕,那两个小和尚来了,你可以叫他们带你回去。”
“真的吗?”就在红叶惊疑间,后方果然冲来两道身影,正是一羽两人。红叶高兴得招手叫道:“和尚哥哥,我在这哩。”
眨眼功夫,一羽两人已然来到红叶身边,见红叶毫发未伤,又见冰无言脸上带笑,与刚才掳人时判若两人,不禁奇怪起来。不舍道:“喂,你欠我们一个解说呢。”
“哈。”冰无言轻笑道,“你的同伴毫发无伤,还需要何种说辞?”
一羽望着红叶道:“你真的没事吗?”
红叶摇头道:“真的没事,冰叔叔是不会伤害我的。”
冰无言仔细打量着一羽与不舍,露出惊奇的神色,道:“若我没有看错,你们刚才被震飞两次吧?那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受其内劲震荡,你们现在看起来居然没事,来历非是简单啊!”
一羽两人这才想起刚才与别人拼招的情形。当时只顾救人,并未想过若抵挡不了对方,会是何种后果,现在回想起来,自觉侥幸成分不少。两人朝对方吐了吐舌,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我该离开了,丫头就劳烦你们将她送还凌峰雪了。”冰无言对一羽两人道。
红叶道:“冰叔叔你受了伤,要到哪里去呢?”
冰无言洒然笑道:“当然是去找地方找药疗伤啊。而且……”冰无言昂首低叹了口气,声音近乎低喃自语,“叔叔还有件事必须去做。”
说完这句话,冰无言似乎再不想多言,也没力气多言,迈步离开。突然,其体内被凌峰雪用内力压制的毒患再次爆发,顿时一个踉跄,几乎扑到。
三人急忙上前扶住。红叶满脸关切地道:“是不是叔叔体内的毒药发作了?”
冰无言点了点头,对一羽两人道:“小和尚,可否为我一度真元?”
一羽两人二话不说,举掌纳劲,佛门清圣内元度进冰无言体内。冰无言也勉力提聚仅剩的一点内元,引导一羽他们输来的内劲守护心脉,然后自我封穴,阻止毒患蔓延。这样下来,禁不住又吐出一口黑血。
冰无言想想也觉不可思议,自己纵横武林多年,现在竟然连续两次依靠两名小和尚出手相助才幸免于难,所谓的半生传奇,到了此刻显得可笑至极。
冰无言温和地看着眼前三个小孩子,会心微笑道:“今夜真是多谢你们了,若非你们出手,叔叔现在只怕已经是个躺在雪地里的死人了。”
三个小孩相视傻笑。一羽道:“施主,要不我们跟你一起去找药吧,或许顺便你还可以带我们到沧海一息。”
“沧海一息?”冰无言讶异道,“你们是要到沧海一息?”
听得冰无言这种语气,便可肯定他知道沧海一息的存在。一羽大喜道:“你知道沧海一息?师父着我们前去找沧海一息的主人寻求帮助。”
冰无言沉思了一会,道:“可以是可以,但沧海一息离这里还很远,非是一时三刻可以到达。而且我还有事待办,凶险未知。这样你们还要跟随吗?”
未等一羽回答,不舍已然抢先道:“我们不怕的。”
此时红叶低垂着头不做声,也不知在想什么。冰无言这才想起要送她回去的事情来,道:“那也要先送丫头回去才行。”
不舍挺胸道:“这个容易。”接着对红叶道:“红叶小施主,我们走吧。”
“不走。”红叶忽然退开几步,急道:“我也要跟你们去。”
一羽道:“可是那样,你爹爹会很担心的呢。”
想想也是,小红叶于是又不作声了。冰无言看出了她的心思,想来小红叶久居凋寒雪岭,平日无伴,今夜难得遇上两个年纪相若,可以玩在一起的同伴,难免不舍得这样急速分开。这是小孩子的纯真性情,冰无言怎好打压,于是微笑道:“此处是官道,附近或许会有驿站,我们先到那里呆到天亮,看你爹爹是否会寻来,再作打算如何?”
红叶乖顺的点了点头。于是几人趁着月色寻找驿站而去。这时,几人头顶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鸦叫,瞬息去远。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处路旁果然亮着一点火光,还飘来一阵醉人的面香。闻着这香气,几人皆吸了下鼻子,不舍更是作出垂涎之状,舔舌道:“太香了!”
红叶也摸着打鼓的肚子道:“我们快点过去。”
几人循着火光走近,果然见得驿站,然而驿站之前居然三五成群地坐了不少背刀挂剑的江湖人物,每人手里皆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个个狼吞虎咽,仿佛阴间路上的饿鬼一般。在他们身后,一个头戴斗笠,却将笠沿压得极低,遮住了脸部的神秘人正站在他的小摊后面拨弄着摊上的两道烛火,小声朝冰无言几人招呼道:“几位远道而来的客官要来碗面吗?”
不舍看着那些人手里捧的香喷喷的面条,顿时食欲大起,急声道:“要的要的,可是要素的哦。”
神秘人呵呵笑道:“在下晓得。几位请稍等,很快便好。”
红叶正欲走近面摊,冰无言却一把拉住,露出警惕之色,道:“深夜驿站前卖面,不寻常啊。请问阁下卖的什么面?”
神秘人阴恻恻地低笑道:“索魂面,只此一号,别无二家。”
话声刚完,那些正在吃得起劲的食客忽然都像失去常性一样,各自双手反锁颈脖,张大的口中蠕动着一条条又长又细的虫子,竟然是刚吃下去的面条。人人滚在地上挣扎,都极力欲呼喊出来,但偏偏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般,只能发出低沉的嘶鸣,情景恶心诡异至极。
三个小孩本是满心欢喜,此时见到如此恶心景象,顿时遍体生寒,脸上血色褪尽,胃里酸液翻滚,忍不住都呕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