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玮比宋德书足足年长两岁,宋德书嫁入沈家时沈玮早已出阁,且于那一年由康王妃正位为太子妃,之后进入东宫,几乎就再没回过定远侯府,因此宋德书对她的印象十分模糊,自然更不会知道她是否说过要为沈珂的亲事做主的话了。不过,沈珂所说的白玉并蒂莲,当初未出阁时,就好像有人提起过,只是事隔多年,她的印象也模糊了。
见宋德书轻轻摇头,宋氏不免有些失望,不过转念一想,便转忧为喜——这事连宋德书都不知道,可见沈玮这话也只对沈珂私底下说过。等父亲武贤伯过了寿辰,自己就进宫请见沈玮,问问她是否知道沈珂窃取苏玉妍白玉并蒂莲的事。
而宋德书自嫁进沈家,对沈珂这个外表看起来放浪不羁的定远侯嫡长孙就不曾怠慢过半分,那天沈珂在沈松年书房受了伤,具体情形如何她不清楚,不过后来沈珂请她到兰亭阁,她就知道沈珂看上了宋德诗的女儿苏玉妍。苏玉妍的确生得貌美,比其母当年的风姿更盛几分,也难怪沈珂会对其动心。只是这个苏玉妍,却是二哥宋德成特意写信从信阳请来的,美其名曰是为她谋求一门称心如意的好亲事,事实上,却是预备将来送她入宫为妃的。
宋德成的勃勃野心,宋德书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见识过了,当初她得以代替宋德诗嫁入沈家,宋德成也是功不可没的。现在皇上假借替皇子世子们选妃的机会充盈后·宫,宋德成嗅到风声后,这才急匆匆地给宋德诗写了信让她送苏玉妍来昌宁,原本还担心宋德诗因为当年的旧怨不肯上京,却不料母女俩人竟相携而来,着实让宋德成高兴了一阵。
姐妹俩人各自想着心事,屋里好一阵沉默。
还是宋氏先回过神来,这才向宋德书笑道,“妹妹,你知道我此次上京是专程为妍儿的亲事而来,你就跟我说句实话,你心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合意的人选?”
宋德书心里一动,便也笑道,“昌宁多的是王公贵子,不知姐姐想为妍儿找个什么样的人?”
“家世倒不重要……”宋氏略沉吟片刻,遂道,“最要紧的是人的品性好,能一辈子待妍儿好……这就够了。”还有些话,她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她的妍儿,不仅要嫁一个好男人,还要嫁一个功成名就的好男人,不仅有好家世,还有好才学,还要一辈子都对她的妍儿好!
“姐姐的要求……就只有这些?”宋德书颇觉意外。她本以为宋德诗受了这些年苦,会特别渴望女儿能嫁入豪门世家,以此来弥补自己这辈子的遗憾,没想到她的要求竟是如此简单。只是,以这样的择婿标准,在信阳未必就找不到一个可以跟苏玉妍匹配的人,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跑到昌宁来找?莫非,她们也是冲着此次后·宫选秀去的?
“能做到这两点的男人,已是十分不易了。”宋氏轻叹一声,“我些生别无所求,只希望妍儿能过得开开心心就够了。”她的丈夫苏慎已经算是男人中的好男人了,对她十几年如一日,不曾有一日怠慢,当年也曾在她面前信誓旦旦说此生只爱她一人,可结果呢?在她的冷嘲热讽中,最后他还是纳了妾,纳的还是她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丰儿,而且,还为他生了个聪明伶俐的儿子。所以,她觉得,要找到一辈子都能对妍儿好的男人,其实还是件十分困难的事。如果同时还要求这个男人有显赫的家势和英俊的外表,那就更是难如登天了。不过,她的妍儿还未及笄,她不急,可以慢慢物色,她就不信,偌大的昌宁城里,就找不出一个可以让妍儿风风光光嫁出去的男人!
宋德书不知宋氏心中所想,见她秀眉微颦低声轻叹,一时竟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不免出言安慰,“……姐姐不必担心,有父亲和二哥他们留意着,一定能为妍儿找个可意的丈夫的……”
宋氏原本也没打算把苏玉妍的亲事真的托付给武贤伯和宋德成兄妹,听着宋德书的敷衍之词,倒也不以为意,只苦笑一声,“妍儿也是个三灾八难的孩子,前几年生了场重病差点就没了……这后半辈子,我不能再让她吃苦了。”
这就是说,不能让苏玉妍嫁入寒门。宋德书心里微忖,旋即笑道,“我瞧着妍儿就是个有福的孩子……这样的模样儿,这样的性情儿,若做了人媳妇,人疼她还不及,哪会让她吃苦?姐姐真是多虑了。”
“托你吉言。”宋氏笑道,忽将话题一转,“我想进宫见见沈玮,你可有法子?”
宋德书略一沉吟,便微微一笑,“你要进宫,倒也不难。回头我跟琳儿顼儿说说,让他们俩个在沈玮跟前提提,宫里再传出懿旨召见,岂不是名正言顺?”
宋氏已知沈琳沈顼姐弟俩深得沈玮喜爱,又是时常出入内宫的,由他们两个孩子带口信,倒也便宜。当下便笑道,“我倒忘了这茬……”
……
乾宁宫里。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行,青松拂檐,玉栏绕砌,佳木茏葱,奇花闪灼。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微风轻轻吹拂,撩起飞檐上悬挂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响,为沉闷的宫殿里平添了几分和谐安详,让廊下站得笔直却昏昏欲睡的宫女太监们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时不时拿眼去看那随着微风左右晃动的金色铃铛,倒多了一个打发时间的消遣。
寝殿内,水晶为灯,珍珠为帘,地铺白玉,内嵌金珠,极尽奢华。内设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床上设着青玉抱香枕,淡黄的锦衾里卧着一个年近三旬的女子,女子容貌如花,面色却显得有些苍白,不时还发出压抑的低咳声。
床前的花梨木椅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穿紫色蟒袍,发束镶鑫玉冠,生得剑眉凤目,眉宇间却露出丝丝忧色。待床上女子咳嗽过后,便急忙把旁边案几上的青瓷茶碗送到她的嘴边,“母妃,您先喝口茶润润喉……”
女子就着少年的手啜了一小口清茶,便又缩回锦衾里,轻声说道,“宥儿,你父皇今日可曾跟你提起纳妃之事?”
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