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成听见这话,抬起眼睑迅速打量了父亲一眼,便向太夫人道,“娘,妹夫很快就要到昌宁了,妍姐儿的亲事,当由他做主才是,咱们虽是外家,毕竟隔了一层……”
宋绍谦知道儿子是怕太夫人生出别的念头来,当下也就应和了一句,“妍姐儿的亲事,我们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就算要议亲,也得等苏慎到了再说,况且妍姐儿现在还在养伤,这事也得暂时缓一缓,反正赶得及十二月六日……”
太夫人见丈夫与儿子都矢口否认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想,当下也不再说,只点头称是。
宋氏一只脚跨进门里,听见这句“赶得及十二月六日……”,脚下顿时一滞,想着十二月六日就是皇太后为皇子世子们选妃的日子,他们此刻商量的必定是苏玉妍的亲事,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恰巧杜鹃端茶过来,看见宋氏进退两难的模样,不禁心里一动,便快步上前,轻声笑道,“姑太太,快请进屋坐吧!”
宋氏便趁势收回踏进门里的右脚,与杜鹃并肩而立。
宋德成听见杜鹃的笑声,当即大步迎了出来,望着宋氏笑道,“大姐来了?妍姐儿和修哥儿可好些了?”
宋氏这才迈步进屋,将苏玉妍姐弟的情况说了。
听说两人已经稳定,宋德成似乎松了口气,一边请宋氏屋里坐,一边命杜鹃去沏新茶。
宋氏进屋,与宋绍谦和太夫人见了礼,这才说道,“……妍姐儿之前生病的时候我曾许了心愿,如今她虽然痊愈了,却又遇上了这样的祸事,我就想这去普光寺捐点香油钱,一来求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二来也顺便把先前许的愿还了。”
太夫人便道,“这是大事,可不能耽误,趁着这几天还暖和,早些去还愿也好。”
宋德成却在旁边接口道,“这两天我正好告了假,不如让我陪大姐去趟普光寺,让霜姐儿雪姐儿两个也去问个姻缘……”
此言一出,宋绍谦与太夫人两人都点头同意。
次日清晨,宋氏与苏玉妍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才到寿安居给太夫人请安,之后便带着宋清霜宋清雪姐妹俩去了普光寺,直至傍晚时分才返回武贤伯府,回来时,虽然面带疲惫,神色却显得轻松了不少。
关于宋清霜宋清雪的姻缘,弘一法师只送了两句话,“姻缘天注定,不可强求之。”
苏玉妍听宋氏说了这趟普光寺之行的经过,不由得笑道,“这弘一法师还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
宋氏便也笑道,“弘一法师也是念在你父亲当年在他落难时出手相助的份上才会对我们鼎力相助,以他那样高傲的性子,换作别人,就未免肯帮忙了……”
苏玉妍知道宋氏说的是假借弘一法师从沈珂那里要回白玉并蒂莲的事,不免笑道,“您这回捐了五百两的香油钱,就算是谢了他的相助之恩吧!”
正说着,江妈妈撩起门帘进来,笑道,“夫人,定远侯府来了人,说了贵妃娘娘即将回府省亲大喜事,老太太让您过去说说话儿呢!”
沈玮即将回府省亲?苏玉妍不由得心里一动——但凡地位显赫的妃子省亲,哪个不是提前几个月就通知外家的?为显隆重,甚至还有大兴土木建造省亲行宫的,《红楼梦》里的大观园就是例证。沈玮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膝下又出了深得圣心的皇长子赵宥,省亲之行,怎么会如此简单仓促?
宋氏自是深知这些规矩的,当下也未多说,便往寿安居去了。
这一去,又是小半个时辰,回来时已是暮色低沉,后头还跟着提了个食匣子的宋清霜,进屋便向苏玉妍笑道,“今天咱们都托了你的福,吃上了宫里贵妃娘娘御赐的吃食,御膳房的东西,果然名不虚传呢!这一匣,是贵妃娘娘特意嘱咐要给你的,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快起来尝尝吧!”
苏玉妍向她手里提着的大红食匣看了一眼,似信非信。
宋氏便道,“方才定远侯府来了人,说贵妃娘娘三天后回府省亲,让我届时去定远侯府见上一面,贵妃娘娘从皇长子那里知道了你受伤的消息,特意嘱咐你好好休养……”
苏玉妍便示意春草扶她起来。她右腿已上了夹板,移动起来很不方便,就算有春草和宋清霜帮忙,也颇费了些力气。
宋清霜就在床边坐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苏玉妍说话,眼角的余光却不时瞟向搁在桌案上的那个大红食匣。苏玉妍自是瞧出了她的意图,不由得暗暗好笑,当即让春草把食匣子打开,宋清霜就势接了过来递到苏玉妍手里,趁势了一眼,认出是热气腾腾的排骨汤,这才笑道,“伤骨补骨,贵妃娘娘倒是个细心妥帖的好人。”
苏玉妍应景儿地笑了笑,便拿着勺子慢慢喝了起来。
宋清霜瞅了瞅窗外暗沉的天色,小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辞了。
待她一走,春草就将嘴微微一撇,低声嘟哝,“也是个见不得别人好的……”
苏玉妍便正色道,“这话当着我说说尚可,出了这屋,可不许说了。”
春草这才惊觉失言,当即垂眸应声道,“是,奴婢再不敢乱说。”
宋氏微沉了面色扫了春草一眼,随即向苏玉妍道,“你身边就只春草一个,实在太少了些,如今又受了伤,行动困难就更加不便了,不如赶在这几天从她们中间挑两个进来侍候吧!”
春草只道宋氏因为自己说错了话要另选他人侍候大小姐,小脸顿时皱成一团,心中的焦虑瞬间化作满眼泪花模糊了视线。不过,她素来也是倔的,却并不开口相求,反将身子站得更加笔直。
宋氏的眸色又沉了沉,“你的性子,真得改一改了……近墨者黑,你看她,都有样学样起来了。”虽指着春草说话,说的却是苏玉妍。
苏玉妍便正色道,“丫头们的事不必着急,倒是贵妃娘娘省亲的事,我有一种不详的预感。”